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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与孤独的拥抱
1.7.1.4

节日里,几乎所有时间都闷在屋里读书。读轻松的书。读好看的书。一口气读完了浙江文艺的“视觉读本”系列。共六本。是王晓乐的策划。轻巧而又精致。图文相得益彰。尤其喜欢其中的三本:波德莱尔的《现代生活的画家》(郭宏安译)、高更的《诺阿诺阿》(马振骋译)和康定斯基的《康定斯基回忆录》(杨振宇译)。甚至凝视或抚摩这些书,于我,都是种快乐。

诺阿诺阿,土著居民的表达,是“香啊香”的意思,高更告诉我们。艺术回到最本真、最原始的状态,便散发出迷人的气息。这种气息,让我迷醉,让我写出了这样的文字:“诺阿诺阿,是初春的午后,兄弟的召唤,我面前的菊花茶,时间深处的手,让精神呼应着天空。诺阿诺阿,是怎样的光和影,重新启动了我的记忆。”

滑冰,打雪仗,堆雪人,吃火锅……那些冬天的乐趣。一晃,这些都是久远以前的事了。是少年和青年时期的事。是大学时期的事。来到北方,才见到真正的大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梦幻般舞动,仿佛天空的精灵。抓住我们的目光。总也看不够。那时,雪花就是雪花,是想象,是意境,是毛泽东的诗词,是日记中抒情的段落。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它同灾难连接在一起。那时,即便大雪,也绝对封不住门。我们会欢呼着奔向操场,奔向离校园不远的紫竹院。雪地里,男女同学追逐,嬉戏,老天提供的机会,雪球投来掷去,欢声笑语不断,哪里还会觉着冷。

可那时,冬天确实冷。冷得要命。冷得直缩脖子。恨不得整天围着炉子。尤其在北方。需要身穿棉袄棉裤,足蹬高筒靴子,头戴军用棉帽。那种棉帽一定有个专门的称呼。可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前些天,读胡续冬的诗集《日历之力》。其中有首题为《新年》的诗,引发了我的感慨:

我怀念那些戴袖套的人,

深蓝色或者藏青色的袖套上,沾满了

鸵鸟牌蓝黑墨水、粉笔灰、缝纫机油和富强粉;

……

我怀念那些用锯末熏腊肉的人,用钩针

织白色长围巾的人,用粮票换鸡蛋的人,用铁夹子

夹住小票然后“啪”的一声让它沿着铁丝滑到收款台去的人;

我怀念蜡梗火柴、双圈牌打字蜡纸、

清凉油、算盘、蚊香、浏阳鞭炮、假领、

红茶菌、“军属光荣”的门牌、收音机里

“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的甜美歌声……

续冬写得真好。读这些诗句时,我就想到了那种军用棉帽。那种棉帽一定有个专门的称呼。可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它同冬天有关。是冬天的见证。是时间的印记。那时,隆冬时节,甚至还有不少人戴着耳套。如今,这种耳套已经难得见到了。有多少质朴的、真实的、贴心的东西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只留给人们一点温暖的怀念。或许,续冬想说的正是这一点。

此刻,我也深陷怀念,难以自拔。在怀念中回到童年。冬天,几个小把戏,聚在一道,常会找个地方晒晒太阳。一边晒太阳,一边吹牛皮。不时地会谈起理想。身子冷得发抖,我们的理想竟都是到浴堂上班。真是不约而同。要是能到浴堂上班,冷天,就不会觉着冷了。呵呵。多么实在的理想。身子冷得发抖,可就是不肯穿母亲做的棉袄。那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做的。大人怎么劝说都不肯穿。感到穿着难看。还有逞强的意思。宁可缩着脖子。宁可手生冻疮。屁大的小把戏,就已晓得要好看了,就已晓得要逞强了。大人哭笑不得,可又无可奈何。此刻,我怀念母亲亲手做的那件棉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