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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专题教程
1.3.8.2 二、认知语言学的主要内容
二、认知语言学的主要内容

认知语言学主要涉及象似性、隐喻和转喻、主观性和主观化、意象图式和认知模式、典型范畴等内容。

1.象似性

结构主义认为语言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关系是任意的;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符号及其组合不是任意的,而是受到人们认知的制约,存在有理据和可论证的一面,具有象似性(iconicity)。

海尔曼(Haiman,1985)给出了象似性的明确的定义:

当某一语言表达形式在外形、长度、复杂性以及构成成分之间的各种相互关系上平行于这一表达式所编码的概念、经验或交际策略时,我们就说这一语言表达式具有象似的性质[46]。

语言的象似性指的是感知到的现实的形式与语言成分及结构之间的相似性。这里主要讨论距离象似原则、顺序象似原则与数量象似原则。

(1)距离象似原则

距离象似原则指语言单位的距离象似于概念之间的距离,即在功能、概念以及认知方面关系越近的概念,在语言形式上就靠得越近;联系越不紧密的概念,那么它们语言上形式的距离就越远。现代汉语中,多项定语的一般排列次序如下:

① 领属关系词语,如“谁的”;

② 时间、处所词语,如“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③ 量词短语或指示代词,表示“多少”“这个、那个”等;

④ 动词性短语,表示“怎样的”;

⑤ 形容词性短语,表示“什么样的”;

⑥ 名词性短语。

张莉是我们医学院的(表领属)一位(数量)有八年肝切除经验的(动词短语)优秀的(形容词短语)肝科(名词)女(名词)医生。

定语的这种排列顺序有一定的认知基础:

定语和中心语之间的语言形式之间距离取决于它们所代表的概念之间的距离,越是表现事物本质属性的定语就越靠近中心语,相反,那些表示事物临时的、非本质属性的定语则离中心语较远。

语言中的领属结构也体现了距离象似原则。领属关系反映的是领属者和领属物之间的关系,可分为“可让渡”和“不可让渡”两种,它们在不少语言里都有形式上的区别。如“周树玲的爸爸”可以说成“周树玲爸爸”,但“周树玲的书包”却不能说成“周树玲书包”。这是因为“爸爸”和“书包”比起来,不可让渡的程度更高一些,即“爸爸”所表示的概念与领属者的距离较“书包”要近,所以前者在语言形式上可以不用“的”,这样语表距离更近、更紧密。[47]

吉沃恩(Givón,1990)则把距离动因称为“相邻原则”,认为“在功能上、概念上或认知上更接近的实体在语码的层面也放得更近”。换句话说,它指的是元素之间的表层形式连接越紧密,其意义联系往往也越紧密,因而形式关系是意义关系的临摹。[48]

在现代汉语中,从语言形式上看,我们可以说“潘小江妹妹”,也可以说“潘小江的妹妹”;可以说“潘小江的书”,但不能说“潘小江书”。原因在于:从语义上看,“潘小江”与“妹妹”比“潘小江”与“书”联系更加紧密。理由如下:“潘小江”与“妹妹”有血缘关系,而“潘小江”与“书”则没有这种关系;“书”可以借给他人,而妹妹是不能借的;“书”可以卖给他人,妹妹是不能卖的(贩卖人口违法),即使卖了也还是他的妹妹。

(2)顺序象似原则。

在人类概念世界里,两个相互关联的事件之间第一性的关系就是在发生的时间或被感知的时间上前后接续的关系。顺序象似原则指语言单位的顺序象似于实际状态或事件的先后顺序。

戴浩一(1985)提出时间顺序原则(the principle of temporal sequence),表现为“两个句法单位的相对次序决定于它们所表示的概念领域里的状态的时间顺序”。[49]

时间概念是人类认知系统中最根本的概念,语言符号的排列顺序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概念的先后顺序。朱利乌斯·恺撒大帝的名言“我来了,我看见了,我征服了”就是时间顺序原则的体现,“我来了”之后才能“看见”,“看见”之后才能“征服”。

因果复句一般是原因在前,结果在后。如“我生病了,所以没有去上班”,“我生病”在前,“没有去上班”在后,这符合人们认知客观世界的先因后果的次序。

顺承复句也体现了顺序象似性原则,这类复句有着先后相继的关系,从其中的关联词语能看出来。如“周泽黎吃了早餐,然后坐车去西江苗寨”,“吃早餐”的动作行为在前,而“坐车去西江苗寨”的动作行为在后;其中的关联词“然后”能体现出人们对客观世界感知的一致性。[50]

(3)数量象似原则。

数量象似原则指语言单位的数量象似于所表概念的量和复杂程度。在语言交际中,对于那些量大的信息,说话人觉得重要的信息,对听话者较难预测、理解的信息,想间接表达的信息,表达它们的句法成分也相应增多,句法结构也相对复杂[51]。唐善生(2001:74)指出,一般来说,词语叠连后大都包含有一种量度特征,多表示数量增多、程度加深等意义。[52]如:

亲不够的故乡土,喝不够的沈阳水,我走遍祖国的东南西北,我才发现这也美呀,那也美呀,这也美呀,那也美呀,最美的—— 是东北!

相对于“这也美呀,那也美呀”而言,“这也美呀,那也美呀,这也美呀,那也美呀”是其重复,突出了祖国河山之美丽,显示出作者对故乡感情之炽热与浓烈。

2.隐喻

隐喻是一种认知机制,是由一个认知域被部分地映现于另一认知域上,后者因为前者而得到部分理解。在“Life is a journey”隐喻中,旅行的种种属性被映射到了“人生”中。人生与旅途一样,会经历一些坎坷,因而有“现在屈勇军正处于人生交叉口”这样的话语。

3.转喻

转喻是一种认知机制,指在两个相关认知域之间用一个突显的事物代替另一事物。转喻是人类重要的认知方式,转喻对事物概念的形成和语言的发展都起着重要的作用。

转喻的重点在联想,是人们利用某事物熟知或容易感知的方面来代替该事物整体。事物是复杂的,往往具有多方面的属性,人的认知往往更多地注意到那些最突出、最容易记忆和理解的属性,即该属性具有显著性。沈家煊在《转指与转喻》指出,显著(salience)是知觉心理学的一个基本概念,显著的事物是容易吸引人注意的事物,是容易识别、处理和记忆的事物。用显著的东西来转喻不显著的东西是一般规律。[53]先看鲁迅先生的短篇小说《药》中的片段:

店里坐着许多人,老栓也忙了,提着大铜壶,一趟一趟的给客人冲茶;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

“老栓,你有些不舒服么?—— 你生病么?”一个花白胡子的人说。

“没有。”

“没有?—— 我想笑嘻嘻的,原也不像……”花白胡子便取消了自己的话。

例中,“花白胡子”转喻“那个老人”,因为相对于“那个老人”来说,“花白胡子”是显著的。这主要发生在特征、整体之间,是“特征”转喻“整体”。

唐代诗仙李白有一首著名的诗《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有人说,此处的“孤帆”不对,应该是“孤船”。其实,此处是以部分代整体,在浩瀚的长江上,友人乘坐的船挂起风帆,渐去渐远,越远越小。在这时,帆相对整条船来说,是突显的,故诗人用“孤帆”而不用“孤船”。这表明,早在唐朝时期,我国诗人李白就熟知转喻手法的运用。

4.主观性

主观性在语言中广泛存在,相关研究较为常见。沈家煊的观点具有代表性:“‘主观性’指语言的这样一种特性,即在话语中多多少少总是含有说话人‘自我’的表现成分。也就是说,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参考沈家煊,2001:268[54])

在汉语及其方言中,“这”“那”类词对举能表达说话人的主观义,体现了说话人的某种主观意愿,其语义特征可以概括为[+主观性]。“这”“那”类词对举表达说话人的主观义主要通过其上下文表达出来。如:

她一直对我骂你,说你这样不好,那样不好……

例中“这样”“那样”对举的贬义主观义主要通过上文词语“她一直对我骂你”表达出来。

“这样”“那样”对举所产生的主观义可以通过下文某些词语表现出来,如:

我们大人身上尚且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足,犯这样那样的错误,更何况是几岁、十几岁的孩子了。

例中,“这样那样”贬义的主观义主要通过例中的“不足”“错误”来加以显示。[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