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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社会经济与江南地域文化
1.6.2.1

刘河镇位于长江口南岸。雍正二年(1724),太仓州由苏州府属州升为直隶州,析州置镇洋县,刘河镇属之,镇在州城东60里,属十九都六图和下七图。现为江苏省太仓港口开发区,南与上海市宝山区隔新浏河相望。

刘河得名较早。南宋建炎年间,有句容县民刘、姚二姓为避兵乱逃居于此,刘居西沙,姚居东北沙,辟草开垦,成为土著。当时娄江水量减缩,海沙日积,将太仓以东40余里塞成平陆,刘姓捐家资之半,将娄江下流开成巨港,引水入海,不仅海外货物便于输入,而且沿海之田畴尽得丰收,乡民感念其德,顺口称为刘家河,[1]俗称刘家港。刘河镇因而得名。

刘河镇是在青龙镇衰落后兴起来的。青龙镇是上海县西部的一个重镇。弘治《上海志》载:“青龙镇,称龙江,在四十五保,去县西七十里。瞰松江,上据沪渎之口,岛夷闽越交广之途所自出。昔孙权造青龙战舰于此,故名。宋政和间改曰‘通惠’。后复旧称。市舶提举司在焉。时海舶辐辏,风樯浪楫,朝夕上下,富商巨贾豪宗右姓之所会也,号‘小杭州’……元末其市渐徙于太仓。”又称:“东海在县东,海中岛夷唯倭国最近,宋元间入贡,皆由青龙市舶司,司后渐徙于四明。”[2]绍熙《云间志》卷上《镇戍》称青龙镇“居松江之阴,海商辐辏之所”。因为元代市舶司东移至四明,青龙镇才逐渐衰落。

刘家港兴起为港口,得力于元代大规模的海上漕运。元代定鼎大都后,全国的经济重心进一步南移,京师粮食“无不仰给于江南”[3]。由于久经战乱,运河失修,河道湮废,虽有中滦之运,却因挽输之劳甚艰,南粮北调成为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当时的娄江即刘江的入海口,“不浚自深,潮汐两汛,可容万斛之舟”[4]。元至元十九年(1282)八月,管军总管朱清、张瑄为漕运之需,“循娄江故道,导由刘家港入海”,对刘河作了疏浚。[5]朱、张运漕大军由60艘平底船组成,载粮4.6万石,从刘河出发,首次将漕粮沿海路运抵燕都,开辟了连接南北的海上通道。至元二十三年(1286),元政府在太仓刘河港口正式建立都漕万户府,海运的规模日益扩大,漕运的吞吐量逐年增加。其数由至元二十七年(1290)的159.5万石,增至天历二年(1329)的352.2万石,大体上呈逐年上升的势头。

朱清、张瑄在主持海上漕运的同时,也大力发展以刘家港为出海口的海外贸易,所谓“浚娄江达海,大通番舫,琉球、日本、高丽诸国咸萃焉”[6]

明初,明廷因元之旧,仍行海运,刘家港仍是海上漕运的唯一港口。洪武二年(1369),朱元璋命户部在苏州太仓储粮20万石,令都督张赫督领海运,以供辽东所需。洪武七年,靖海侯吴祯在太仓城东半泾上,建海运总兵馆,负责海上漕运事宜。自洪武五年至永乐元年(1372—1403),每年约有六七十万石粮米运到辽东。这每年数十万石粮米远涉重洋,源源不断地输往辽东和北平地区,使兵粮无缺,对明朝肃清北元残余势力、稳定北方局势,起了巨大的作用,同时也使太仓作为明初的海港发挥着重要作用。洪武二十六年(1393),明政府在太仓城南码头建海运仓,当地人称为“南仓”,设有天地字号等仓廒91座,仓房919间,专门收储浙江杭、嘉、湖及直隶苏、松、常、镇等地交纳的税粮,多至数百万石,俗称“百万仓”。至永乐初年,仍“贮米数百万石,浙江等处起运秋粮皆赴焉。故天下之仓,此为最盛”[7]

元代至明初的海上漕运,元代发达的海外贸易,使刘家港得以迅速发展。每年春夏二季,大小数百艘海船驶入港内,“万艘如云,毕集于海滨刘家港”[8]。刘家港就由唐宋时期“田畴半辟,居民尚不满百”的小渔村,到元初发展成“万家之邑”的港市。[9]明初人陈伸描述元代刘家港的繁盛景况道:“漕运万艘,行商千舶,集如林木;高楼大宅,琳宫梵宇,列若鳞次。”[10]明中期人桑悦称,由于朱清、张瑄于此开创海运,“市民漕户,云集雾滃,烟火数里。久而外夷珍货棋置,户满万室”[11]。刘家港成为享誉四方的“天下第一都会”,港市十分繁华,“海外诸蕃因得于此交通市易,是以四关居民,闾阎相接,粮艘海舶,蛮商夷贾,辐辏而云集,当时谓之‘六国马头’”[12]。刘家港的繁盛从此保持了5个多世纪。

元代和明初在刘家港的长期经营,该地通江达海的优越地理位置,为明代永乐宣德年间的郑和下西洋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郑和于永乐三年至宣德八年(1405—1433)前后28年间,率领有2万七八千人的数十艘至百余艘各种船舶的庞大船队,在“鲸波接天,浩浩无涯”的大洋上,“云帆高张,昼夜星驰”,“涉沧溟十万余里”,抵达亚非30多个国家和地区,[13]成为世界航海史上的壮举。

郑和下西洋,按照郑和亲立碑石的说法,7次全部是由刘家港出发的:“和等自永乐初,奉使诸番,经今七次。每统领官兵数万人,海船百余艘,自太仓开洋。”[14]郑和船队每次也都以刘家港为返航的收泊地。郑和船队以刘家港为远洋活动的起点和终点,既是刘家港具有国际化港口的有利条件的反映,又促进了刘家港的港口建设及其腹地经济的发展。郑和使团在这里集中、编队、维修船只、训练水手、补充给养、迎送各国使者、举行盛大的祭祀海神天妃的活动,并囤积物资做出洋准备和归舶后的调整善后,对刘家港的港区条件要求很高。刘家港以其宽深的港湾,良好的码头设施,充足的库储以及精湛的船舶修造水平,为郑和船队的远洋活动提供了坚实的后勤保障。郑和船队的长期大规模活动,也为刘家港的兴盛起了直接的推动作用。郑和使团不仅带回了西洋各国的奇珍异宝、土特产品,也将一批批外国使团迎来送往,将大量的中华物产输向世界各国。刘家港不但是东南沿海的重要港口,也成了明廷对外交往的口岸。明人称颂其盛况道:“今永乐承平之岁,薄海内外,靡敢不服,九夷百番,进贡方物,道途相属,方舟大船,次第来舶,太仓复旧之宏规。”[15]清人溯述其繁荣景象道:“是时西洋贡船络绎不绝,咸欣其便,遂称为天下第一码头,各国奇珍异宝无不毕集。”[16]刘家港显示出了国际化大都市的恢宏气派。

刘家港作为海港,与其主要水道入海水量有着密切关系。作为主要泄水道的刘家河,起自吴县鲶鱼口,经苏州城娄门,东贯昆山,又东至太仓,环州城而南,东入于海,迤逦180多里。刘河自明代永乐年间夏原吉大修后,直到万历年间,由于不断修治,大体上保持着畅流通航的局面,发挥着宣泄太湖入江最为重要水道的功能。万历以后,刘家港为潮沙壅积,刘河水量渐小,河面日益收缩。其根源是刘河上流不畅,河水东下,海潮西上,清流(河水)敌不住浊流(海潮),潮水顶冲,潮泥逐年淤积,刘河沿岸豪强又竞相围田,以争尺寸之利,以至刘河衰退为涓涓细流。天启四年(1624),应天巡抚周起元指出:“刘河一线,仅通吐纳,而吴淞与白茆二水则淤为平陆。”[17]但当时三河之水全“以一刘河泄之”,江南时闹水灾,而刘河沿线却无大害。明朝末年至清朝初年,刘河入海“口门突涨阴沙”,刘家港较前大为淤浅。康熙九年(1670),江南遭遇大水,水灾严重,灾后苏州布政使慕天颜主持大疏刘河,在康熙十五年大水和十八年大旱的年景,刘河较好地发挥了泄洪和调节水量的作用。乾隆二十九年(1764),刘河在巡抚庄有恭主持下得以再次疏治。在此百余年间,天公作美,风调雨顺,刘河畅通,刘家港港口泄水能力较明后期有所提高,刘家港再度发挥出万历以前海运港口的正常功能。

与此同时,清代康熙二十四年(1685)废除了自明代以来长期实行的海禁,刘家港成为设立于上海的江海关的分关,而成为关东、山东诸海舶收口之所,山东、辽东和江南等地的海运商人纷纷在那里设立豆船字号,大豆等百货坌集,自后直到嘉庆中期,刘河镇成为江南最大的豆、饼、杂粮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