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纪德,同性恋者与大作家
纪德有一个才智出众的父亲叫保尔·纪德,30岁时就成了巴黎法学院的罗马法典教授,他的妻子出身富裕之家,结婚时给丈夫带来了约40万法郎的丰厚嫁妆。
1869年11月22日,他们结婚7年之后生下了唯一的孩子,就是未来的大作家纪德。
从小就是同性恋 纪德有一本自传《假如麦子不死》,其中描述了他5岁开始的一些事,从这里我们知道了童年时纪德的许多情况,其中最不一般的就是他的性取向。这也是纪德一生最与众不同之处,我们后面会知道,杰出的作家中像他这样的人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纪德5岁左右时就有了第一次性行为:他与一个男孩躲在桌子下面手淫,并将这当作一件顶好玩的事。这年纪德开始上学,是那种私人办的小学校。
这时候的纪德总的来说是个很文静的孩子,不怎么合群,也许与是独生子有关。但不久他就有了一个朋友,是一个小名叫“绵羊”的温驯的小男孩,他们俩经常像小恋人一样手牵着手在公园里散步。
8岁时,他上了小学,但过得不快乐,因为他成绩太差,经常全班倒数第一。还有一次他当众大出其丑。原来,上课时,一位老师发现纪德满脸通红,发现了他在干什么,立即将他赶回了家。原来他又在手淫了。直到三个月之后才又回到学校并且留了级。这对纪德并不是坏事,留级后他在新班上表现出色,由最差的变成了最好的。
就在这年,纪德第一次深深地陷入了情网,像以前一样,他爱上的是男孩子,这是一个“俄国”小男孩,令纪德神魂颠倒。然而有一天他突然没来上课,就此消失,纪德后来说,这是他“一生中最初和最深沉的悲痛之一”。
八年级结束后,纪德离开巴黎到了乡下,在那里有一座拉罗克·贝加尔城堡,是他母亲的产业,包括一座城堡和宽阔的田地与森林,仅农场就有6座。
除了拉罗克·贝加尔城堡,纪德少年时期最常去的地方是居韦维尔,这是爱米尔舅舅的产业,舅舅的三个女儿是他童年时代最好的玩伴。不过纪德只能在放假的时候才能见到她们,他很早就幻想着将来能成天跟表姐妹们泡在一块。
他美好的童年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1880年10月底,他的父亲去世了。这时候纪德还不到11岁。
父亲去世对纪德的影响之大难以言喻,为了让他尽快适应没有父亲的生活,母亲将他带离了巴黎。从此,纪德将过一种几乎像流浪的生活,母亲经常带着他四处迁移,这里住住,那里住住,正是受了母亲的影响,纪德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在这种不断的迁移之中度过。这些频繁的迁移我们在这里当然不能一一叙说。要说明的是,纪德母子的这些迁移可不是日子过不下去因而要到处求亲告戚,寄人篱下,相反,他们家财殷实,无论在哪儿都过着富足的日子。
一开始母亲将他带到了住在鲁昂的兄弟家,还替他请了一位家庭教师,纪德在这里与表兄弟姐妹们过着快乐的日子。在这里纪德还办了一份“杂志”,刊登表兄弟们和自己的作品。但不久母亲又将他带到了拉罗克,然后是蒙彼利埃,在那里住着他那位杰出的夏尔叔叔。
在阿尔萨斯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他在外面玩到天黑才回家,回来时发现他最亲的表姐玛德莱娜跪在地上哭泣。原来她的母亲有了情人。这件事在他尚不成熟的心灵里刻下了极深的痕迹。这是1882年的事。后来那位母亲抛弃了丈夫,同情人生活在一起了。
1887年10月,他进了阿尔萨斯学校的修辞班,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新朋友。他们都爱好诗歌,特别是歌德,两人在学校里成天形影不离。这时候纪德已经过了17岁,要满18岁了,他在这时候的一篇日记中写出了这样的话:“我是一个童男子,我不能长期这样下去……我对上帝发誓,……哦!第一个夜晚和第一个女人!”他竟然向上帝起誓要在这年丢掉处男之身。
第二年,纪德进了著名的亨利四世中学,它就在巴黎万神庙的后面。这时候纪德已经迷恋于文学了,每天花大量时间与朋友们讨论文学,花在功课上的时间则很少,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没有通过中学毕业的会考,直到第二年才勉强通过。
这时候纪德快要20岁了,他对于自己的人生打定了两个主意:一是要成为作家,二是要娶玛德莱娜表姐为妻。这时候他舅舅已经去世了,由于母亲已经抛弃了孩子和家庭,表姐事实上成了孤儿,他相信她没有理由拒绝他。至于写作,他决定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写出自己的第一部作品。
1890年5月,他住到了一个位于湖畔的小村子里,在那里写出了后来称为《安德烈·瓦尔特笔记》的作品,并于次年自费出版。纪德早年的大部分作品都是这样出版的,他从来不想通过出版作品挣钱发财,他也没有这样的必要,他继承的财产足够他一辈子过上富足的生活了,完全不需要靠写作挣钱。
纪德这第一部著作销售大概为零,除了赠送出去一部分外,其余的被打成了纸浆。不过在评论界也获得了一些赞许的声音,勉强可以当成他跨入文坛的第一步。他参加了一些文学沙龙,认识了许多著名作家与诗人,如瓦雷里、王尔德、梅特林克等,并与王尔德走得很近,甚至有传言说他是王尔德的“情人”。对了,这位王尔德和纪德一样,是个公开的同性恋者,曾因此被判刑两年。
1893年10月,他与朋友保尔·洛朗斯去了久已经渴望的地方——非洲。
他们到达的地方是当时属于法国殖民地的阿尔及利亚。后来他们到了内陆一个叫比斯克拉的小镇,这里气候宜人,令纪德十分喜爱,以后他将多次再来这个地方。
在去比斯克拉途中,他在一个叫苏塞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叫阿里的男孩,他将纪德带到一个沙窝,仰面躺下,纪德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同性恋性行为。
痴迷的同性恋者 一旦开始,纪德的同性恋行为就越来越多了,不久便习惯成自然,越来越痴迷于此。
到达比斯克拉后,他有了一个15岁的小黑人,叫阿特曼。纪德并不只来同性恋,他也要与女人做爱。在比斯克拉他还同妓女睡觉。这里的一个部落有样奇特的风俗,姑娘结婚前都要做一段时间的妓女,好为自己挣一笔嫁妆,纪德与同伴经常同玩一个16岁的女孩。
在非洲玩够后,纪德直到1894年春天才经由意大利回到欧洲,途中又把意大利从南到北玩了个遍,还在瑞士住了一个来月。当他在科莫湖漫游时,又和一个年轻的划桨工有了性关系,直到这年底才回到巴黎。
当然他在外面漫游时并不只是玩,他仍在勤奋地写作,第二年就出版了《沼泽》。这年他又一次来到了北非的阿尔及利亚,在那里他竟然遇到了王尔德,到了晚上,他们各带一个男孩进了房间。
1895年,纪德未满26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他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由于他是独子,甚至连亲兄弟姐妹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对表姐玛德莱娜的爱情几乎成了他唯一的心理依靠了。因此安葬母亲几天之后他们就订了婚。纪德想快点结婚,于是,10月7日,两人在居韦维尔举行了婚礼。此前几天他们还签署了有关夫妻财产分配的法律文书,决定将双方的婚前财产分开,只在婚后获得的财产才共有。不用说妻子也带来了不少财产,居韦维尔的大厦就是财产之一。
婚后夫妇俩去蜜月旅行,他们横越地中海,去了北非的突尼斯。
在那里,已经17岁了的阿特曼正在等着纪德,小伙子穿着一身新衣服,为这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钱。他们带着阿特曼一路到了比斯克拉。在比斯克拉他又见到了上次与王尔德在一起时睡过的男孩,他叫穆罕默德。
不过他们这次在非洲待的时间不长,很快回法国去了,在巴黎待了几天后就去了纪德的大本营拉罗克。不久纪德被选为拉罗克市市长,这时候他才26岁,是法国最年轻的市长。
现在纪德有两个地方都可以称为家,这里有他们两处最大的家产,就是纪德所有的拉罗克和玛德莱娜所有的居韦维尔,他们大部分时间在这两个地方转来转去,当然他们在别的地方还有住处,例如巴黎。
到1897年,纪德一直在写作的《地粮》终于出版了,这是纪德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是一部散文风格的小说,带有浓厚的自传色彩,例如其中提到了阿特曼等人的名字,行文优美而奇特。它还是本带有伦理色彩的作品,论述了纪德关于善的观念,他认为感官的乐趣乃是人生最大的善。
接着他们又去意大利旅游了,在罗马时,玛德莱娜由于身体不好经常得卧床休息,纪德便自己去街上逛,找一些年轻的男模特拍照,当然这是借口,目的是同他们上床。这时候已经是1898年了。
这年8月纪德又到了一个叫特鲁维尔的地方避暑,在海边、在月光下与一个水手相好。这种浪漫的刺激使得纪德后来说:“我的快乐是如此狂暴,以致我要哭出来……”
1900年是纪德的大忙之年。除了写作,纪德还参与了《隐修》杂志的编撰,杂志主要稿件的写作与编辑大都是他完成的,很是辛苦。祸不单行的是这年6月,玛德莱娜在协和广场出了车祸,被一辆大车从身体上碾过,严重骨折,需要长期休养。这样一来他就不能照管居韦维尔和拉罗克两处地产了,于是卖掉了拉罗克。
1902年,纪德出版了另一部重要作品《背德者》。次年他再一次去了北非,干的还是那些老事。
所谓“常在海边走,难免会湿鞋”,后来纪德因为和一个男青年干那事,结果得了梅毒。
1906年初,他搬进了耗巨资建成的蒙莫朗西别墅,这是他在巴黎的新家。纪德原来想建一座比较朴实的房子,然而建出来的却是一幢堂皇的大厦。
在纪德的所有作品中,《窄门》是最重要且出世最艰难的一部,其创作在他的第一部著作《安德烈·瓦尔特笔记》出版时就已经开始了,其书名源自《圣经》中的一句“通往生命的门是狭窄的”,它于1909年出版,并在巴黎的《杂志》上连载,5年后在纽约出版,这也是纪德第一本译成英语的著作。
成功的同性恋作家 《窄门》也是纪德第一部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之作,它不但得到了许多评论家的喜爱,还被有的人称为“也许是用我们的语言所描写的关于内心生活最优美的小说”。
这一年纪德40岁,这时候他已经出版了10部以上的作品,并且终于得到了成功——评论与销量就是成功的标志。
1912年,纪德遭遇了平生最大的失败与耻辱之一——与普鲁斯特的超级巨作《追忆似水年华》擦肩而过。
这件事说来复杂也简单。纪德很早就得到了《追忆似水年华》的手稿,他读了几页,也许并没有真读,只是随便翻了翻而已,就像大多数成名作家对待无名小辈做的事一样,表示拒绝出版。对了,这时候他的《杂志》,全名叫《新法兰西杂志》,已经不仅仅是一家杂志,而且是一家出版社了,纪德是老板之一。
此后不久,《追忆似水年华》第一卷由另一家出版社出版了,立即引起巨大轰动。纪德随即发觉了自己可悲的失误,他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并给当时还寂寂无闻的普鲁斯特写了信,称他已经有几天没离开他的大作,充满快乐地沉浸在书中,他坦然承认拒绝出版普鲁斯特的书是“我一生中最为痛苦的遗憾之一”,说“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我恳求您对我的宽容,已经超过了我对自己的宽容。”他又主动提出由他来出版《追忆似水年华》后面几卷。这样谦卑的来信令普鲁斯特颇受感动,他说他一点也不介意以前的被拒绝,还说如果没有那拒绝他就不会收到纪德的信件,他收到信的快乐已经超过了出版他的作品所带来的快乐。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纪德在这时候的一篇日记中写道:
“我们将要进入一个漆黑漫长、充满血腥的地道。”
由于纪德已经45岁了,身体也不好,被免除兵役,他还是自己到了红十字会帮忙,但他自感没用,说:“我装成有用的样子,而事实上没什么用处。”后来他又到了“法国—比利时难民收容所”,还成了副所长,他每天一大早去,晚上很晚才回家,几乎没什么休息,至于写作,连想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就这样连着干了一年又四个月,直到1916年2月才离开。
阿莱格雷是一位随军牧师,有六个儿子,两个大儿子在军中,纪德1917年时第一次到了阿莱格雷家并住了下来,帮他照顾四个儿子,这些孩子中第二大的是17岁的马克。从那时候起马克就留在了纪德的心里,他对这个17岁少年的热爱较此前他一生中任何一次恋情都不逊色,而且更炽烈而持久——持续了他以后的一生。
纪德喜爱十多岁的少年是不奇怪的,他一辈子都这样,马克之前他也同数不清的少年有过性关系,但那大都如过眼云烟一般逝去了。然而他与马克完全不一样,他对马克的感情似乎的确是爱情,而且是一种无私的、把对方而不是自己放在第一位的爱情。不过,如果考虑到这是一位近50岁的老男人对一位十多岁少男的爱情,那就不能不说纪德真是变态得可以了。
1918年6月,纪德带着马克到了英国,在那里生活了三个多月。他到了剑桥,见到了许多学术大腕,知道了他们中也有同性恋者。
这年底,他回到了居韦维尔。这时候他已经在写自己的回忆录了,需要参阅他给玛德莱娜写的信。他曾经给玛德莱娜写过无数封信,然而玛德莱娜告诉他:她已经将它们全都烧掉了。
他为此哭泣了整整一个星期,就坐在起居室的炉火边,从早晨哭到晚上。
1920年新年伊始,纪德就去找一个印刷商,说他写了两本能把他扔进监狱的书,一本是他的回忆录《假如麦子不死》,另一本是《科里东》。这两本书纪德不敢公开出版,只是“印刷”而已,前者印了12本,后者印了21本,书上连出版社与作者的名字都没写。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这本书满是同性恋内容,与当时的风俗乃至法律都是违逆的,公开出版要坐牢的。纪德只把这些书分送给最可靠的朋友,而且嘱咐他们要为他保守秘密。
这时候纪德仍经常阅读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一边赞叹不已,甚至觉得它让自己失去了写作的勇气,因为他自知无法写出这样好的作品。他专门写了分析、赞美它的文章,登在他的杂志上。
这时候他已经和普鲁斯特成了好朋友,有一段时间,普鲁斯特经常派他的马车将纪德接到他那所有窗户都被蒙住的黑屋里,同他一谈就是好几个小时。谈的内容几乎只有一个:同性恋。
我想,纪德之所以如此赞美《追忆似水年华》,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们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可以看到前不见古人,也很可能后不见来者的最精彩的同性恋描述,这些描述无疑也深深打动了纪德的心,令他自叹弗如:他虽然如此实践过,却无法像普鲁斯特一样如此精彩地描述。
1922年纪德得知了一个好消息:他终于有一个孩子了。孩子当然不是玛德莱娜生的,他们结婚几十年,玛德莱娜连怀孕的影子都没有。他的孩子是伊丽莎白怀上的,她是少数与纪德固定发生性关系的女性之一,称得上是他的情妇。这个消息让纪德十分高兴,同性恋再好毕竟也有它的缺憾:它是不下蛋的公鸡,但人谁不希望在世上留下一颗种子呢?纪德决定先当孩子的教父,将来想办法正式收养。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女儿卡特琳。
1924年最大的事是《科里东》公开出版了,书名是以它的主人公的名字命名的。它在形式上像柏拉图的著作,是对话体的作品,以不喜欢同性恋的“我”与同性恋者“科里东”之间的辩论展开,实际上是为同性恋辩护的,也希望读者能够通过阅读之接受同性恋。纪德自己一直以为《科里东》是他最重要的作品,其他人是不是这么认为就难说了。
《科里东》出版仅仅20天之后,另一本专门反对它的作品《反对科里东》就出版了,作者是纪德的一个老对手,据说是用三天时间写成的。
由于《科里东》在出版时经过了一定删改,并没有给纪德带来牢狱之灾,相反,不久他就成了皇家文学会的荣誉会员,这个位子是因伟大的作家法朗士去世而刚刚空缺出来的。
1925年,纪德带着马克去非洲中部做了一次远程探险。在那里,他看到许多白人官员残酷地对待黑人,有一个酋长以为纪德一行是从宗主国来的钦差大臣,就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赶来找他,向他控诉了一桩令人发指的罪行:白人殖民地官员有次想惩罚某个部落,就派士兵一路走过去,从经过的每个村子抓两三个人,然后将男人枪决了,女人则被乱刀砍死,更将小孩关在草棚里活活烧死。
由于他们是总督的客人,这一路对他们的招待是再好不过的,他们身后总跟着大队的侍从,是当地统治者派给他们的,有一个苏丹甚至给他们派了两个纪德曾经看到过的最英俊的青年,他们的唯一目标是站在纪德一行身边显示他们尊贵的身份。在这个旅途中,纪德自然不会忘记他的“猎艳”,无论在哪里,他的目光永远落在那些英俊的小伙子身上。
在非洲玩了近一年之后,1926年5月,纪德回到了法国,第一次见到了女儿。
第二年,为了与女儿经常在一起,他出资10万法郎在诺瓦大街买下了一套房子,让伊丽莎白、卡特琳和小妇人等生活在一起,纪德也经常住在那里。
后来,为了使孩子的身份合法化,有一个法律意义上的父亲,伊丽莎白·贝特需要有一个丈夫,于是她找了一个叫埃尔巴的人,才28岁,比她小了整整13岁。纪德对此也不担心,也就是说,不担心他的女人会将心思转到埃尔巴身上去,因为这位埃尔巴和纪德一样,对女人兴趣不大。
现在我们要谈谈纪德与苏联的关系。纪德一向同情苏联。1935年6月,他参加了共产主义者们主持召开的“保卫文化第一次国际作家大会”,并被选为大会“名誉主席”。他还到过苏联,参加了在红场举行的高尔基葬礼。虽然在苏联受到国宾待遇,住的、吃的、让他参观的地方都是苏联最好的,苏方甚至在他参观时组织了几千名少先队员,手舞鲜花高喊:“安德烈·纪德万岁!”此前他们只有对斯大林本人才敢喊这个口号的。然而这一切并没有使纪德对苏联的印象比在国内时更好,而是相反。他发现这里的人民仿佛就像机器上的螺钉一般,了无生气,只是一架庞大的苏联国家机器的配件,他们从思想到衣服都惊人地相似,毫无个性。这一切都给他一种精神上的巨大压迫感。
回国后纪德将他在苏联的见闻很快写成著作《苏联归来》,客观地描述了他在苏联的观感,批评了苏联的一些现象。这使得他立即由苏联的朋友变成了敌人。法国共产党的报纸《人道报》也紧跟而上,大骂纪德是叛徒、骗子、伪君子、颓废者,等等。
纪德本人并不将《苏联归来》看成是他的重要作品,然而在市场上却是极成功的,它在10个月内就卖了近15万册,第二年就被翻译成14种文字出版,这些数字都超过了纪德迄今为止其他所有作品的总和。
1938年1月,他的妻子玛德莱娜去世了,这使纪德很难过,虽然他们的婚姻说不上幸福,但他俩青梅竹马,纪德始终爱着妻子。
妻子过世后,不久纪德收养了自己的女儿,血缘的亲生女成了法律上的养女。
第二年初纪德又去了非洲,不过这次去的是新地方——埃及,他来这里一方面是为了访古,看看金字塔,另一方面却是为了猎艳,这个年近70的老人那方面的兴致不减壮年。他在这里待了两个来月,大部时间用来在大街小巷寻找青年男子,这里的青年们对这码事十分在行而且热情,使纪德大感满足。
这是1939年,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之年,这也是纪德一生中经历过的第三次大战:第一次是普法战争,那时他还只有一岁,第二次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三次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了。
不像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他还能去红十字会服务,现在纪德已经太老,战争不需要他了。
1943年5月,英国广播公司播出了一则消息,盟军在突尼斯找到了纪德,他现在74岁,身体很健康。
纪德并不想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他离开突尼斯到了阿尔及利亚,还应邀与戴高乐将军共进了午餐。将军很恭敬地对待作家,似乎在表明两人的相会乃是他戴高乐的荣幸呢。
1946年11月2日是纪德的77岁生日,虽然纪德从来不喜欢过生日,更不想搞什么庆祝活动,还是有人要庆祝一番,连广播都播出了这个消息,许多著名人士,如杜伽尔、加缪、马尔罗等都发表了庆祝演说。
这时候的纪德已经是公认的仍然活着的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了,从前的性取向问题现在已经不是问题,也许见惯不怪,人们不再为此责难他了。1947年6月,他获得了一个重要的荣誉:牛津大学授予他名誉博士学位,他还专门去了一趟英国参加颁授典礼。
一个更大的荣誉在这年的11月3日来了,就是诺贝尔文学奖。他的授奖理由是“因为他的著作的重要性和艺术价值,他在这些作品中以对真理的无所畏惧的热爱和巨大的心理洞察力表现了人类生活中的种种问题。”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也许是一个作家可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了,但这对纪德没什么影响,这天他看电影去了,大群记者像猎犬一样到处找他。
1949年11月22日是他的八十大寿之年,他悄悄地在女儿家度过了。他感到自己仿佛已经成了古董,有艺术家来为他的手制作模型,好摆放在博物馆里,还有人来给他拍照,让他摆各种姿势,好等他去世后搞展览。
1951年是纪德生命中的最后一年,死神一天天向他步步紧逼,2月13日他写下了最后一部著作《但愿如此或大局已定》的最后几行,其中说:“不!我不能说,在这个笔记本的最后,一切都结束了……”
6天后,纪德去世了。
最后,我想引用一段话作为纪德这篇短传的结束,它集中地表达了纪德思想中某些最核心的观念:
我从来不追求荣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书并不成功。这对我几乎没什么影响,因为我从来不怀疑它们应当被阅读……我所梦想的荣誉是济慈、波德莱尔、尼采、谢尔克高和许许多多其他去世之前很少被人倾听的人梦想的荣誉。……
如果我代表什么,我相信,它就是自由探索的精神,独立、不服从,抗议心灵和理性拒绝的东西。我坚定地相信,这种探索精神是我们文化的来源,这也是左的或右的所谓极权主义政权正在想摧毁和限制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