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一号”，南宋海上贸易的重要链条

粤西阳江与雷州半岛的顶端的徐闻，和北部湾的合浦相比，称不上“大汉古港”。不过，至少是“大汉古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武帝在海南与象郡之间增设合浦郡时，即置合浦、徐闻、高凉等县，这个高凉等县就是阳江的前身。隋大业二年（606年），朝廷从安宁、高凉二县分出部分土地曾设新县——阳江。

一直没有发现大型汉墓群阳江，直到2009年的初夏，终于得到了一件重量级的大汉宝物：一场暴雨从阳江周亨的小河里冲刷出一个面径宽142厘米，高82厘米的古代铜鼓。它在已发现的古代铜鼓中，面径宽度名列全国第三位、高度则名列全国第一；依照铜鼓的造型、纹饰、鼓耳和立蛙等特征，专家判断其为东汉铜鼓。它是古代部落祭祀盛典、指挥作战的重器，也是古代土著文化与中原文化融合的历史见证。

不过，高凉古县也好，东汉大铜鼓也好，都不能把阳江的文化知名度提高到国家级文化重镇的位置上。改变这一切的是一个海中宝物。2007年12月，随着巨大的海上吊臂将20年前发现的“南海一号”古沉船整体移入阳江海边的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水晶宫”中（图6.9），转眼之间，阳江这个籍籍无名的粤西小城天下闻名了。

如果说，“秦兵马俑”讲述的是大秦军事帝国的故事；那么，“南海一号”讲述的则是古代中国海上贸易帝国的千年往事……

从一无所有到一步登天

“水晶宫”在离巿区40公里的海陵岛南部大角山岬角上，在广东海上丝绸之路博物馆正厅，一艘古船被完整地放在一个巨型的玻璃缸当中。这种一边发掘一边展览的水下考古与展览相结合工程，世界范围内还没有其他国家尝试过。中国水下考古，从没有一个水下考古人员，到有了世界独一无二的“水晶宫”，一切都是从“南海一号”开始。

不过，事情也远非媒体上所说的那么轻松，至少开馆时，我没看到水下考古队员在玻璃缸中表演水下打捞工作。后来，“水晶宫”因其水质、温度及其他环境因素，还是放空了海水，进行开盖考古发掘（图6.10）。实践证明，原来的想法过于天真。

2014年“水晶宫”已变成了“臭鸭蛋”，不得不完全打开，全裸作业，经过半年的发掘，整个船体13个隔舱中的12个也已能见到轮廓，各个隔舱中的文物已开始分头发掘。新近公开船体信息是，最大船长为21.58米，船宽为9.55米。属于“短肥”船型，更符合福船的特征。

“水晶宫”计划展出3万件藏品，从2007年开始水下考古队对这艘宋代商船进行了小规模打捞，出水各类文物4000余件，现已有部分文物在此向公众展示。专家和大众一样也只能通过现有的这些文物解读它超乎寻常的历史密码。

“南海一号”是什么年代的古船？

考古的第一要素就是时间，在“南海一号”发现之前，可展览的中国古船年代纪录保持者是“泉州古船”。我们面前的这艘“南海一号”，会是一个新纪录的创造者吗？

1987年在阳江海域发现“南海一号”后，从已打捞出的几千件文物中，人们发现最能证明它沉没时间的是船上的古钱。这艘古船也很古怪，好似一个古钱博物馆，最早的汉代五铢钱，最晚的是南宋高宗时的“绍兴元宝”（1131—1162年）。汉代的古钱为什么会在商船上出现，难道它是可以流通一千年的硬通货？而“绍兴元宝”告诉我们“南海一号”很有可能是一艘南宋初的商船。

此前，国内发掘过唐船，但都已烂得无法展示，可展示的“最老”古船是“泉州古船”，这艘1974年在泉州后渚港出土的沉船，年代大约在1276年左右，属南宋末期。也就是说，如果“南海一号”接下去的挖掘活动中，不再打捞出土时代更近的证物，而且，船体没有完全烂掉，那么，它就是新的存世古船纪录的创造者。以此而论，“绍兴元宝”古钱就是“南海一号”的身份证。

“水晶宫”开馆后，没进一步公布水下挖掘信息，馆内电影厅里播放的只是一个沉箱打捞出水的专题片。此前沉船的考证长度为26米以上，宽度10余米，高度3至4米左右，现有专家根据已有的线索推断，船最长也就在32米左右，不会超过34米的沉箱长度。此间报道称：“南海一号”是目前世界发现的海下沉船中，船体最大，年代最早，保存最完整的远洋贸易商船。这些说法，在最后结果出来之前，多少有些冒进。

能与“南海一号”对比的只有“泉州古船”。此船出土时，其上沿被不知情的渔民当烧材用了，残余部分仅有24米长，9米宽。专家认为复原长度应为32米左右，11米宽，高度3至4米左右。可以说，“南海一号”与“泉州古船”的实际长度宽度高度差不多，但不知为何南宋晚期的“泉州古船”的排水量是400吨，而南宋初期“南海一号”报出的排水量是600吨？现在的问题是经过这一番抢救式发掘，船的木板会不会迅速烂掉，专家也没法保证，很有可能最终没法形成可供参观的古船。

一条重要的南宋航海链条

“水晶宫”正门有一个电子“海上丝绸之路”地图。事实上，除了明代《武备志》中的“郑和航海图”，前朝没有留下一幅所谓的“海上丝绸之路”的航海图，这里展示的只是根据文献记载推算出的示意图。唐宋两朝的中国海上贸易空前繁荣，中国商船不仅到达东南亚各国，而且进入印度洋，远及波斯湾各国。

中国现已发现的两艘最古老的沉船都是南宋古船。前有南宋末期的“泉州古船”，今有南宋初期的“南海一号”。从所载货物看，“泉州古船”是载着国外的香料等货物从南洋归来；而“南海一号”则是载着中国南方的陶瓷等货物远赴南洋。这一前一后与一来一去，为人们勾划出一个南宋海上交往的实证链条。

显然，宋代海上贸易是以香料和瓷器为主。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不是一个需要大量引进香料的国度，那么，泉州的商船很有可能是贩运南洋香料到中国，而后再倒卖给来泉州做贸易的阿拉伯商人，再由他们转手贩给不产香料的欧洲。

说到瓷器，“南海一号”打捞出的瓷器，要比前边说过的“黑石号”沉船上的瓷器高级多了。这两艘唐代和宋代的沉船所载瓷器数量差不多，都是6万多件。但从目前“南海一号”一期打捞出来的瓷器看，多产自南方名窑，如江西景德镇窑、浙江龙泉窑、福建德化窑、晋江磁灶窑，产品多是精细瓷器。这些精美的产品显示，作为瓷器大国的大宋，即可出口原创产品，也可来样加工，其产品精美与多元都超越了唐代。

“南海一号”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800多年前，“南海一号”像个醉汉晃晃悠悠地沉入阳江海底，在首尾两端留下了让后人费解的悬念：它的始发港是哪里，它的到货码头在何方？

有一次，我去泉州参加中国航海日活动，听泉州海上交通史研究人员讲，“南海一号”的启航地，很有可能是泉州。从大的环境讲，北宋灭后，大宋政经中心南移，“南海一号”上出土的都是南方名窑。由此推想，这么大宗的福建和江西磁器，不可能从浙江或广东装船，一定是从泉州起运。

“南海一号”到货码头的线索，在沉船上发现的部分瓷器中也有所显露，如棱角分明的酒壶和有着喇叭口的大瓷碗，都带有浓郁的阿拉伯风格。它们很有可能是大宋接受海外“来样加工”的外销瓷器，而福建德化窑、晋江磁灶等沿海名窑都有给阿拉伯地区加工瓷器的历史，这一点，唐代的“黑石号”已得到证明。所以，“南海一号”很可能是在东南亚交上一批货物后继续前行，最终到货码头是阿拉伯的某个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