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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丝绸之路2000年
1.2.2 徐福,北方航海先行者

徐福,北方航海先行者

历史是很容易宽恕故人的,包括方士、骗子。当年的齐国方士徐福,就是一个拿了秦国投资逃往海外的“诈骗犯”。而今,在中国和日本都被看作是文化名人,两国难辨真假的徐福遗迹有几十处。如今,我们要说中国的航海史,或者,寻找海上“丝绸之路”的探索者,方士又是我们首先致敬的跨海航行先驱。

徐福可以算是有史考证以来世界上第一个正式组建规模化船队,远洋冒险的人物。徐福,即徐巿(大约生于公元前255年),字君房,秦朝时齐地人,当时的著名方士。其家乡现还不太明确,一般认为是今山东省龙口市徐福镇人,一说江苏省连云港市赣榆县人,一说青岛胶南市人。

最早关注徐福的是司马迁,其“事迹”混杂在《史记·秦始皇本纪》里。一统了天下的秦始皇,开始梦想长生不老。公元前219年,在他东巡时,有齐人徐巿(徐福)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望带领童男童女,前去求仙。于是,秦始皇派徐福入海求仙。

“仙人”是徐福瞎编的,但“三山”确实有据可查。古代“三山”、“五山”之说,最早见于甲骨文卜辞。但商的势力未及海边,“三山”、“五山”自然也不会是指海上的神山。神山之说,兴于战国之燕齐。两国都是面朝大海的“海洋国家”,方士相信海上有神山,也是地缘使然。“五山”之说:“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而五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还。”(《列子·汤问》)据此我们可以猜想,徐福为了说服秦始皇“投资”找仙山,而引证了前人的“学说”。或许是嫌其啰嗦,删繁就简变为“三神山”(图1.2)。

司马迁为何要在秦始皇的“传记”中,插入几个方士的“事迹”呢?太史公虽落笔从容平缓,但仍能看出他对秦始皇海上求仙的不屑;同时,也包含了对方士的骗术的批判;当然,更重要的是,借此对汉武帝迷恋求仙方术(连女儿都下嫁方士栾大)的曲笔劝讽。不知是不是史笔如刀,武帝之后,汉室求仙热开始退烧,养生理论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图1.2 明代《三才图绘》中的蓬莱山图,描绘仙山“山之根无所连箸,常随潮波上下往还”。

站在这样的立场上,太史公笔下的徐福,自然是一个负面形象:第一次东渡没有收获,徐福“忽悠”皇上,说神仙要三千童男童女和各色人间礼物;还要有强弓劲弩射退海上拦路的大鱼,才能求仙取药。秦始皇答应了徐福的要求,徐福再次东渡,结果是,在东方“平原广泽之地”自立为王,再也不回来复命了。徐福被写成一个胆大心细的骗子,始皇帝则是一个呆头傻脑的昏君,海上三神山是个虚妄之说。

但是,纯粹以探险求仙为航海前提的,中国只出了徐福。他以义无反顾的航海家气魄,驶向并开拓未知海域,他——创建探险理论,申请立项,进而拉到皇家赞助,亲自领航出海……比之后来的太监与和尚出洋,这位方士更像一位职业航海家。

不过,司马迁只顾着他的春秋笔法,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骗局的地理价值,后世史家也对这一“神文地理”(相对于“人文地理”而言)的史学文本关注得不多。其实,齐人说的三神山,并非完全虚构。往虚了说,三神山记录的就是海上的海市蜃楼现象,并非妄说。往实了说,海上神仙不存,但海岛是在的。近有渤海黄海诸岛,远有日本的本州、四国、九州三岛。此外,当时邹衍的“大九州”观点十分流行,认为在海外还有很大的疆土。邹衍的“大九州”学说引导和鼓舞沿海的探险家或者术士积极进行海上探险,也近乎情理。

列子曾宣称“无知无为”才能“无所不知,无所不为”。方士的“三神山”之说,亦折射了道家以虚证实的地理思想。“神文地理”虽然装神弄鬼,但亦透露了初民的地理经验和对世界的认识,为后世留下了许多地理探索的线索和文化想象的空间。如,北京的北海,即是辽、金、元、明、清五代帝王,按“东海三神山”设计的。慈禧修的颐和园,也延用了“一池三山”的理水传统,湖中凤凰墩、治镜阁、藻鉴堂,分别象征着蓬莱、方丈、瀛洲。

秦代的海上仙山梦想到了郑和下西洋的明代,这个梦又变成了神魔小说的主题,有了大众喜闻乐见的八仙过海的神魔小说《上洞八仙传》,传言:

“铁拐(姓李名玄)得道,度钟离权,权度吕洞宾,二人又共度韩湘曹友,张果老蓝采和何仙姑则别成道,是为八仙。一是俱赴蟠桃大会,归途各履宝物渡海,有龙子爱蓝采和终俱得渡海。”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遗憾的是中国的“神文地理”,没有再向前一步,把虚的东西做实,将虚无的海洋真正纳入到治国之方略中。这不是方士的悲哀,道家的悲哀,而是皇帝的悲哀和王朝的悲哀。徐福三千童男童女也好,郑和的万人船队也罢,都没有留下令人信服的扎根海外的实证。先民“忽闻海上有仙山”的理想,最终又落回了“山在虚无缥缈间”。

进入20世纪80年代,中国又重新燃起了对大海的热情,蓬莱作为通往海上仙山的准神仙之地被旅游产业热捧,先是在丹崖山、蓬莱阁一线建了“八仙过海景区”,后来,又在大海边建了“三仙山景区”,由此再现海上丝绸之路“梦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