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升起的壁炉。这是梦。冬夜常做的梦。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做这样的梦的。小时候不会。小时候常做飞翔的梦。慢动作的飞翔，每回都飞到树的上方。比树还要高。兴许有这种隐隐的愿望。而梦中出现壁炉，肯定是在上大学之后。那时，也只有十六七岁。青春的梦幻。对冷的反动。对温暖的期盼。有浪漫的情怀。也有外国文学的影响。有些诗，我总认定，就是在壁炉旁写的，也该在壁炉旁读的。它们让冬夜变成最独特的温馨。比如，叶芝那首著名的《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发灰白，睡意昏沉，

在炉火边打盹，请取下这本书，

慢慢地读，梦着你的双眸

有过怎样的柔情，怎样深深的幽影。

多少人爱着你快乐优雅的时光，

爱你的美，或假意，或真心，

有一人却爱着你朝圣者的心灵，

爱你容颜易改的忧伤。

弯下身，在这火光闪烁的炉边

怀着丝儿忧伤，喃喃对你倾诉

他们的爱已溜走，在头顶的山上踱步

正把脸藏在一群星星中间。

这是松风的翻译。必须轻轻读细细读才能觉出它的韵致。必须有一定的年龄一定的阅历才能感到它的味道。我同样认定，松风是在冬夜译的。所有的气息都指向冬夜：心中的柔情，想象的炉火，窗外的星星，有了这些，灵感便有了保证。译完后，再反复地读，边读边改，越读越兴奋，越读越有感觉。松风已经坐不住了。松风站到了窗边，竟然就看到了雪花，徐徐飘落的雪花。松风想对着远方大喊几声，但随即又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那一刻，冬夜在窗外闪烁。那一刻，壁炉在渐渐升起。那一刻，要是兄弟们都在身旁，该有多好！一道读诗，然后喝茶，聊天，有点围炉夜话的意思。喝了茶，谁还能睡得着。索性不睡了。再一道听听古琴。还有人唱上几段。呵呵，太小资了。太奢侈了。仿佛在做梦。就是在做梦。做做梦，总可以吧。在梦里小资一把奢侈一把，总可以吧。

冬夜，寒冷让温暖有了可能。或者说，寒冷衬托出了温暖。还有那些梦和想象。就像母亲做的被子，厚厚的，软软的，白天，一出太阳，便拿出去晒，晒上一整天，夜里盖着，总是暖暖的，闻得出阳光的气味。一条不够，就盖两条，甚至三条。童年的冬夜，总让我想起三条被子。三条被子的冬夜，已成为我最坚定的记忆。其实，南方冬天，家里没有暖气，比北方更冷。但夜里，有三条被子盖着，就不冷了。儿时，冬夜降临，总盼望着早早地钻进被窝。常常，不到九点就钻进被窝。三条被子，再加一个烫焐子。钻进被窝，暖热后，有说不出的幸福。幸福的冬夜，做飞翔的梦。比树还要高。从那时起，我就相信，温暖来自冬夜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