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别故园：正是神都有事时

滴水洞位于韶山冲西北面一个狭长山谷中，但这里并没有山洞，只是历来沿袭的一个地名而已。滴水洞一带碧峰翠岭，茂林修竹，山花野草，舞蝶鸣禽，《毛氏族谱》这样描述滴水洞的景色：“一钩流水一拳山，虎踞龙盘在此间；灵秀聚钟人莫识，石桥如锁几重关。”有近人赞誉滴水洞风光：“三湘灵秀地，洞中别有天。”

毛泽东1959年回韶山时，到韶山水库游泳，看到对面秀丽的山谷，兴之所至，对周小舟说：这个地方倒很安静，我退休后，在这儿搭个茅棚给我住好吗？1960年，他又和湖南省委书记张平化谈及此事。这样，1960年到1962年，湖南省委模仿中南海的建筑格局，在这里用青砖砌造了一片风格古朴的乡间别墅。1970年，欧阳海英雄连队在别墅后修建了长100米的防空洞。洞的一侧有防震室、指挥室等军事设施。洞的两端各有厚度近尺，重达几吨的装有自动控制的粗重铁门。据说，即使洞外施放原子弹，也无损洞内指挥系统和洞里人员的安全。

1959年6月26日毛泽东在韶山水库游泳

滴水洞

滴水洞管理极严，一度十分神秘，知道它的人极少。1986年秋，经湖南省委省政府批准对外开放。现在看到的滴水洞景区，包括三大核心部分：以一号楼为中心的别墅系列；西面以毛泽东祖坟，虎雕、虎亭、滴水清音为主的虎歇坪景观系列；东面以毛泽东曾祖父母坟、龙泉三叠、奔龙泉池、观音远眺为主的龙头山景观系列，吸引了大量的中外游客来此游览参观。

1966年6月17日到28日，毛泽东在滴水洞住了12天。

6月15日，毛泽东离开杭州去长沙。6月16日，毛泽东住在长沙九所。由于天气炎热，九所的房间又没有空调，他一夜没有睡好。于是第二天就搬到滴水洞了。当时滴水洞工作人员专门用冰块堆在他床下用电扇吹，房间温度保持在22度左右。

在滴水洞，毛泽东的饮食与在北京时一样，一日两餐饭，分别在下午2点和晚上11点。吃得很简单，一般不超过四菜一汤，当年湖南省接待处特级厨师石荫祥留下了在滴水洞为毛泽东主厨的一份菜谱：红烧鲫鱼、火焙米虾炒辣椒、苦瓜烧肉、青炒马齿苋、雄鱼头打葱汤，干饭二两，烤玉米一只或稍加面条。

一天中午，毛泽东的随行人员去毛泽东旧居陈列馆参观。汽车停在外面，人们有说有笑陆续上车。毛泽东问贴身服务员，他们都要去什么好地方。服务员说，去瞻仰您的旧居，还要参观陈列馆。并请毛泽东一起去。毛泽东一听，顿时消失了先前的兴致，但又不失诙谐地说：“你们去吧。我不去，我知道我在那里站岗！”毛泽东是指陈列馆中的毛泽东塑像。他反对到处竖立他塑像的做法，曾当面指责黄永胜、吴法宪等人：“你们睡大觉，让我四处站岗。”1967年7月5日，他还明确指示林彪、周恩来：“此类事情劳民伤财，无利有害，如不制止，势必刮起一阵浮夸风”；并要求林、周在碰头会上讨论一次，发一指示，加以制止。毛泽东曾对基辛格说过：“我是为来访者准备的一件陈列品。”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往往是最孤独的人，被人们神化了的毛泽东其实更多的是感到孤独。

滴水洞1号楼，1966年毛泽东在此住了11天

在滴水洞，尽管陆续有地方领导过来，但毛泽东很少接见和谈话，在12天里，他不与外界联系，每天看从北京送来的材料。

毛泽东的孤独或许是由于他太高大了，或许是由于他走得太远。离开滴水洞时，毛泽东接见大家，开着玩笑说：“以前我带着你们长征，现在我又要带你们长征了。”但当时并没有人深究这句话的含义。而在7月8日致江青的信中，毛泽东表明了这句话的深意。他说：“现在的任务是要在全党全国基本上（不可能全部）打倒右派，而且在七八年以后还要有一次横扫牛鬼蛇神的运动，今后还要多次扫除。”就是在这封信中，他这样描绘自己在滴水洞生活：“自从6月15日离开武林之后，在西方的一个山洞里住了十几天，消息不太灵通。”当时跟随毛泽东南巡的中央办公厅副主任张耀祠认为，这封信基本内容是在滴水洞形成的，到武汉后加上了头尾。

毛泽东在他的第二故乡杭州，在他的故乡韶山观察和思考着正在进行的“文化大革命”，思考着国家人民的命运。于是，便有了《七律·有所思》：

正是神都有事时，又来南国踏芳枝。

青松怒向苍天发，败叶纷随碧水驰。

一阵风雷惊世界，满街红绿走旌旗。

凭阑静听潇潇雨，故国人民有所思。

诗写得沉郁甚至苍凉，记录了毛泽东此时深沉复杂的心境。

1966年6月28日，是毛泽东此次在滴水洞的最后一天。

1910年秋走出韶山时，他留下了“人生无处不青山”的豪言壮语。

1927年离开韶山时，他说，30年后革命不成功，我毛润之决不回来见各位父老乡亲！

1959年，他是带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热切希望离开韶山的。

而这一次，他的心境却多了些难舍与伤感。早晨7点多，毛泽东与大家合影留念。照完相，他向厨师石荫祥致谢，并和韶山管理局王毅忱局长寒暄了几句。仿佛预感到以后再难回来，他竟毫无去意地坐下休息。有人小声催他上车，他却用地道的韶山腔说：“你们走吧，我再坐一会儿！”服务员给他端来一杯韶峰云雾茶，缓缓地喝完茶后，毛泽东才站起来跟送别的人一一握手。当他跟廖时禹握手时，有人介绍说，小廖是看管房子的。毛泽东笑着打量廖时禹，嘱咐他：“你要把房子管好，我还要回来的。”

毛泽东在韶山故居和家乡的干部、群众合影

毛泽东在滴水洞和湖南省部分领导合影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赤子心，故土情。在以后的日子里，尤其是毛泽东重病期间，他一直惦念着故乡韶山，惦念着滴水洞。在韶山，在滴水洞，有他祖先的坟茔，有他刻骨难忘的骨肉亲情，还有他难忘的儿时记忆。1976年夏天，毛泽东病重时，用韶山话多次说：“我要回滴水洞。”

当时，中共中央作出决定，待病情稍有好转，便满足毛泽东这个愿望，回韶山休养一段时间，还通知了湖南有关部门作好接待准备。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湖南省公安厅厅长唐瑞庭，一北一南，一直在做着毛泽东回故乡的准备。

然而，毛泽东终究没有实现叶落归根的愿望。1966年6月28日，竟是毛泽东和故土的永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