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雪莱,一颗永恒的流星
雪莱的诗初看也许会让人觉得文字太过激烈,不那么美,但只要仔细品味,把真意品将出来,会令人感觉余香满口,其味无穷。
有如流星的一生 雪莱1792年生于英格兰苏塞克斯郡霍香镇的菲尔德庄园,他的祖父是专横的比希爵士,父亲蒂莫西则是辉格党的国会议员。
雪莱6岁就开始学习拉丁文,8岁就能作诗,10岁时已经开始在赛恩·豪斯学校学习数学、法语、地理、天文等课程。12岁时他上了与哈罗齐名的伊顿公学。
这时雪莱开始写作,如1809年他和一个朋友合写了长诗《流浪的犹太人》,又同妹妹合写了一本诗集,都在次年出版。
1810年10月,18岁的雪莱进入牛津大学,但仅仅5个月后就因为出版了一篇《无神论的必要性》被开除了,这令他的父亲非常生气,但雪莱坚决不肯认错。
倔强的雪莱终于离家住到了伦敦,在这里他遇到了漂亮但也有点不安分的海里霭,她是一家酒馆老板的女儿,雪莱很快就带着她私奔,这是1811年8月的事。
不久,他不顾父亲和祖父的强烈反对,同海里霭结了婚。
1812年2月,他和妻子到了正被英国统治的爱尔兰,想帮助他们。但年轻心热的诗人很快就承认了自己的失败,虽然他热情洋溢的讲演博得了一些知识分子的掌声,但广大爱尔兰人民对他却报以冷漠,一个多月后他就黯然离开了。
1814年6月,雪莱去拜见了他所崇敬的当时著名的思想家葛德文,进而认识了他芳龄十七的女儿玛丽。风流倜傥、年轻英俊的浪漫诗人让玛丽一见钟情。这时候雪莱的妻子海里霭已经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又怀了孩子,但雪莱仍接受了玛丽的爱情,并且不久就同她私奔了。
这位玛丽后来也成了西方文学史上的重要人物,被认为是科幻小说的开山鼻祖,她的名作《弗兰肯斯坦》是公认的第一部真正的科幻小说。玛丽一生还致力于传播丈夫的作品与思想,为雪莱写了一部很好的传记并编辑出版了相当完整的《雪莱诗集》。西方文学史上,夫妻双双成为名作家的除雪莱夫妇外,别无他人。
1816年,雪莱匆匆赶往瑞士。原来玛丽的妹妹克莱尔早已同另一个伟大的诗人拜伦有了私情,并且被他抛弃了。这次雪莱就是为了小姨子而跑去找拜伦的,希望他能够接受克莱尔。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他们的相会仍然产生了有益的影响,特别是对拜伦,虽然他的诗名远大于雪莱,但他对雪莱也表达了强烈的好感,接受了他的许多观念。
这年9月,雪莱回到了英国,定居巴斯,准备在那里静静地生活、写作,但不久克莱尔和他的妻子海里霭接连自杀,这对雪莱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特别是妻子之死令他的名声受到打击,法院做出裁定雪莱不宜抚养孩子,他的孩子被判由别人领养,但雪莱必须负担抚养费。
这样有如侮辱的判决使雪莱感到再也无法在英国生活下去。于是,1818年3月,他终于离开英国,前往意大利。
在意大利的威尼斯,雪莱再一次会见了拜伦,并一度和拜伦同住地中海滨,一起泛舟、骑马、射击、谈诗。这是1818年8月的事。
1820年,雪莱移居比萨,第二年拜伦也来到了这里,这已经是他们第三度相聚了,这次聊得更多。
这时候已经是1822年,雪莱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生命之路还有多长,仍然像往常一样生活,这年7月8日,他去里窝那迎接前来意大利主编《自由派人》杂志的朋友亨特,当他与朋友驾帆船从莱格亨港返回住所时,出海不久,暴风骤起,雪莱舟沉身死,时年仅三十。
雪莱的人生是短暂的,有如流星,但他的诗歌却是永恒的,他也会因他那些伟大的诗歌而永垂不朽。
永恒的歌者、不朽的诗人 雪莱虽然现在享有大名,但生前并不广为人知,他的诗大多只能自费出版,他早年的主要诗作是《仙后麦布》和《莱昂和西丝娜》两首长诗,但他更重要的长诗是《被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
较之这些长诗,雪莱更著名的作品是他那些充满了激情与活力的抒情诗,如《自由颂》《西风颂》《致云雀》等,正是这些优美且感情深挚的诗篇令雪莱成为英语文学中最伟大的抒情诗人之一。
这些名诗中我觉得最好的是《西风颂》,现在我就拿它来与君共享:
西风颂
一
哦,狂暴的西风,秋之生命的呼吸!
你无形,但枯死的落叶被你横扫,
有如鬼魅碰到了巫师,纷纷逃避:
黄的,黑的,灰的,红得像患肺痨,
呵,重染疫疠的一群:西风呵,是你
以车驾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
黑暗的冬床上,它们就躺在那里,
像是墓中的死穴,冰冷,深藏,低贱,
直等到春天,你碧空的姊妹吹起
她的喇叭,在沉睡的大地上响遍,
(唤出嫩芽,像羊群一样,觅食空中)
将色和香充满了山峰和平原。
不羁的精灵呵,你无处不远行;
破坏者兼保护者:听吧,你且聆听!
……
四
哎,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
假如我是能和你飞跑的云雾,
是一个波浪,和你的威力同喘息,
假如我分有你的脉搏,仅仅不如
你那么自由,哦,无法约束的生命!
假如我能像在少年时,凌风而舞
便成了你的伴侣,悠游天空
(因为呵,那时候,要想追你上云霄,
似乎并非梦幻),我就不致像如今
这样焦躁地要和你争相祈祷。
哦,举起我吧,当我是水波、树叶、浮云!
我跌在生活的荆棘上,我流血了!
这被岁月的重轭所制服的生命
原是和你一样:骄傲、轻捷而不驯。
五
把我当作你的竖琴吧,有如树林:
尽管我的叶落了,那有什么关系!
你巨大的合奏所振起的音乐
将染有树林和我的深邃的秋意:
虽忧伤而甜蜜。呵,但愿你给予我
狂暴的精神!奋勇者呵,让我们合一!
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
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
哦,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
就把我的话语,像是灰烬和火星
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要是冬天
已经来了,西风呵,春日怎能遥远?
看得出来,较之前面的拜伦,雪莱的诗不是那么好读的,个中原因之一是它们往往富于哲理,有许多哲理性的比喻与隐喻,要细细品味才能读出味道。例如《西风颂》中最后那两句——“要是冬天已经来了,西风呵,春日怎能遥远?”它们也许是雪莱诗句中最有名、也最动人的两句。
这两句诗为什么会如此动人?主要就是因为在它之中包含着深沉的哲理——对时间性的理解。
我们知道,生命其实就是时间,我们拥有了生命就是拥有了时间,对生命的体验就是对时间的体验。
作为诗人雪莱少有地深刻理解了,或者不如说是领悟了时间,这种领悟的精华就是将时间看作一个连续不断地流,看到每一个时间点与其他点之间的不可分割性。例如,冬日与春日实际上就是时间之流中的两个点,这两个点之间具有必然的连续性,也就是,在冬之后必然有春,这就是时间的“联系”,而我们的生命实质上也就是这种联系以及对这种联系的体验。正是这种体验、深刻的体验,令得我们可能从时间的连续与联系之中品味到生命的流逝。
雪莱的另一首诗中也有着这种对时间与生命之流逝的深刻体味,这就是《那时刻永远逝去了,孩子!》,在诗中,雪莱写道:
那时刻永远逝去了,孩子!
它已沉没,僵涸,永不回头!
我们望着往昔,
不禁感到惊悸:
希望的阴魂正凄怆、悲泣!
是你和我,把它哄骗致死,
在生之幽暗的河流。
我们望着的那川流已经
滚滚而去,从此不再回头;
但我们却立于
一片荒凉的境地,
像是墓碑在标志已死的
希望和恐惧:呵,生之黎明
已使它们飞逝、隐退。
从这样的诗里,我们分明地感到了对时间的苍茫与惆怅,事实上,这是任何一个诗人、哲人甚或普通的聪明人所无法避免的感受。
谈完了雪莱诗歌中的时间意识,我们也就谈完雪莱了,最后我想再请大家欣赏欣赏他一首同样充满哲理的诗歌《爱的哲学》作为全章的结束:
泉水总是向河水汇流,
河水又汇入海中,
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
一种甜蜜的感情;
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万物由于自然律
都必融汇于一种精神。
何以你我却独异?
你看高山在吻着碧空,
波浪也相互拥抱;
你曾见花儿彼此不容:
姊妹把弟兄轻蔑?
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
月光在吻着海波:
但这些接吻又有何益,
要是你不肯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