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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与孤独的拥抱
1.3.10.2 |凌晨,萨拉热窝还没醒来|
|凌晨,萨拉热窝还没醒来|

凌晨,萨拉热窝还没醒来,我却早已醒来了。实际上,时差的缘由,也就睡了一两个小时。旅行,或出访,就意味着打破常规,甚至某种颠覆。能睡上一两个小时,已经相当不错了。以往出访时,经常,连续半个月,每天也就睡两个小时,处于特殊状态中,照样精神无比。人,时不时地,需要打破一点常规,或某种颠覆。

我所下榻的波斯尼亚饭店属于典型的欧式风格,小巧,典雅,舒适,位于老城中心,一条小巷之中。贺楠说,这是家相当不错的饭店。六点左右,漫步的愿望彻底战胜了疲惫和睡意。轻声出门,街市一片安宁。过第个一红绿灯时,便在不经意间看到了苏珊·桑塔格街的路牌。眼睛不由得一亮,心里在想:真是巧了。来之前,就有朋友说起过这条街。也曾在《铸就偶像:苏珊·桑塔格传》一书中了解到一些桑塔格在萨拉热窝的情形。这是本相当不错的传记。作者基本上能保持客观的立场,信息量大,学术性也比较强。在我心目中,桑塔格始终是个矛盾又有魅力的形象:思想和姿态并存,常常,姿态还大于思想。也许,正是这种矛盾才让她魅力四射。她一生都很看重自己自由知识分子的形象。而要确立并巩固这一形象,便需要不断地行动,不断地亮相,不断地发出声音。桑塔格真像个明星,她就是个明星:自由,奔放,骄傲,坚强,有时甚至张狂,或盛气凌人,勇敢无畏,极端的聪敏,有时又不讲规矩,口头上总说渴望宁静,骨子里却不甘寂寞,极为善于在思想、姿态和智慧之间获得平衡。恐怕也就是美国社会能产生这样的自由知识分子。对于自由知识分子,在场,或缺席,像两个重要的隐喻。战争中的萨拉热窝,呼唤在场,当然少不了她的身影。这里也有她儿子里夫的重要作用。一开始,是里夫鼓动她去的。波黑战争期间,她总共十一次到访过萨拉热窝,有时待上几个星期,有时甚至待上几个月,开着旧吉普,四处巡游,观察,有时还当当义工,把危险当作了必要的衬托。她还在那里,克服种种艰难险阻,调动起当地一些演员和艺术家,用特别桑塔格的方式导演,并几乎篡改了贝克特的《等待戈多》。连她自己都明白,倘若贝克特在世,是绝不会允许她以这样的方式来演绎这部剧作的。又一个隐喻。又一个行为艺术。不管怎么样,萨拉热窝都记住了她。这条苏珊·桑塔格街便是证明。波斯尼亚国家剧院就在街旁的小广场上。不知《等待戈多》是否就是在这里上演的。

但在随后的几天里,我曾有意识地问不同的人是否知道苏珊·桑塔格街。许多年轻人都摇了摇头。只有几位和我年龄相仿的中年诗人知道这条街。

没有方向,完全是盲目地往前走。这种盲目的漫游,像历险,让我觉得过瘾。随时都可能出现的景致就有了惊喜的色彩。就这样,十来分钟后,我便来到了河边。是米尔雅恰河吧。山谷中的河流。山谷中的城市。南面和北面都是山陵。到过萨拉热窝的人都说,在萨拉热窝是不太容易迷路的。迷路的话,你就往河边走。到了河边,就又知道东西南北了。我朝着东面走去,越走越高。太阳正从那里升起。曲线,起伏,蜿蜒,高低不平,萨拉热窝拥有这天然的地理的优越,充满了变化的魅力。走过了一座座的桥,都是很秀气却各有特色的小桥。可我还叫不出它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