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敌人，抱着让你亡国灭种的目的，侵入你的国家，这对一个弱小民族来说，是最能考验其民族精神的关键时刻了。

二十世纪上半叶发生的抗日战争，就是对中华民族的这样一种考验。

炮声一响，腐败无能的国民党及其军队，略作抵抗，便逃之夭夭了。东北、华北、华东、华中、华南大片国土，沦陷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之下。转眼间，当亡国奴的命运，降临在亿万同胞的头上。今天，尽管我们应用大度宽容的历史眼光来看待这个事变，可它总是铁的事实啊！

这亿万差不多已经当了亡国奴的人们，怎么办呢？被践踏，被屈辱，被屠杀，被蹂躏，被以极其野蛮残忍的形式，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扮演！处处呈现着肉体和精神都将残灭的大悲剧！

持有亡国论观点的人是有他们的道理的，他们说，没有办法，我们太衰弱了，没有工业，没有武器，甚至没有像样的组织，我们没有能力、也没有力气反抗！

然而，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开到敌后来了，他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亡国论和一切形式的失败主义，都是没有根据的！他们号召战斗，把群众动员和组织起来，创建根据地，与敌人展开了力量悬殊的，从而也是空前残酷的伟大斗争。

以小打大，以弱敌强，一次次被敌人吃进肚子里，又一次次从敌人肚子里杀出来。马刀砍缺了，子弹打光了，就用牙齿，用指甲，用睁着亮眼的义无反顾，用海潮般的前赴后继，血流成河，尸骨积山，在血汤汤里死杀活杀八年。终于使日月重光，山河变色，中华民族英挺挺地矗立在世界东方的大地上！

这是怎样的土地，又是怎样的人民啊！

或许不禁要问：谁是英雄？

作为亲历了这场战争的人，作为本书的作者，我要说，英雄确乎有的，他们迥异卓越，特具功劳；然而，真正伟大的英雄是人民，是包括老百姓在内的万千群众！也只有这个无限广大的人民群众，才能更全面地体现我们峥嵘千古的民族精神。

在这本小说中，我只选择了这个大背景中的一小角，即冀中“五一大扫荡”，和这“大扫荡”中的三个小八路。这三个娃娃，他们被冲散了，到处寻找部队，到处流浪，却到处给群众势力惹祸招灾。敌人的杀戮太厉害、太残酷了，一旦有谁被发现与“八路”有联系，立即就会家毁人亡，灰飞烟灭！他们几乎到处被拒绝，遭冷遇，被当成最不祥的“灾星”。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似乎真的陷入了绝境。然而，敌人真的杀来了，群众却又翻转身来，舍生忘死地保护他们，救助他们，宁肯自己献出生命，也绝不会把他们出卖！表现出旷古未见的军民血肉连心的真情！

历史已经过去了六十年，我们仍有必要问一下：这是为什么？是什么东西打造了这样的军民关系？我们常说，群众是打不破的钢铁长城，但是，假若不是共产党及其领导的军队，不是他们始终冲在最前，死在最前，把头颅和热血抛洒在最前；不是他们“不为升官发财，没有私心的穷八路”性格，不是他们“脑袋掉了还是骨碌着去咬敌人一口”的精神，这些都让人真真切切屡次屡次地看见了，群众能把心交出来与你交融、合并乃至于相报吗？

我坚定地相信：这种在实践中的牺牲奋斗精神，即使在今天，在祖国伟大复兴的建设中，仍具有非常必须的意义，它至少可以挑一挑那些贪污腐败者的良心！

史实还有另一面，即日本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大和民族无疑是个很优秀的民族，但他的人民仍然比不上德国人的文明，在整个“二战”中，日本侵略军对其所侵凌民族的掠夺、屠杀和惨无人道，与德国法西斯相比，是更野蛮残暴、凶狠恶毒的，这有千百万数不尽的实例可资证明。但是，在全世界的诸多媒体及舆论声讨中，对德国纳粹是较为全面、严厉而深刻的。德国人也有相应的悔罪和反思表现。然而，罪行更为严重的日本，却至今缺乏这个态度，甚至有那么一小撮怀有狂妄野心的军国主义分子，不但没有悔罪之心，还对双手沾满各弱小民族鲜血的十恶不赦的战犯，予以崇奉和参拜！如果对这种现象始终容忍下去，那么，历史定会证明，这将酿成日本民族更大的耻辱。

日本军国主义的战争罪行之所以未能得到理所当然的彻底清算，除了我们自己国势不强，国际形象被矮化，说话无力之外，某些大国有意庇护和代为掩饰，也是重要原因。但是，血写的屈辱账是不能不翻的，历史教训是不可忘记的，只有靠我们发奋努力，用自己的笔和切实行动，把这桩公案正过来，还它个本来面目。这是我们无可推托的责任和义务！

至于有人嫌我描画伤亡和失败过多，担心因此而使读者沮丧，故而劝我不宜多作宣传，我则以为：自称马克思主义者，对六十年前的史实之真，作如此神经衰弱之想，是似是而非，且很可笑的。也恰恰想到这一点，我很乐意把这本小书，认作是《小兵张嘎》的姊妹篇。

徐光耀

2003年1月26日于自拔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