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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晨,阿道尔夫·别尔格上校穿了崭新的军服,头发搽了油,向前梳,好像亚力山大·巴夫诺维支皇帝的样子,来看彼埃尔,彼埃尔认识他,因为彼埃尔认识莫斯科和彼得堡所有的人。

“我刚才去看了您的太太伯爵夫人,不幸,她没有答应我的请求;我希望,在伯爵这里,我能更幸运一点。”他微笑着说。

“上校,您有何见教?我一定遵命。”

“伯爵,我现在完全在新房子里安居下来了,”别尔格说,显然知道,他听了这话不会不高兴的,“因此我想要邀请我自己的和妻子的朋友们举行一个小小的晚会(他更愉快地微笑了一下),我想要请伯爵夫人和您赏光驾临舍下喝杯茶……吃夜饭。”

只有叶仑娜·发西莉叶芙娜伯爵夫人,认为和别尔格之流的人来往是降低自己身份,才会一口拒绝这种邀请。别尔格那么明白地说出,为什么他希望在自己家里召集少数的、要好的朋友们,为什么他乐意如此,并且为什么不肯在赌牌和其他坏事上花钱,但为了好朋友们他却愿意花钱,使得彼埃尔不能拒绝并且答应了赴会。

“可是不要迟到,伯爵,假使我可以冒昧请求的话,那么在八点欠十分到,我冒昧请求。我们要凑成一个牌局,我们的将军要来的。他对我很好。我们要吃一顿夜饭,伯爵。那么,一定赏光了。”

和他迟到的习惯相反,彼埃尔这天不是在八点欠十分,而是在八点欠一刻来到别尔格的家里。

别尔格家办妥了晚会所必需的东西,已经准备招待客人了。

别尔格夫妇坐在崭新的,清洁的,明亮的,陈设了许多小半身像、小画片和新家具的书房里。别尔格穿了新的扣紧的军服,坐在妻子旁边,向她说,人总是能够并且应该结交比自己地位更高的人,因为只有这样才有结交的乐趣。

“你可以学到一点什么,你可以要求一点什么。现在你看,我当下级军官时是怎么生活的(别尔格不以年龄而以升官计算他的生活)。我的同事们现在还是没有成就,但我却快要做团长了,我有福气做你的丈夫。(他站起来吻了韦的手,但在向她面前走去时,压平了卷起的地毯的角。)我怎么获得了这一切的呢?主要的——是善于选择我的朋友。不用说的,一个人必须有美德、有条理。”

别尔格怀着对性格软弱的妻子的优越感,微笑了一下,然后沉默着,他想,这个可爱的妻子毕竟是一个软弱的女子,她不能够了解那组成男性尊严的一切——ein Mann zu sein.[做一个堂堂男子。]同时韦也怀着她对善良的有美德的丈夫的优越感,微笑了一下,但照韦她的意思,他毕竟和所有的男子一样,把生活理解错了。别尔格凭自己的妻子作出判断,认为所有的女子都是软弱的、愚蠢的。韦只凭自己的丈夫作出判断,并且扩大了她的看法,以为所有的男子都只认为自己是聪明的,而同时却什么也不懂,并且是骄傲的、自私的。

别尔格站起来,为了免得弄皱了他付了很大代价的绣花肩巾,小心地搂抱了他的妻子,在嘴唇的正中吻了她一下。

“唯一的事情,就是我们不要很快有小孩子。”他按照他不自觉的思想线索说。

“是的,”韦回答,“我一点不希望这样。我们应当为社会而活。”

“尤苏波发公爵夫人身上披的完全和这个一样。”别尔格带着快乐的善意的笑容指着肩巾说。

这时候有人通报别素号夫伯爵来到了。夫妇两人带着自满的笑容互相看了一眼,各人都认为这个客人的来访是自己的光荣。

“这就是善于结交的结果,”别尔格想,“这就是善于处世的结果!”

“可是在我招待客人的时候,”韦说,“请你不要打搅我,因为我知道怎样去招待每个人,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说什么话。”

别尔格也微笑了一下。

“这是没有办法的:有时候男人们一定要有男人们的谈话。”他说。

彼埃尔在簇新的客厅里受到接待,在这里,要在任何地方坐下来而不破坏它的对称、清洁和秩序,是不可能的,因此,别尔格大度地提议因为贵宾可以不必保持靠背椅或沙发的对称,并且显然发觉他自己对于这件事感觉到痛苦的犹豫,让客人来解决这个选择的问题,这是极易理解、并不为奇的。彼埃尔为自己拉近了一张椅子,破坏了对称,于是别尔格和韦立刻开始了他们的晚会,互相打断话头,招待客人。

在自己心中决定了,应该用关于法国使馆的谈话来招待彼埃尔,便立刻开始了这个谈话。别尔格决定了,必须要有男人们的谈话,便打断了妻子的谈话,提到对奥战争的问题,不觉地从一般的谈话,转到了他个人对于那些要他参与奥国战争的提议的意见,以及他没有接受这些提议的理由。虽然谈话是很无条理的,并且韦因为插进了男人的谈话而生气,但夫妇俩却满意地觉得,虽然只到了一个客人,晚会却开始得很好,并且这个晚会和任何其他的晚会是一模一样的,有谈话,有茶,有点着的蜡烛。

保理斯不久便到了,他是别尔格的老同事。他带着几分垂爱与赏光的意味,对待别尔格和韦。在保理斯之后来了一个太太和一位上校,然后是那位将军,然后是罗斯托夫家的人,于是这个晚会无疑地和所有的晚会完全一样了。别尔格和韦,看到客厅中的动作,听到不连贯的谈话声、衣服声和行礼声,不能够克制他们的高兴,笑了。一切都正是每人一向所做的那样,特别是将军,他夸赞了房屋,拍了别尔格的肩膀,并且带着长辈的权威口气,吩咐了布置波斯顿牌桌。将军坐在伊利亚·安德来伊支伯爵旁边,把他当作仅次于他自己的贵宾。年老的和年老的在一起,年幼的和年幼的在一起,主妇在茶桌前,桌上有同样的点心放在银篮子里,和巴宁家晚会里的一样。一切都和别人家的完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