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孤独与孤独的拥抱
1.3.5.3

遥远的济南渐渐变得亲近,变得具体可感了。这当然是因为哥哥。哥哥在山东,在济南,我们便和山东,便和济南有了情感上的紧密联结。整整五年,济南不断地给我们全家带来期望和温馨。济南就是期望和温馨。我曾在纪念父亲的文字中描绘过这样的情形:

哥哥去山东当兵。于是,盼信成为我们全家的心情。在那个没有电话,没有因特网的年代里,书信是一种极具美学意义的情感交流方式。可惜,书信时代正在消失。我怀念那个时代。哥哥的来信会点亮我们全家一天的日子。全家人围坐桌旁,听父亲念哥哥的长信,那简直是一种仪式。有时,哥哥会捎来一个邮包,一袋花生米,外加一封长信。那时,我们家乡不产花生。吃花生是件奢侈的事。母亲不紧不慢地炒着花生。炒好后,每人分那么一把,然后,我们就一边吃花生,一边听父亲读信。我至今仍十分感激哥哥的那些长信。那些信带给我们全家一种特殊的温馨,一种特有的亲和力。

还有那好吃的高粱饴,酥软,糯米般酥软;甜蜜,甜得厚实,甜而不腻,令人回味无穷。带上几块到学校,给最要好的伙伴尝尝,既有友情成分,也有炫耀因素。其实是在等伙伴们问:“这么好吃,是什么糖啊?”我便会迫不及待地答:“高粱饴,我哥哥从济南寄来的。”离上海近,时常能吃到大白兔奶糖,但吃得多了,也就寻常了。可济南高粱饴,没几个人吃过,也就稀奇得不得了。因了几块高粱饴,我在小伙伴中似乎一下有了亲和力和号召力。几块高粱饴,竟然成为我的资本。

如此缘由,济南在我内心始终是个特别的地方,有特别的香味,特别的甜味,特别的气息,随时都能唤醒童年,把童年拉近,甚至成为童年的一部分。

过了些时日,我才确切知道,哥哥其实是在济南附近当文艺兵,常常要到济南去汇报演出。但在内心,我依然固执地认为:哥哥所在的部队就在济南。孩童心理都含有潜在的专制。这其中肯定有虚荣心在作祟。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骄傲感和虚荣心某种奇妙的混合。混合得当,有助于成长和进步。孩童心理还含有霸道般的忠诚。既然一开始说是济南,那就得始终是济南,永远的济南,坚定不移的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