哀命

原　文

哀时命之不合兮，伤楚国之多忧。

内怀情之洁白兮，遭乱世而离尤①。

恶耿介之直行兮，世混浊而不知。

何君臣之相失②兮，上③沅湘而分离。

测汨罗之湘水兮④，知时固而不反。

伤离散之交乱⑤兮，遂侧身⑥而既远。

处玄舍之幽门兮⑦，穴岩石而窟伏⑧。

从水蛟而为徒⑨兮，与神龙乎休息⑩。

何山石之崭岩⑪兮，灵魂屈而偃蹇⑫。

含素水⑬而蒙深兮，日眇眇而既远。

哀形体之离解⑭兮，神罔两而无舍⑮。

惟椒兰之不反兮，魂迷惑而不知路。

愿无过之设行⑯兮，虽灭没⑰之自乐。

痛楚国之流亡⑱兮，哀灵修之过到⑲。

固时俗之混浊兮，志瞀迷⑳而不知路。

念私门之正匠㉑兮，遥涉江而远去。

念女之婵媛㉒兮，涕泣流乎于悒㉓。

我决死而不生兮，虽重追吾何及。

戏疾濑㉔之素水兮，望高山之蹇产㉕。

哀高丘之赤岸㉖兮，遂没身㉗而不反。

注　释

①离尤：指遭罪，遇祸。

②相失：指互相分离。

③上：指逆流而上。

④测：度量水的深浅。汨罗：江名。屈原自尽于此。

⑤交乱：指混乱。

⑥侧身：指隐居，潜藏。

⑦玄舍：指暗室。幽门：指深长、隐秘或阴暗的通道。

⑧窟伏：指在洞中隐藏。

⑨徒：徒党，同一类或同一派别的人。

⑩休息：指休养生息。

⑪崭岩：指峻险不齐。

⑫偃蹇：形容委曲婉转的样子。

⑬素水：指白水，清水。

⑭离解：指松散倦惫。

⑮罔两：指心神恍惚。无舍：指没有归宿。

⑯设行：指施行。

⑰灭没：指湮没，隐没。

⑱流亡：指危亡。

⑲灵修：指楚怀王。过到：指犯过失到了恶的地步。

⑳瞀（mào）迷：指烦闷困惑。

㉑正匠：指治国。

㉒婵媛：指牵引，情思牵萦。

㉓于悒：即于邑。指忧郁烦闷。

㉔疾濑（lài）：指激流。

㉕蹇产：形容高而盘曲。

㉖赤岸：指土石呈赤色的崖岸。

㉗没身：指投身。

译　文

哀叹自己时命不合，伤怀楚国多灾多难。

内心怀着高洁的情志，遇到乱世而遭受灾难。

小人憎恶光明正大的品行，世道混浊而不分善恶。

为何君臣互相分离，我从沅湘逆流而上与君主分别。

测量流入湘水的汨罗江，知道世事如此就不再返回。

哀伤远离君主而心中混乱，于是蛰伏隐居远走他方。

处在暗室隐秘的通道中，躲藏在岩石洞穴间。

与水中蛟龙做同伴，和神龙一块儿起居。

山峰何等地巍峨壮观，我的灵魂却委屈而不得伸展。

口含着迷蒙清澈的泉水，太阳渐渐越行越远。

哀叹我的身体疲惫松懈，神思恍惚而无所依靠。

佩戴椒兰不愿反悔，魂魄迷惑而不知归路。

希望我的行为能不出错，即使名声没落也自认为快乐。

痛惜楚国的国运危败，哀伤君主犯了不可挽回的过错。

本来世道就是这样混浊，心中困惑不知道出路在哪。

想到群臣都用私心来治国，我宁愿渡过长江而远去。

想到女的情思绵长，我涕泪横流而悲伤叹息。

我决心死去而不再苟活，即使再三追劝也没有用。

在急流清水间嬉戏，仰望崎岖陡峭的高山。

哀叹高丘也有危险的赤岸，我跳入江中不愿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