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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与孤独的拥抱
1.3.10 在走和留之间,日子摇曳——萨拉热窝随笔
在走和留之间,日子摇曳——萨拉热窝随笔

你看过露天电影吗?

那么,就让我们来谈谈萨拉热窝吧。

谈论萨拉热窝,自然而然地会想起一部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记忆中的灯盏,顿时照亮了童年。应该是在1973年或1974年看到的这部电影。当时也就十来岁。看的肯定是露天电影。

你看过露天电影吗?聊天时,我常常会冷不丁地问别人。有点愣,像强迫症,让人感觉莫名其妙。看过。噢,太好了,那我们就是同一代人。这几乎成了某种接头暗号。暗号对上后,聊天便能毫无障碍地继续下去。没错,露天电影已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的集体记忆。那时,少有的几部外国电影便是最最好看的电影:其中就有阿尔巴尼亚的《第八个是铜像》,罗马尼亚的《多瑙河之波》《沸腾的生活》,还有南斯拉夫的《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它们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是我们童年的节日。在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它们还是我们的艺术启蒙和人生启蒙,构成童年最温馨、最美好和最结实的部分。甚至会因为电影而喜欢上一个国家。我是这样。诗人车前子也是这样。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我爱罗马尼亚,因为少年时代看到的第一部彩色电影就是他们拍摄的,看了七八遍……故事……风光……穿泳衣的姑娘……”

三十多年过去了,一些镜头依然难以忘怀。瓦尔特们似乎总是在夜间行动。这就是地下斗争。夜色中的萨拉热窝绝对有着神秘的色彩:隐约的清真寺,笔挺的宣礼塔,弯曲的小巷,起伏的山坡,从山顶望见的成片成片的屋顶。瓦尔特们在行动。德军也在行动。假瓦尔特打进了游击队内部。几十名游击队员倒在了血泊中。向着情人奔跑过来的阿德拉,被一阵子弹射中。特写。躺在地上的阿德拉:美丽和残酷的对照。我哭了吗?一定的。那么美丽的姑娘是不应该死的。可她偏偏死了,就躺在那里,苍白,却异常地动人,我的目光想躲都躲不开。那一刻,萨拉热窝又有了无限忧伤的气息。

也忘不了阿德拉的父亲谢德,那位修表店老板,总是穿着西服,文质彬彬的样子,一个沉默却又坚毅的形象,内心有着巨大的力量。当他望着死去的女儿时,心肯定在哭,可神情却在竭力克制着,脚步在缓缓地向前移动。正是他,为了保护瓦尔特,视死如归,临别前,对自己的徒弟说:“要好好地学手艺,一辈子都用得着的。不要虚度自己的一生。”接着,谢德从容地走向清真寺。钟楼上的枪口。接着,慢镜头。谢德倒下,这时,一群鸽子飞上了天空。

还有电影中的台词和暗号。你怎能忘记那些台词和暗号。它们已成为我们青春的经典。“‘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是啊,暴风雨来了。’”“看,这座城市,它就是瓦尔特。”简直就是诗歌。是我们接触到的最初的诗歌。那么悲壮有力的诗歌。真正有震撼力的诗歌。诗歌,就这样和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紧紧地连接在了一道。而所有这一切,似乎就浓缩成了四个字:萨拉热窝。

于是,萨拉热窝种子般埋在了记忆里。这粒种子,兴许已开出某朵花儿,带着异域的芬芳,融进了我们的血液。谁知道呢?但在童年,我绝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会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那个年代,我们不敢做遥远的梦。我们顶多只敢在心里呼唤:

萨拉热窝!萨拉热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