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包豪斯的复杂性与矛盾性

摘  要：本文分析了包豪斯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多样化的教师队伍、复杂的历史政治背景、多变的治校办学思想都体现了包豪斯的复杂性和矛盾性。然而，正是这些复杂性和矛盾性，才促进了多种设计流派、风格的交流，催化了新的设计思想的产生，最终形成现代设计的鲜明特征。

关键词：包豪斯  格罗佩斯  复杂性  矛盾性

包豪斯短短１４年的历史，是充满复杂性和矛盾性的历史。然而，这些复杂性和矛盾性促进了多种设计流派、风格的交流，催化了设计思想之间的碰撞，开创出新的设计思想，促使包豪斯才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包豪斯的复杂性和矛盾性主要体现在当时复杂的社会背景、曲折的办学历程、复杂的师生组成、百家争鸣式的教育理念和不断调整的教学模式等方面。

一、历史背景的复杂性和矛盾性

１９世纪初，欧洲全面爆发了工业革命，艺术与技术对峙的矛盾十分突出。工业革命之前，是手工艺生产体系，工匠是主要的商品生产者，他们能够出色地完成从构思、制作到销售的全部工作。而工业革命以后，设计、制造与销售彼此分离。一方面，生产者只关注新技术、新材料的运用与产品所带来的商业利润，忽略了产品的美学价值；另一方面，艺术家看不起设计，他们不关心大众日用品或机械产品的审美性，因而产品的艺术品格不再有保障。同时，由于考古发现的原因，复古风潮盛行，大量外观粗陋、装饰不伦不类、艺术品位低下的工业产品充斥着市场。总之，１９世纪到２０世纪初期的工业产品基本上都是粗制滥造的，极度缺乏审美标准。

由此，许多艺术界和设计界的精英们开始考虑产品设计中如何将艺术和技术相统一，引发了一场设计领域的革命。其中影响深远的主要有：１８８０－１９１０年间英国人威廉・莫里斯发起的工艺美术运动，１９００年前后以法国和比利时为中心的新艺术运动，２０世纪二三十年代与现代主义运动同步在法、美、英等国发生的装饰艺术运动和二十世纪初的德国工业同盟，另外还有荷兰风格派运动和俄国构成主义运动。

包豪斯存续期间，德国的政治背景动荡不安、极为复杂。包豪斯１９１９年成立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德国处在新成立的、动荡不安的魏玛共和国时期。１９３３年，希特勒的纳粹政府在柏林登台，包豪斯结束了１４年艰辛的办学历程。社会历史背景的这些特点明显地表现在包豪斯德教学和设计活动之中。

动荡不安的时代背景注定了包豪斯办学历程中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尽管包豪斯属于州立艺术学校，资金匮乏始终是包豪斯面临的困难，学校行政管理非常混乱；复杂的政治背景使包豪斯始终面临着来自意识形态、居民邻里和政府机构各个方面的攻击，学院内部初露端倪的社会主义倾向和激进的风气让敏感的当地政府惶惶不安，学院被迫两次迁校，并最终被永远关闭。

包豪斯两次迁校，经历过三任校长，也形成了三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即格罗佩斯的理想主义阶段、迈耶的共产主义阶段和米斯的实用主义阶段。把三个阶段贯穿起来，包豪斯则兼而具有知识分子理想主义的浪漫与乌托邦精神、共产主义的政治目标和建筑设计的实用主义方向和严谨的工作方法等特征，造成了包豪斯的精神内容的丰富和复杂。这是目前世界上任何一所设计院校、建筑院校都没有、也不可能具有的高度文化特征，带有强烈、鲜明的时代烙印。

二、复杂的师生组成

包豪斯的教员都是当时欧洲艺术和设计方面的领军人物，几乎囊括了整本现代主义者的《名人录》。例如，沃尔特・格罗佩斯在成立包豪斯之前就已经是非常著名的建筑设计大师和设计理论家；约汉・伊顿是瑞士画家，具有非常敏感的形式认识，对色彩有着深刻的研究；瓦西里・康定斯基是现代抽象艺术在理论和实践上的奠基人；匈牙利人莫霍里・纳吉对于绘画和摄影都非常精到，被称为结构主义大师；汉斯・迈耶是优秀的建筑大师，有着丰富的建筑实践经验；米斯・凡德洛是现代主义建筑设计的最重要的大师之一，奠定了明确的现代主义建筑风格；又如，１９２１年到包豪斯任教的杜斯博格是荷兰“风格派”的奠基人，１９２０年到１９３１年间，教授绘画的保罗・克利是瑞士抽象派画家，舞台专业导师奥斯卡・施莱莫是著名的表现主义画家，形式导师杰哈特・马科斯是著名的雕塑家。除开这些艺术家，格罗佩斯还聘请了许多技艺精湛的手工艺大师来担任作坊老师。

正如上面所分析，集合在格罗佩斯旗下的都是２０世纪现代艺术史上最优秀的领军人物。但是在当时复杂的历史环境下，他们有着不同的政治信仰和学术背景，且各自具有鲜明的个性，他们彼此对于设计和艺术的认识差别很大，有时甚至形成冲突。下面以包豪斯的几位重要的、具有代表性的教员为例具体分析一下这些教员之间充满的复杂性和矛盾性。

首先，包豪斯的奠基人和精神领袖格罗佩斯本人就是一名复杂的人物，他的思想历程经历过好几次重大的转变。一战之前他迷恋机械，认为机械能够为人类造福，战后却对机械消极怀疑；他的设计思想具有鲜明的民主色彩和社会主义特征，却反对现代化的基本原则——标准化；格罗佩斯最初的目的是通过建立一所艺术与设计学院，达到他个人进行微型社会实验的目的，但是随着时代和社会背景的发展变化，大约从１９２３年起，学院开始走向理性主义，强调为大工业生产的设计，原来那种个人的、行会式的浪漫主义色彩逐渐消失了。这又是格罗佩斯办学思想的一次重大转变。

包豪斯的第二个典型人物要数约汉・伊顿了。他在包豪斯的任教给学校带来了许多积极因素，促进了学校的发展；但是伊顿的宗教思想常常干预教学，他把对色彩、形体的教育引入了神秘主义之途。为了表达自己对于宗教的纯真和虔诚，伊顿长期光头、长袍披身，再加上他独特的节食和各种高度宗教化的生活习惯，对学生有着深刻的影响。伊顿对纯艺术中个人主义精神内容的强调及其古怪的行为，使他在保守的魏玛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也引起了他和格罗佩斯之间的矛盾，终于在１９２３年被迫辞职。

汉斯・迈耶（１８８９－１９５４）是包豪斯的第二任校长，也是包豪斯历史上一个很有争议性的人物。他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对于设计的认识具有强烈的社会功能主义立场。但他的泛政治立场，特别是极端左翼和反艺术的立场，导致学院内外对他广泛的不满。迈耶担任校长后，包豪斯一时被极左的政治氛围笼罩，很多教师感到无法容忍，莫霍里・纳吉、布鲁尔和拜耶等人相继辞职，给包豪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同时，浓厚的政治气氛也为日后德国当局关闭包豪斯种下了祸根。

莫霍里・纳吉曾受到俄国构成主义的强烈影响，有着鲜明的社会主义立场，对于设计、艺术的社会功能性高度重视，在设计和教育上坚持高度理性主义立场。纳吉从各个方面入手在包豪斯推进俄国构成主义的精神，强调解决问题、创造能为社会所接受的设计，并把这种强烈的社会性设计观念灌输到教育当中。

另外，曾在包豪斯任教过的风格派的精神领袖杜斯博格也是一位典型的矛盾性人物。杜斯博格在艺术理论上主张理性表现和严格的结构秩序，但是他在教学上带来的却是更加非理性的无政府主义混乱。伊顿每日长袍披身，杜斯博格则是黑衣白围巾，或者白衬衣黑围巾。正如费宁格所认为的，杜斯博格和伊顿是一个硬币的两面，他们虽然同时具有创见性，但是也都是教条的。

不仅是教员，包豪斯学院的学生构成也很复杂。学生生源严重的芜杂不齐：他们的年龄从１７岁到４０岁不等，有从原先美校转移来的学生，也有追随伊顿而来的学生，还有将包豪斯看作可以提供免费食宿的流浪汉。旧的艺术学院的学生都反对现代艺术，对格罗佩斯和包豪斯进行尖利抨击；包豪斯的大部分学生不理解格罗佩斯的设想，反对包豪斯的教学体系，他们的目的就是成为一名画家或者雕塑家，完全没有成为设计家的准备，更不愿意参与这种乌托邦式的社会实验；伊顿的宗教化和迈耶的泛政治化也影响了很多学生，他们有些加入了伊顿的宗教，成为虔诚的教徒，或者跟随迈耶成为了激进的共产主义者。

从以上包豪斯复杂的师生组成，可以从一个侧面看出，包豪斯短暂的办学历程确实充满了复杂性和矛盾性。不过，这些复杂性和矛盾性并没有阻碍包豪斯的发展，相反却促成了包豪斯的伟大。这些大师级的教员把不同的思想、不同的艺术风格带到包豪斯，催化了设计思想的碰撞和新思想的产生，促进了多种设计流派、风格的交流，使包豪斯成为了当时欧洲设计和设计教育的中心。

三、教学模式的不断转变

包豪斯的课程极具先进性和实验性，它的声望也大部分来自首先在那里发展的设计教学方法，其中最著名的是格罗佩斯为了实现艺术与工业生产相融合的理想而采取的“双轨教学制”和“工厂学徒制”，但是这两种教学模式的发展也是曲折的。

“双轨教学制”——每一门课程都由一位形式导师和一位工作室导师共同承担。但是由于各种矛盾，这种美好的愿望在现实中是难以实现的。技术教师对造型和色彩规律、抽象思维、设计美学等知识缺乏了解，在教学思想和教学方式上很难真正与形式导师沟通协调，因而使得“双轨教学制”在实际教学过程中出现脱节现象。

“工厂学徒制”——学生人学后须先经过半年的基础教育，学习的内容包括基本造型和材料研究，基础教育完成后，学生方能进入工厂和工作室，接受三年的包豪斯教育。然而这一制度从本质上来说也并没有成功实现，包豪斯大多数的工作间还保留着手工为基础的生产方法。格罗佩斯在教学中贯彻的将艺术融入工业的理想，也只是曾经被部分的实现过。

另外，随着时代和社会背景的发展变化，工业化的进程，以及学院人员的交替，包豪斯的办学体系和理念也发生过几次转变和调整。大约从１９２３年起，学院开始走向理性主义，强调为大工业生产的设计，格罗佩斯起初那种个人的、行会式的浪漫主义色彩逐渐消失了。

四、学术思想和理念的复杂性和矛盾性

从第一部分，我们可以看出包豪斯聚集着当时欧洲各国的设计和艺术界的精英，他们势必把各种设计理念和思想带到包豪斯，这些设计理念和思想的融合，使包豪斯具有非常强烈的国际主义特点，成为欧洲现代设计的一个重要的核心。

１） 现代主义的影响：从最初约翰・拉斯金提出艺术与工业结合，至１９０７年德国工业联盟成立，以及荷兰风格派运动和俄国构成主义设计运动的产生发展，现代主义设计日渐成熟。包豪斯综合了当时欧洲现代主义的设计研究成果，建立了现代主义设计的欧洲体系原则，包豪斯的很多作品都具有很强烈的现代主义特点。

２） 俄国构成主义的影响：俄国构成主义又称“结构主义”，它赞美工业文明成果，主张将结构作为设计的根本出发点，用功能性和结构的合理性取代艺术的再现性。这一观点成为现代主义设计，尤其是建筑设计的一条基本原则。莫霍里・纳吉受到俄国构成主义的强烈影响，从各方面入手在包豪斯推进俄国构成主义的精神，对扭转伊顿的神秘主义和建成包豪斯教育体系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３） 荷兰“风格派”的影响：荷兰“风格派”坚持抽象原则，将简单的几何形作为造型的基础，同时每个结构单位依然保持相对的独立性与可视性。“风格派”简单的几何形式，以中性色（白、黑、灰）为主的色彩计划，以及立体主义造型和理性主义的结构特征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成为国际主义风格的标准符号。荷兰“风格派”的思想由其奠基人和精神领袖杜斯博格传到包豪斯，对该校体系的建立产生过重要的影响。

４） 德国表现主义的影响——包豪斯重要的教员康定斯基是德国非常重要的表现主义大师，伊顿、保尔・克利和乔治・蒙克也都是德国表现主义画家，他们把表现主义的理念带进了课堂，使之成为学校设计理念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当然，除了以上这些设计理念带来的积极影响外，包豪斯也受到过不少消极思想的影响，如伊顿的神秘主义和宗教主义，杜斯博格的无政府主义，迈耶的泛政治化，等等。

五、总结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包豪斯整个历史就是矛盾性和复杂性的历史。然而，正如包豪斯的教员费宁格所认为——在一所学校里能够容纳不同的观点，对于学校自身的发展来说是很重要的；能够有异议，教学才能保持健康发展。因此，或许正是包豪斯所处的时代，内外面临的各种复杂性和矛盾性，才造就了包豪斯的伟大；正是各种设计、艺术和技术理念的相互冲突和影响，才使得包豪斯不断发展进步；正是各种理念冲击了学生的思想，才造就了许多杰出的设计人才，使短暂的包豪斯才人才辈出且影响深远，成为现代设计的鼻祖。

参考文献

［１］ 王受之，《世界现代设计史》，中国青年出版社，２００２

［２］ 廖钢，王强，《重温包豪斯——把握设计精髓》，美术大观， ２００５（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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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 翟墨，《批评包豪斯》，美术观察，２００３，（１）

［５］ 李杰亮，《包豪斯教育思想对现代艺术设计教育的启示》，晋中师院学报， ２００５（３）

［６］ 李敏敏，《世界现代设计史》，湖南美术出版社，２００４

［７］ （英）朱迪恩・卡梅尔・亚瑟，颜芳译，《包豪斯》，中国轻工业出版社，２００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