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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与孤独的拥抱
1.3.4.2

有些名字,我会莫名地喜欢,比如枫丹白露,比如青海,比如阿月浑子,比如鹰嘴豆女孩,比如薰衣草。我见过薰衣草吗?也许在图片上。图片上的薰衣草总是以群众形象出现。大片大片的薰衣草。海洋般的薰衣草。薰衣草让人们想到法兰西,想到法兰西的普罗旺斯。其实,新疆也有薰衣草。听说伊犁就有。可我至今还没到过伊犁。

记忆在闪回。去喀纳斯的路上。我和松风坐在疾驰的吉普上,眼睛忙碌地望着周边的景致。松风对自然有着特别的在意和敏感,曾译过不少自然主题诗歌和散文。那篇《普罗旺斯四季》译得美极了。我想在此引用一段:

尚未采摘的杏子,黑黑的挂在了无一叶的枝头。修剪过的葡萄藤那缠结的指头伸进光秃秃的褐色土壤里。冬天的落日,苍白而浑圆,随后会是一轮血红的圆月低垂西天。热气正在哪家马背上蒸腾。田野里白茫茫一片,长满了开着白花的野芝麻菜。一个个金雀花丛,被先端鲜艳的黄花映得格外明亮。迷迭香簇里,一枝乐观的紫罗兰独自盛开。远方,几缕鸿毛似的轻烟,在凝滞的空中笔直轻飏。喷泉四周的苔藓上,裹着一层薄如蝉翼的冰肤。清晨与黄昏,枪声“砰砰”不断。呻吟声,号叫声,猎犬铃儿的叮当声,脚下冻土的嘎吱声,拖拉机发动时的咳嗽声,雪松原木在烟囱里的噼噼啪啪声。雪给乡村裹上了隔音层,四野一片寂静。周遭弥漫着这个季节的气味:冻僵的空气散发出的木头烟味,早收的松露那厚重、几近腐烂的气味,正在压榨的橄榄那油腻腻的香味。冬天最后一场雪,不过是山顶洒上的一层糖霜。

(松风 译)

那分明也是在写喀纳斯。梦幻的喀纳斯。

突然,一片紫色出现在视野里。薰衣草。我和松风都如此认定,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欢呼。司机体贴,特意放慢车速,好让我们细细看看这片紫色的海洋。LAVENDER!松风轻轻用英语念道。

我们见过薰衣草吗?我和松风坚定地认为那就是薰衣草。直到前些天,一位朋友告诉我,那兴许并不是薰衣草,而是紫苏,一种同样是紫色的野草。呵呵。这么说,这些年来,我们记忆中储存的只是薰衣草的幻觉。也挺好的。美丽的误会。什么时候,要关注一下薰衣草个体,而非群众。要看看薰衣草的特写。

新疆处处都是幻觉。在月亮湾,我从未见过那么清澈的水,清澈得都有点失真了,像幻觉。在禾木,我们在白桦林间漫步,听鸟的鸣叫和附近溪水的潺潺,流连忘返,林间泄露的光,像幻觉,总诱惑着我们向更深处走去。更深处,谁在等待?陷入幻觉。那些图瓦人真幸福。他们就生活在风景中。

抵达乌鲁木齐的当天,沈苇安排我们观看《永生羊》。那是依据哈萨克族女作家叶尔克西的小说改编的电影。叶尔克西就坐在我们身边,不时地为我们当着翻译。是幻觉吗?我一边观看,一边感叹。那些画面,那些镜头,美得让人心痛,让人落泪。故事情节已不重要。音乐也美。还有那首哈萨克情歌《爱的凝望》,百听不厌,美丽而又充满了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