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皋，从大唐小将到新罗海王

大唐与朝鲜半岛联系紧密，此间，至少有两个新罗人进入了中国历史；一位是前边说过的敦煌写经中的人物慧超，另一位则是进入大唐诗人杜牧笔下的张保皋；前者是僧人，后者为武将，这两位都是新罗人，这并非巧合，因为新罗国是半岛诸政权中，与大唐联系最密切的国家。

张保皋史有其人，中国的《新唐书·新罗传》、朝鲜的《三国史记》和日本的相关文献都有关于他的记载：张保皋生卒基本清楚，公元790年，他的出生地在莞岛，即韩国莞岛郡，可能是平民出身，没有姓，仅有名，叫“弓福”，张保皋是后来到中国起的名字。卒于公元846年。在诸多文献中，影响最大的是杜牧《樊川文集》中的《张保皋郑年传》，不仅在古代即影响了相关文献记载，甚至进入了当代中国高中生教辅材料之中。杜牧在这部小传中介绍了这位新罗英雄与大唐的特殊关系。

新罗张保皋与朋友郑年，因其平民出身在本国没有出头之日，于是跨海来到大唐，寻求发展。安史之乱以后，藩镇割据愈演愈烈，唐军扩募镇压反叛，张保皋与郑年在徐州加入大唐军队。当时，张保皋三十岁，郑年小他两岁，两人都英勇善战，在本国和徐州都没人能战胜他们。郑年擅长游泳，游五十里都不会呛一口水。后来，张保皋回到新罗拜见国王说，新罗人多被高丽海盗卖到中国当奴隶，请让我镇守清海要塞，阻止他们掳掠新罗人。”新罗王同意了张保皋的请求，给了他一万人，此后，海上再没有高丽贩卖新罗人为奴的事情发生了。后来，郑年也回到新罗，拜见了已是将军的张保皋。此时，新罗大臣杀了国王，朝野混乱。张保皋分五千兵给郑年，郑年杀了叛徒，扶立新王。于是新王请张保皋为相，郑年当了将军，代替张保皋镇守清海。

中国有两个地方立像纪念张保皋。

一是威海荣成市石岛区赤山法华院，这里是威海唯一的佛教寺院。它始建于唐穆宗四年（824年），建庙的就是张保皋。此时，张保皋已辞掉武宁军小将之职，来到新罗人聚居较多的赤山浦。大唐朝廷曾多次下令禁止买卖新罗人口，并放还新罗奴隶，但也有很多新罗人愿意留在大唐，形成了新罗社区。为了让家乡人能有个精神依托，张保皋征得当地政府同意，在赤山浦建立禅院，因建院时请来诵经的首批僧人属天台宗派，读诵《法华经》，故此院取名为赤山法华院。同时，张保皋还在这里开垦了许多庄田，每年可获稻米500石，所收粮食、蔬菜以供寺内众僧食用。每年农历八月十五日，新罗人都聚到这里，欢度节日。一时间，赤山法华院成了新罗人往返大唐的驿站和交流中心。

如今，这里由韩国人出资修缮了寺院，并在院内建立了张保皋传记馆。展馆共设“大唐追梦、武宁从军、缘定赤山、清海沉浮、源远流长”五个展厅及一个影视厅。主要展示了张保皋入唐后参加武宁军、建立赤山法华院、荡平海岛、发展海上贸易所作出的贡献。院内矗立着8米高的张保皋铜像，馆后的莲花顶上，矗立着15米高的张保皋纪念塔，该塔是由韩世界民族联合会捐资建立，塔名由韩国前总统金泳三题写。

另一个纪念张保皋的地方是宁波“高丽朝交往史陈列馆”。张保皋在海上平敌荡寇，宁波为何在高丽使馆立青铜雕像纪念他？这是因为张保皋不仅保卫了新罗的海上安全，同时，他还由此开辟半岛与中国和日本的海上商路。张保皋除了进行直接贸易外，还经营造船业和出租船只、水手、艄工等。张保皋在公元840年向日本派出使节，同时，也向大唐派出了“遣唐卖物使”。当时的清海镇，堆积了大量来自中国、日本、阿拉伯和其他东方国家的各种商品。

张保皋在海上贸易的贡献还有他为高丽青瓷开辟了道路。9世纪时的唐朝瓷器作为世界最高端的商品曾经是令新罗、日本和伊斯兰国家都羡慕的独占出口商品。在大唐生活过多年的张保皋认为在新罗直接生产瓷器可以为本国创造巨大利润，于是下令清海镇开发和生产本国瓷器。因此，济州海峡北岸离清海镇20公里的康津，后来成为高丽青瓷主要产地绝非偶然。

正是因为有了唐代民间的对朝鲜半岛的贸易，到了北宋时期，这种交流才迅速达到一个高峰。由于北方战争引起的交通阻塞，明州一度成为大宋指定的对高丽和日本等国官方往来以及海外贸易的唯一合法港口。宋朝廷甚至还在这里建立了高丽使馆，使远离京城的明州一跃成为宋王朝中央政府对外交往的重要窗口。所以，在“高丽朝交往史陈列馆”立了张保皋铜像（图5.2），并设有其专题展。

杜牧的张保皋小传，只写他当了宰相，没有写出他的最后岁月。但韩国文献则记录他的悲惨结局。张保皋因功被封感义军使，封食邑二千户，身价大增，地位显赫。新罗文圣王甚至要纳张保皋之女为妃。但朝中贵族以其出身微贱，予以阻谏。纳妃之事未成，在文圣王与张保皋之间埋下了矛盾的种子。公元846年，财力军力都已壮大的张保皋起兵造反，引发朝鲜历史有名的“弓福之乱”。公元841年新罗文圣王派武州的阎长干掉张保皋，阎长借张保皋醉酒之机，拔剑斩之，并把其人头献给了文圣王。文圣王为了免除后患，于公元851年废掉了清海镇。东北亚海上通道的一段传奇到此结束。

图5.2　宁波“高丽朝交往史陈列馆”中的张保皋青铜雕像。

张保皋先是流亡大唐，而后返回新罗，后又谋逆造反，终被朝廷所杀。原本在半岛历史上是个非正面的传奇人物。但进入20世纪以来，韩国政府与民间重新审视这个人物的历史地位，将其作为海上英雄加以纪念。1993年韩国用张保皋的名字命名了新潜艇；1996年起每年举办张保皋祝祭活动；2005年，国家电视台耗资150亿韩元推出韩国第一部“武侠历史剧”《海神》，反映了张保皋传奇人生；2012年，韩国开工建设第二个南极科考站张保皋基地，而前一个基地则是以“世宗”来命名的，可见其地位之隆；而韩国学界则直接将张保皋称之为“世界历史上卓著的海洋商业贸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