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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与孤独的拥抱
1.6.1.6

近乎奇迹,先生竟然在耄耋之年翻译起《世界美如斯》,不管能否出版。那是本厚重的书,五百多页。仿佛一生的积累都在等待这一时刻的迸发。

《世界美如斯》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回忆录。在谈及写作此书的动因时,塞弗尔特坦言,那是一种心灵的需要:“和大家一样,我后面也拖着一根长长的绳索,上面挂着形形色色的影子。它们有的在微笑,有的在骂我,还有的羞愧地默然不语。有些我恨不得把它们踢进忘却的深渊,有些我又深愿搂在我的心头。但是所有的影子都紧紧地黏在一起,无法将它们扯开。”但是,他又不愿去写回忆录:“我家里没有片纸只字的记录和数字资料。写这样的回忆录我也缺乏耐心。因而剩下的便唯有回忆。还有微笑!”于是,片段和瞬间,那些记忆中最生动最牢固的片段和瞬间,便成为此书的角度。典型的诗人的角度。不是回忆录,却像回忆集,或散文集。一篇篇,短小精致,独立成章,也没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你可以从任何地方读起,你也可以在任何地方停下。

这一篇篇文字,表面上显得随意、散漫,实质却几乎是整个一生的浓缩。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在说,声音轻轻的,那么平静,那么温和,平静和温和中流露出了无限的诗意和细腻的情感。

我深知,这本书特别符合先生的心境和口味。仿佛一位老人在悉心倾听另一位老人的讲述。真正的心心相印。每译好一篇,先生都像是享受了一道美味。这本书太厚了,先生独自肯定译不完,于是她又请上杨学新和陈蕴宁两位帮忙。最终,他们将此书的主要篇章都译出来了。

翻译告一段落后,先生将译稿交给了我。“你先读读吧。”她要我分享她的成果。我精选出一部分,在《世界文学》上发表,同时帮着联系出版社。90年代,不少出版社热衷于出小说,对散文和回忆录不感兴趣。很长一段时间,它没有遇到呼应的目光和气候。译稿起码转了三四家出版社。直到2006年,才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真是书籍自有书籍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