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海明威，举枪自杀的大作家

海明威的结局是：当他的妻子听到一声枪响跑下楼时，看到海明威的头几乎没了，只剩一个下巴和一些面皮，墙上到处是血与肉的碎末。

欧内斯特·海明威1899年7月21日出生在美国伊利诺伊州芝加哥郊区的小镇橡树园，父亲克拉伦斯·海明威是位医生，母亲是声乐教师，出身上流社会，海明威是长子，上面有一个姐姐玛丝琳，下面还有三妹一弟。

海明威从小就显示出了对大自然的热爱和过人的勇气，据说他外祖父曾这样说过他：这孩子总有一天会出名的，学得好就会出人头地，学不好就会坐牢。他这话是有道理的：一个聪明又胆大的孩子是不会默默无闻的，要么挺好，要么很坏。

六七岁时，双亲对海明威将来要干什么这个问题产生了分歧，母亲是艺术的狂热爱好者，希望他唱歌绘画，父亲是大自然的爱好者，希望孩子也像他一样爱好大自然并且喜欢运动，经常带孩子出去打猎钓鱼，对于一个男孩子而言哪个方面更有趣是显而易见的。

很早，他就显示出了对文学的爱好，10岁左右就开始写诗了，14岁时，海明威进了家乡的橡树园中学，但在这里他的最爱不是学习而是体育，最先喜爱的是足球和拳击，他强壮而敏捷，到了15岁，由于个子长得太快，行动变得笨拙，两项最重视速度的运动就都不适合了。他还是学校水球队的队长、学校乐队成员，等等，总之大脑四肢同样发达，这对他以后的人生经历很有帮助。

除了运动，海明威这时候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写作了，两个女教师玛格丽特和芳妮给了他很大帮助，经常将他的作品推荐给学校的《书板》杂志发表。海明威最早发表的小说大概是1916年刊登在《书板》2月号上的《马尼托的判断》了。

除《书板》外，海明威还是学校周刊《吊桥》的通讯员，经常在上面发表各种报道。

1917年，海明威高中毕业，由于在学校里表现优秀，毕业典礼上作为全体毕业生代表发表了演说。

毕业后，海明威可以继续上大学、找份工作或者参军，第一、第二条路都简单而自然，第三条路无疑是最危险的，也说不上有多大前途，但海明威偏偏选择这条路，他想从军，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但体检结果他左眼有毛病，不能入伍。

这时他的一位叔祖父出来帮忙了，他住在堪萨斯城，答应为侄孙在那里找份工作，于是海明威跑到堪萨斯去了，不久在《堪萨斯明星报》当了见习记者。

作为记者他必须经常写稿，对如何写新闻稿，《堪萨斯明星报》有一套严格的标准，要求写作时要尽量用短句，要用生动活泼的语言。据说它专门有一本“文体风格单”，其中第二十一条是：“避免用形容词，特别是过分的形容词，例如‘辉煌的’‘灿烂的’‘宏伟的’‘壮丽的’，等等。”

海明威开始不大习惯这种写作方式，还有些书生气，被老编辑几次训斥加训练，不久就适应了，写出来的东西简单明了，完全合乎报社的要求。

在报社，海明威有了一个朋友布伦贝克，他刚从欧洲战场回来，在那里为美军开救护车。他出生在堪萨斯城一个很有名望的大家族，两个好朋友不久就产生了同样的欲望，要去遥远的欧洲闯荡一番。于是，这年底，他们申请参加了去欧洲的红十字会救护队。

1918年5月，经过一些基本训练，在纽约参加了一个规模盛大的阅兵式后，他们乘船出发了，海明威成了少尉军官。《堪萨斯明星报》还特意将他们俩人的照片登在报纸上，称这两位年轻人为报社争了光。

他们从纽约港直驶法国南部的波尔多港，到达后海明威被分配至意大利，在前线担任救护车司机，他们是前来援助意大利盟友的第一批美国人。

几天后，海明威被分配到一个救护车队，驻扎在多罗米山麓附近的斯奇奥镇，不远处就是意大利和奥地利军队的战场，海明威几乎每天都要开着救护车往返前线，运送伤员或者其他东西。7月8日这天，海明威又到了前线，当他躲在战壕里时，一枚重型榴弹炮打过来，刚好落在附近，海明威负了伤，他旁边的一位士兵则被打死了，前面还有人在呼救，他不顾自己的伤势去拖那位呼救的士兵，背着他往救护站方向走去，中途遭到对面奥地利人重机枪扫射，子弹正打在他的膝盖上，他倒下了。

由于他是在抢救伤员时负伤的，而且是美国人，据说是在意大利与奥地利前线第一个受伤的美国军官，因此他的事迹被迅速传开，一夜之间仿佛成了英雄，后来被意大利政府授予多枚军功奖章。

海明威这次伤得很重，先后做了十多次手术，从身上取下的弹片就有二百多块，由于前线医疗条件有限，他被送到了米兰。

在米兰有一所美国医院，主要救治那些在前线受伤的美国兵，护士们也大都来自英国或美国。其中有一个叫阿格纽丝的护士来自华盛顿，样貌漂亮，风姿绰约，比海明威大7岁。海明威几乎对她一见钟情，她虽然也喜欢海明威，但开始还很犹豫，毕竟她快30岁了，海明威才20岁不到。但经不住年轻人的攻势，她不久就投入了海明威的怀抱，成了海明威的第一个正式情人。

不久阿格纽丝被调到了佛罗伦萨，这年底，海明威瘸着腿去佛罗伦萨看望阿格纽丝，到了那后却失望极了，因为阿格纽丝劝他尽早回国，不要再待在意大利浪费光阴了。一两年后当她也回美国时，也许会同意嫁给他。

海明威听了阿格纽丝的话，回美国去了。这是1919年1月的事。

我们在《永别了，武器》中将可以看到，海明威把这一时期的经历几乎真实地写进了小说里，只是小说中女人对男人的爱和现实中是相反的而已。这说明小说不过是作家满足现实生活中满足不了的欲望的工具而已。

当他踏上美国的土地时，被家乡人民当成了战争英雄。

回美国后不久，他就得知阿格纽丝已经爱上了一个英俊潇洒、出身高贵的意大利军官，把他甩了，阿格纽丝的变心令海明威伤心至极，也毁了他的自尊心，他大病一场，病好后成天借酒浇愁，随便与女孩鬼混，要不就去钓鱼打猎，反正绝不干正经事。

几个月后，当他心灵的创口终于慢慢结痂愈合时，他又收到了阿格纽丝的信，说那位意大利军官的家人嫌她出身低下，她的那段感情结束了，希望海明威会重新接纳她，但海明威断然拒绝。

这时候海明威已经20多岁了，但仍成天游手好闲，甚至夜不归宿，终于使母亲忍无可忍，几乎是将他赶出了家门，他只得自谋生路了。

他到了芝加哥，在《芝加哥论坛报》当了一名撰稿人，遇到了哈德莉。哈德莉上过大学，长相也不错，但比海明威大8岁之多，父母双亡，遗产每年就有3000美元进账，一般人上班还挣不了这么多，1921年9月，他们结婚了。

婚后不久，海明威认识了舍伍德·安德森这位已经成名的小说家，他告诉海明威，要在写作上更上层楼，他最好去巴黎，那里是作家的天堂。不久，《多伦多明星报》需要招聘一位驻巴黎记者，海明威赶忙去应聘，他的履历使他马到成功。

到了巴黎后，海明威很喜欢这里，他后来曾说过这样的话：“如果你年轻时有幸在巴黎居住过，那么，无论你其余的有生之年到过哪里，巴黎都会伴随你，因为巴黎是流动的宴会。”

作为记者，他不但到了巴黎，还到过意大利、土耳其和瑞士等，在意大利米兰他还见到了当时尚未掌权的墨索里尼。在瑞士洛桑时，他让妻子也来，哈德莉不但来了，还随身携带了丈夫多年来的全部手稿，将它们装在一只手提皮箱里，里面包括了已近完成的一部长篇小说以及大量短篇小说、散文随笔等，结果手提箱被偷走了，后来虽然他凭记忆重写了一些，但绝大多数永远失去了，这对他的打击之重可想而知。

海明威没有气馁，他继续努力写作，1923年出版了他的第一部作品《三个短篇和十首诗》，没引起什么反响。

1925年他出版了第二本集子《在我们的时代》，只印了不到两百册，但引起了一些批评家的关注。

就在海明威准备在写作上大展宏图时，他的家庭出现了裂缝。有了孩子后，哈德莉将主要的关心目标转向孩子，海明威感到自己被疏忽了，还有，现在他的家庭生活相当困窘，住在狭小的房子里，胼手胝足，这样的生活对海明威自然毫无吸引力。不久他就出轨了，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1927年，他离婚了，不久他就和情人法伊芙结婚了。

前一年，他已经出版了《太阳照常升起》，它成了海明威第一部大获成功的小说。

他又立即着手第二部重要作品《永别了，武器》，并于1929年出版，它是海明威的代表作之一，甫一出版立即大受欢迎，一个月内就销售了近3万册，在长达数月的时间里排在美国畅销书之榜首，这对于一部并非通俗作品的书来说是极难得的。

1928年夏天，海明威携妻子去古巴旅游，从此爱上了这里。

作品的畅销给海明威带来了高额的版税收入，使他过上了富翁生活。不仅他自己能挣钱，法伊芙也出生于大富之家，1930年，她伯父为她在佛罗里达半岛风光旖旎的最南端买了一幢别墅，从此海明威一家就生活在这里，他还买了一艘游艇，经常驾着它在大海中驰骋，他的家里也整天高朋满座。

1933年，海明威去了遥远的非洲，他多年的梦想之地，在那里他冒着不小的风险，终于打倒了一头强壮而敏捷的巨豹。

离开非洲后，海明威脑子里还满是它的影子，他提笔写下了《非洲的青山》这部长篇和两个短篇，其中一篇是《乞力马扎罗的雪》，写得非常棒，我认为是整个西方文学史上的最佳短篇小说之一。

1936年，西班牙爆发了内战，共和政府岌岌可危，全世界许多正义之士都起来援助共和政府，海明威就是其中最热情的人之一，不但捐款，还亲赴西班牙，甚至多次亲赴前线，有一次遭到佛朗哥军队大炮的轰击，差点被打死，海明威幽了一默：“炮弹吗，就是这么回事。没打中你，你就没有东西可写；打中了你，你就写不成了。”

1940年，海明威写出了《丧钟为谁而鸣》，这是一部以西班牙内战为背景的长篇小说，也是海明威所有小说中最富有英雄气概或者说最有积极意义的一部，他的主人公就是一位参加了西班牙内战并且屡立战功、视死如归的美国人。

《丧钟为谁而鸣》也是为海明威的第二次婚姻而鸣丧钟，在它出版的同一年，法伊芙向海明威提出了离婚，理由是被他抛弃。她的这种指控并不过分，海明威从来不是一个好丈夫，甚至不是一个好男人，他既对女人冷酷又喜欢猎艳，是典型的花花作家。西班牙内战期间，他遇上了玛莎，是小说家兼记者，比法伊芙年轻漂亮得多。1941年初，海明威离婚后和玛莎结婚了。

这一年海明威来到了中国香港，见到了宋庆龄，又游了南岳衡山，到了临时首都重庆，见到了蒋中正和宋美龄夫妇，据说还秘密会见了周恩来。最后他们经过昆明到达缅甸，从那里回到了他们在古巴的新家。

他的新家就安在首都哈瓦那近郊，取名“瞭望山庄”，占地达15英亩，凭海临风，常年百花盛开，他还养了许多宠物，据说有猫52只、狗16条、母牛3头，还有成百的鸽子。他还在这里造了网球场、游泳池和拳击场，家里还有专职汽车司机、厨师和许多仆人，总之海明威过着几乎别的作家从来没有过的豪华生活。

海明威靠写作过着这样的日子，他这时候的写作习惯是独一无二的：他手拿铅笔，站在建筑师用的绘图板前写，他觉得这样能使他的思路更加敏捷，他还喜欢用老式的铅笔写，他说：“老式铅笔这玩意儿使你必须放慢速度。让你觉得似乎是在用文字绘画。铅笔的另一端也很有用，可以擦去后加以修饰，选择恰当的词语。”

1941年12月，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国卷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海明威立即报名参军，想上战场，但他已经年过四十，又是著名作家，显然不适合从军。

到了1944年，他才得以与英国皇家空军签约，成为他们的战地记者，并能随轰炸机参加对德国城市的夜袭，他穿上了飞行服，先后在天上飞行了二十来次，写出了不少战地报道。

不久，他下到了地面，参加了盟军的诺曼底登陆，他加入美军第1军第4步兵师第22团，跟着部队一直往前冲，后来冲进了森林地带，在这里遭到德军猛击，全团3千多人只剩下了500来人，海明威幸运地就是这500来人之一。后来他又参加了各种军事行动，总是处在战线的前沿。据说还亲自指挥了一支法国人的地下游击队并打了胜仗。他还是最先攻入巴黎的人之一，也许比哪支正规军都要早。

海明威在欧洲的另一个收获是第四任妻子玛丽·威尔斯，她是美国《时代》周刊的记者。

与玛丽结婚时海明威已经47岁，他对玛丽的爱要远远超过此前对任何一个女人的爱。她几乎彻底征服了海明威这个一贯桀骜不驯的男人，他这样写道：

玛丽小姐是始终不渝的。她也勇敢、媚人、机灵，看看她就叫人兴奋，伴着她就觉得其乐无穷，实在是个好妻子。她还是个很出色的捕鱼能手，枪法相当准确的猎人，游泳健将，第一流的厨师，品酒的内行，优秀的园丁，业余天文学家，懂艺术、懂经济又懂斯瓦希里语、法语和意大利语，能用西班牙语管理船只和料理家务。她也很会唱歌，嗓音准确、真实。……她不在家时，整幢房子就像她曾拿开的倒得空空如也的空酒瓶一样空，我也就生活在真空里了，那种孤寂的情形活像电池用完后又没有电流可接的一个无线电真空管。

海明威此前的一生都是在放荡中度过的，他身材高大强壮、性情浪漫、富于生活情趣，还是著名作家，甚至还很富有，这种种特点加起来足以令任何女人动心，与他上过床的女人数不胜数，他过去也从不将女人放在眼里，现在玛丽为什么能管得住他呢？原因之一是玛丽根本不去管他，海明威知道他可以跟任何女人睡觉，于是这也没什么刺激了。还有，玛丽身强体壮，足以应付他的性需求，于是，就像海明威自己说过的：“我妻子既使我幸福，又使我疲惫。”

1952年，他发表了另一部杰作——《老人与海》，迅速取得了巨大成功，甚至被认为是海明威的代表之作。海明威自己可能也这么认为，他曾说过：“这本小说是我一生中打到的最大最美的狮子。”他甚至因此获得了一枚古巴政府颁布的卡里奥斯·曼奴埃尔·德斯皮迪勋章，使他也成了古巴人心目中的英雄。

1953年，海明威又一次远行非洲了，结果有两次差点送命，其中一次他乘的飞机起飞不久就一头扎下来爆炸了，不久全世界各大报都报道了海明威夫妇的死讯。然而奇迹发生了，海明威夫妇从飞机的残骸里爬了出来。

海明威两次飞机失事又幸存的消息传开后，倒给了他一件意想不到的惊喜。多年来瑞典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一直想给海明威颁奖，但由于他比较年轻，还有许多比他更年长的人等着，就一直拖着。现在看到这情形，就赶快行动了，以免在颁奖给他前他就去阴曹地府了。

于是，1954年10月28日，诺贝尔文学奖委员会宣布授予海明威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奖理由是他“精通现代叙事艺术，突出地表现在其近作《老人与海》中，同时也因为他在当代风格中所发挥的影响。”

他得到了36000美元奖金，至于金质的奖章他赠给了古巴人民。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对海明威是个不好的兆头，此后他的健康每况愈下，他也再没有写出过好作品，这些又导致了他的精神日益抑郁。还有，1958年，古巴爆发了卡斯特罗领导的革命，第二年他被迫离开已经住了20年的瞭望山庄，离开了他深深喜爱的古巴，这令他十分难过。

虽然如此，但谁都没有想到下面将要发生的事。

1961年7月2日，清晨，他拿出最心爱的那支双筒猎枪，把枪口插在自己的嘴里，扣动了扳机。玛丽跑下楼时，看到海明威的头几乎没了，只剩一个下巴和一些面皮，墙上到处是血与肉的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