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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与孤独的拥抱
1.3.1 在山水间行走——广西印记
在山水间行走——广西印记

回来了,在考察了十二天之后。感觉有点累。是那种缺乏睡眠的累。那种激动之后的累。足足地睡了十个小时。真是难得。一夜睡眠,让我重新找到了时空。刹那间,温暖已成过去。北京,那么的冷。

北京,那么的冷。最高气温零下四度。在风中行走,仿佛思维都冻结了。表情也冻结了。不想伸出手。也没有说话的愿望。那么的冷,应该待在家里的。可我偏偏在风中行走。整整一天,都在风中行走。潜意识中,就想用冷留住刚刚的温暖。听起来像自虐,但这确是我的真实想法。你们相信吗?也只有冷,会留住刚刚的温暖。

刚刚的温暖,不得不的想念和回味。不得不的印记。一些情景。一些面孔。一些声音。更多的是沉默,在山水之间。在山水之间,你最好沉默。这就注定了我的讲述将是片段的,跳跃的,瞬息的。而更多的是沉默。不得不的沉默。温暖的沉默。

回到北京,回到没完没了的事务中间。连续几天,都忙得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出,仿佛天空的召唤,优美,纤细,却有无形的力,山风般的力,让距离在瞬间瓦解。轻轻地,就那么轻轻地一握,思绪就转向了广西。

我们是在早晨登上班机,飞往广西南宁的。十五六个人,一支颇为像样的队伍,由班长汤小青女士率领。天冷,出发时,个个都穿得厚厚实实的。一位空姐甜美、自然的微笑改变了我对国航的印象。西式早餐也格外好吃。还有音乐隐隐传来。一切都是柔和的,安定的,催眠的。夜里睡得太少,正好可以在飞机上补补觉。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了风。梦幻的风,带着我飞翔,穿越一片一片的云。儿时的梦,竟然在高空重现。四十多岁了,怎么还做这样的梦?兴许,只是半梦半醒吧。

三个多小时的飞行,南宁就在眼前。走出机场大楼,立即感到了温暖的气息。回头看,所有人都在忙着脱衣服,脱去羽绒服,脱去毛衣,脱去棉背心,只留下衬衣和夹克。原来抵达南宁,就意味着脱去衣衫。清爽和自由的姿态。想到这,不由得笑了。

到处的绿意,慷慨的绿意,在路边,在田野,在山头。实在不敢相信我们正身处冬季。身处冬季,却感受着春色。这不是幻觉。这就是南国了。我看到紫荆花了,一路的紫荆花,在茂盛的枝头茂盛地开着。从小就喜欢紫色。绝对的紫色。二十岁时,总在幻想,都有点像神经病了,总在幻想着一个瞬间:在湖边,在家乡的弄堂,或在校园的草地上,会逢上一个身穿紫色连衣裙的女孩。一定要身穿紫色连衣裙的。这是唯一的希求。紫色的二十岁。谈恋爱时,送给女朋友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件紫色的大衣。女朋友如今已成为我的妻子。这么多年,清理了一批又一批的衣衫。可那件紫色的大衣,她却一直留着,为我,也为那段时光。我也因此毫无保留地喜欢一切紫色的花儿。紫罗兰。紫丁香。紫薇。薰衣草。有哪位女同事穿着紫色衣裙来上班,我都会禁不住地多看上几眼的。好看,只要是紫色衣裙就好看。广西,紫色的广西,至少在我的目光里。想到博友紫百合,永远的紫百合,在如此的水土上生活,真是既诗意又适意啊。应该叫松风来。他肯定会兴奋得大喊大叫的,像个孩子。诗人,本质上都是孩子。或者邀上树才、莫非和车前子。我们又要喝酒了,就在田野的中央喝。这才叫风流哩。这才叫浪漫哩。老车,树才,和我,都会忘情地喝。莫非有莫非的方式。这么多的草。这么多的花。草和花就是他的酒。他,和他的相机,又要陶醉了。

我们没有在南宁停留,而是直奔田阳。先到真正的乡村去。

到了广西,就失去了任何的方向。而我又没有查询地图的习惯。压根儿就没带地图,也没带任何书。这让我的考察有了一种自由和轻松的感觉。平常,生活和工作都太程式化了。一切都是计划的,规定的,预料之中的。需要一点迷失。小小的迷失。

只知道田阳是百色地区的一个县。但它究竟在哪里,我至今也不知道。似乎也不急于想知道。潜意识中,就想留点缺口,留点悬念。别太清晰了。一个朦胧的点,兴许更具吸引力。起码在审美心理上如此。我能提供的信息是:在行驶了三四个小时后,我们便到达了目的地。

洗上一个热水澡,再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衫,感觉舒服和精神了许多。拉开窗帘,发现窗外是一棵笔直的棕榈。离得那么近,都能摸到它的枝叶了。为自己沏上一杯茶,然后面对窗户坐下,有意无意地望着那棕榈。忽然,就给朋友发出一条短信:“我已抵达广西,住在一棵棕榈树旁。”

住在一棵棕榈树旁,独自住在一棵棕榈树旁,诗意和浪漫渐渐为忧伤所覆盖。莫名的忧伤,和着南国的气息。索性拉上窗帘,让棕榈成为蓬勃的想象。那么笔直的想象,和思念。

山的尽头

挡不住的风

挡不住的上升

棕榈的姿态

点亮天空

让蔚蓝丢弃言语

而雨在飘落

而雨在飘落。一丝丝地飘落。细腻,无声,如同一种默契。天与地的默契。更是一种诱惑。我经不住这样的诱惑,要到外面走走。不用伞。不用伞。还是把伞留给女同学吧。

遇上了好几个同学。一道在街上溜达。雨,没一会儿就停了。天也渐渐黑了下来。感觉雨后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只要离开北京,感觉哪儿的空气都格外清新。生活在北京,真是受罪。可偏偏又舍不下北京。偏偏还有那么多人往北京拥来。人生就这么尴尬。人生也需要这种尴尬。尴尬中才有某种平衡。大的平衡。闻到夜来香了。不是在歌中。就在田阳的街道旁。香得有点刺鼻,香得毫无顾忌,让城市人娇嫩的鼻子难以承受。

田阳县实际上也只有一条街道。汽车,摩托车,三轮车,自行车,同时在街道上行驶,加上灯光幽暗,呈现出一种吓人的混乱和繁忙。所谓吓人,也只是在我们看来。田阳人也许并不觉得如此。他们在各种车轮中间从容地穿行着,没有丝毫的慌张和害怕。而我们真的有点慌张和害怕了。过马路时,五六个男女同学不约而同地手牵着手。城市人一到了乡下,怎么竟像幼儿园的孩童。呵呵。我是在笑我自己。

水果摊首先吸引住了女同学的目光。香蕉,各种各样的香蕉。橘子,各种各样的橘子。当然还有不少其他水果,可就数这两样最为丰富和便宜。来十斤橘子。再来十斤香蕉。我主动请客。多吃点水果,总是有好处的。

于是,水果的芳香从我们的嘴中溢出。多汁的橘子,和鲜美的香蕉。尤其是那香蕉,小小的,我叫不上名字,酸甜中有一缕菠萝的香息,好看,好闻,也好吃。

又到圣诞。在短信和贺卡中感受着一种快乐和浪漫的气息。节日,其实就是快乐和浪漫最好的理由。管它是洋节还是土节哩。

心,依然牵记着广西那片土地,我实在没有兴致举起葡萄酒杯。再说,窗外也没有雪花舞动。雪花舞动,于许多广西人,只是电影和书本中的事。在田阳,就听不少壮族朋友说,他们至今还没见过雪花哩。那个温暖的地方,年均气温竟达到二十度。兴许正是气候的缘由,我们所接触到的壮族朋友个个都很温和,耐心,始终不急不忙的样子。

没有雪花,也没有霜冻和台风,就像一座天然的温室,田阳的土地为人们奉献出优质的圣女果、西葫芦、甘蔗和各种各样的杧果。蔬菜基地。杧果之乡。每年六七月,当杧果成熟的时刻,整个田阳都飘溢着杧果的芬芳。田阳人说到这些,总会流露出骄傲的神情。

而我们则尽情地品尝着蔬菜、水果和各色杂粮。绝对的新鲜。玉米一咬就会滋出水来。番薯有点发紫,吃起来就像栗子一般。土鸡汤真是鲜美啊。在广西,如同在欧美,人们一般都是先喝汤的。汤一喝下去,身子就已暖暖的了。

人们一般也不劝酒。完全随意。这让客人感觉舒服和自由。酒就该慢慢喝的。尤其是葡萄酒。葡萄酒在杯中摇曳。摇曳的,还有一份放松的心情。

在山上,我们也喝到了酒。那是米酒,一位山民端到我们面前的。他自己先喝一口,然后再请客人喝一口。同饮一碗酒,这大概是壮族山民的礼仪了。那山民正在“起房子”。起房子是件大喜事。因此,我们喝的是他的喜酒。广西人一般不说“盖房子”,而说“起房子”。我喜欢这种有特色的语言。

田阳地理的丰富也让我着迷。平原,丘陵,大山,这里都有。还有那条著名的右江。很像我曾生活过的罗马尼亚。有时,十来分钟,你就会从平原来到山区。而不一会儿,你又会从山顶进入森林。一路上,不断地听人说到歌圩。三月三的歌圩。据说,那几天,敢壮山上人头攒动,火光闪烁,歌声此起彼伏,无比的欢快和热闹。而且唱的大多是情歌。许多姑娘和小伙就在歌圩上确定了恋情。歌圩。三月三的歌圩。那该是一种多么辽阔的浪漫啊!

这两天,喝了太多的酒。中午,夜晚,不断在喝。因为党校又开课了。因为同学们又聚到了一起。

其实没什么酒量,也根本没什么酒瘾,可我竟然一次次端起了酒杯。冰啤。白干。什么都敢喝。胆子真大呀。自己都被自己吓着了。也感动了。就为了呼应一种气氛。就为了舒展一点心绪。

一边喝,一边还能听到绝对让你难忘的歌声。考察归来,同学们一个个都变得更加豪迈了,更加富有激情了,就像冬天里的一把火。

不禁想起了山顶上的歌声。那是一群孩子为我唱的。用壮语唱的。我一个词也听不懂。一个词不懂,反而让那歌声有了更加广阔的意义。眼光,神情,姿态,声音,都是意义。冲击着心灵的意义。孩子们望着我,在歌唱,纯朴,自然,投入,无边的意义,无边的温暖。我感觉第一回那么完整地听懂了一首歌。生命中的第一回。听懂一首歌,是不需要什么言语的。

就像此刻,沉浸于回味和思念中,我同样不需要什么言语。还需要什么言语呀。把橘子放在桌子中央。它会弥散出淡淡的芳香。淡淡的橘子香,山风般吹拂着你的身心。还需要什么言语呀。橘子就是最好的言语。

或者雨。雨也是最好的言语。雨在飘落。孩子们在山顶倾听。天在为他们歌唱。天在为他们祝福哩。我也在倾听。不知不觉中,雨水和泪水流到了一起。孩子们说,长大后,他们想来北京看天安门。如今,生活一天天好起来,他们的心愿一定会实现的。

状态不对。可能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也可能是思念。思念是一种病。绝对的。就像那个早晨,我们从田阳前往巴马瑶族自治县。雨在飘落。远处的山水隐隐约约。而我却沉默着。突然的沉默。持续的沉默。思念是一种病。绝对的。

昨天,整整一个夜晚,坐在书桌前,一个字也不想写,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把广西拉近,推远,最后索性放弃。状态不对。怎么都不对。直到今天早晨,打开松风的博客,我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看到了一首诗。一首不可阻挡的诗。我愿为朋友们抄录下来:

外婆的情书

[美国]哈特·克莱恩

松风 译

今夜没有星星

除了那些记忆之星

可是有多少空间给记忆

在这细雨疏松的围裹里

甚至有足够的空间

藏着我妈妈的妈妈的书信

伊丽莎白

她的情书在屋顶的角落里

挤压了那么久

如今发黄了,变软了

一触即化,仿佛雪

在如此空间的巨大之上

脚步一定要轻轻

一切由一根看不见的白发悬着

它颤动着,仿佛向空中结网的桦树枝

于是我问自己:

“你的手指是否够长,能弹奏

已然不过是回声的旧琴键;

这沉默是否够强烈

能把音乐带回它的源头

再次带回给你

仿佛给她?”

但我会牵着外婆的手

领她经过许多她不明白的事情;

因此,我磕磕绊绊。屋顶上的雨继续下着

带着如此温婉怜悯的笑声。

多好的诗啊。好得我不敢随意评说。就轻轻地读吧。用心地读。一遍,又一遍。反复地读。有些诗,就像有些人和事,就像我们的广西之行,注定会留在你的生命里。这首诗就会。一定的。

命定的时刻。一生能有几个命定的时刻啊?!

抵达巴马时,雨已稀疏了。一座漂亮的山城。感觉离天那么近,近得都可以触摸云雾了。其实,云就是雾,雾就是云。我们就在云中游走。飘动的云。朦胧的人。

喜欢山。喜欢山城。细细想来,可能就是因为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山是另外一个世界。难怪有那么多的隐士和修士,到山上。

在巴马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山,一座座山,布景似的立在你的眼前。山中山。山外山。我们下榻的宾馆就背靠着一座山。我都能听到山中的泉水声了。

说是瑶族自治县,实际上还是壮族人多。我们接触到的地方干部几乎都是壮族人。都很年轻、很精神的样子。巴马好像流行吃火锅。顿顿都有火锅。还有药酒,看上去像黄酒。巴马有众多的百岁老人,是出了名的长寿之乡,因此,所有的食品和饮品,都围绕着“长寿”这一文章。

“长寿”是一篇大文章。当代人尤其关注。已来过不少科学家,探讨巴马人长寿的秘诀。有人说是空气。有人说是水。有人说是饮食习惯。我对地方朋友说:“越众说纷纭越好。越扑朔迷离越好。这样,巴马才有恒久的吸引力。”

当然,秘诀,岂能一语道破。我仿佛看到无数人在笑,一些地方官员,一些居民,一些厂家和商家,还有那些眼睛总是瞪得大大的商人。

一直在念叨雪,雪真的在眼前舞动了。漫天舞动,那些洁白的水晶体,那些小小的奇迹,在新年即将来临的时刻,仿佛一种呼应,又仿佛天空的祝福。

就是天空的祝福。山风吹拂的祝福。无边无垠的祝福,给我爱的人,给我们爱的人,给我们爱的生命,给大地上一切的生命。“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海子说。不,就从今天吧。就从此时此刻。

迎着雪行走。北京,今冬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雪。我已期待得太久。漫天舞动的雪。漫天舞动的心情。我在雪中读到诗了。博纳福瓦的诗。树才译的博纳福瓦的诗:

她来自比道路更遥远的地方,

她触摸草原,花朵的赭石色,

凭这只用烟书写的手,

她通过寂静战胜时间。

今夜有更多的光

因为雪。

好像有树叶在门前燃烧,

而抱回的柴火里有水珠滴落。

今夜有更多的光,因为雪。我想起在巴马遇见的那位乡村女教师。那位在大山里整整教了十八年书的乡村女教师。也就三十多岁。那么美丽,清纯,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说话时,脸都会泛出红晕,根本就不像一个九岁孩子的母亲,倒更像一个大学生。不知怎的,此时此刻,我特别想知道:她看过真正的雪吗?她的孩子看过真正的雪吗?

她的孩子倚靠在她的身边,同她一样美丽的孩子,见到我们,有点羞涩,又有点激动,总是在笑,抿着嘴笑,却一声不响。我们问孩子是否喜欢读书。母亲替孩子回答:喜欢读书,也必须读书。不读书,走不出这大山。

今夜有更多的光,因为雪,我亲爱的雪!

元旦过得真好,因为一场大雪,因为几个朋友。喝酒,聊天,赏雪景,时光摇曳,甚至都有点梦幻色彩了,让人不敢轻易相信。生命中难得的时光。

莫名的冲动:想看看一些照片。似乎要寻找什么,或者要验证什么。于是,翻开一本又一本相册。重现的瞬间,伴随着微笑和感慨。在时间的表面和深处,印记已然留下,抹也抹不掉了。时间,也会有种子吗?

几乎用了整整一天,扫描,编辑,裁剪,将三十多张照片一口气贴上了博客。疯了,简直是疯了。连我自己都惊讶了。是什么力量在充盈着我的内心哟。一晃,就到子夜了。没有任何睡意。宁静中,有个声音响起。泪水悄悄滑落。

就这样,在照片的引领下,我再度把目光投向了广西。瞧,我们还在巴马哩。

在巴马的大山深处,瑶族山民用鼓声和舞蹈迎接我们的来临。这是最高礼仪了。鼓,于瑶族山民,有着神圣的意味。每次,取出鼓和放回鼓,他们都要举行某种仪式。瑶族人家,鼓越多,地位也就越高。我们走进一户瑶族人家,既看到了古老的炉灶、织机和床榻,也看到了现代的电视、冰箱和手机。甚至还有超级女声的海报。李宇春在瑶族人家斑驳的墙壁上朝我们微笑哩。真是个有趣的情形。

一个能干的瑶族青年正努力将这里办成旅游景点。从穿戴上已看不出他的瑶族痕迹了。他一边发放着名片,一边不断地说:你们一个人带一百个人来,我们就很高兴了。你们一个人带一百个人来,我们就很高兴了。

我们遇见的瑶族山民,都那么朴实,好客,面带由衷的微笑。他们唱着歌把我们送到了村口。歌声中,我不禁想象起他们的未来。旅游真正发展起来后,这里又将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也就半个小时的时辰,我们又坐车回到了城里。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巴马,人们不断地提到龙田村和“龙田精神”。这是大山深处的一个村,缺水,少田,自然条件险恶,可村民们在老支书的率领下,生生开辟出一些农田,并一块石头一把汗地垒起了一些房屋,几乎新建了一个村落。在20世纪70年代,能住上这样的石头楼房,实在是了不得了。

龙田村曾是学大寨的典型,至今依然得到地方政府的认可。老支书年近古稀,但身板硬朗,居然满头黑发。他带着浓厚的口音,为我们介绍了龙田村的奋斗历史。他的话我大多不太明白,可有一段却听懂了。他说有一回他代表龙田村去北京介绍经验。华西村也派出了代表。华西村讲的全是如何挣钱,也就是金钱,而龙田村讲的全是如何奋斗,也就是精神。

就在老支书领着大家参观的时候,我独自在山间小路上走了走。遇见了几个孩子,刚刚放学,正在玩耍。石块,树枝,就是他们的玩具。还遇见了几匹马,静静地站立在路边,显得格外温顺。到处都晒着木薯。木薯就是这里的主要农作物了。几只鸽子在地上觅食,见我走来,没有丝毫逃避的意思。这倒是一幅和谐的景致。用手机拍了下来,想发给朋友,才发现根本就没有信号。我真正意识到我是在大山深处了。

没有信号,也就没有任何消息。那一刻,与世隔绝的幻觉,竟让我陷入恐慌的境地。究竟是什么缘由呢。我不知道。

没有你的消息

侵略的空

我害怕极了

那根线断了

世界最后的联结

心坠落在大山深处

忧伤的分裂

迸出四散的寻呼

……

在大山深处,生存本身就是巨大的考验,物质的,精神的,和情感的。不是人人都能经受这种考验的。我兴许就不能。我佩服龙田人。在物欲横流的商品时代,龙田精神显得格外的难得和宝贵。

又想起从巴马到平果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了。那是条多么有韵致的山路呀。一路上,青山绿水,无限风光。有很长一段距离,山路同一条河流并行,让我们不时地能看到水的光泽。有一刻,竟陷入了幻想:或许某一天,能同爱的人在这山路上漫步。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记住每一棵草、每一朵花和每一棵树的名字。登上每一座山。走访每一个村庄。那山的后面是什么呢。那田野的尽头是什么呢。我多想知道。

忽然,在山水中间,我们发现了一些工厂,破破烂烂、乱七八糟的样子,兴致和心情顿时遭到破坏。一直陪同我们的罗老师气愤地说:“这都是些垃圾工厂,大多从广东那里搬迁过来的,严重污染了这方水土。”

是啊,在发展经济的同时,如何保护环境,保护生态平衡,已是刻不容缓的问题。这需要长远的目光。需要中央政府相关政策的介入。否则,青山绿水,一夜之间,就可能成为污染的牺牲品。

但我们也要理解地方政府的苦衷。狗急跳墙。穷则思变。一个永恒的道理。不错,农业文明往往更容易吸引和打动人的心灵。我和我众多的朋友内心就一直倾向于这样的文明。草地,山川,河边的小村庄,炊烟袅袅,花香浮动,大树下尽情嬉戏的孩童,田野中悠闲自在的牛羊,这一派田园景色中充溢着多少诗情画意。然而,诗情画意并不能解决生存中的基本问题。而对农民和山民来说,首先要解决的恰恰就是生存中的基本问题。在我们走访的几个县里,脱贫,致富,绝对是地方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

在目前的形势下,要靠农业发展经济,缓慢而又艰难。人们自然而然地把目光投向了工业。平果县就成功地找到了一个工业发展点:平果铝。

同巴马一样,平果县也属于国定贫困县。然而在这座国贫县中,我们却处处看到一些富裕的景象。整齐的街道,宽阔的广场,五花八门的商店,气派的政府大楼,仿佛都在向我们讲述着一个个发展的故事。我不由得为田阳叫怨。那可是个脱贫县。而一旦脱贫,也就失去了不少优惠政策。我实在不晓得我们的许多政策又是如何制定的。

地方领导陪同我们来到了百弄屯。这是平果的模范社区,还在建设之中。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大片的别墅群。我们走进了一幢已经入住的别墅。主人三十多岁,大学毕业,曾在南宁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回到家乡,投身建筑行业。在家乡,他让自己学到的知识真正派上了用场,没过几年,便成了全村发家致富的带头人。人一旦富裕了,精神面貌也就明显地不同。年轻的主人一边领我们参观他的三层楼房,一边和我们聊天,大方,从容,不紧不慢,一副见过世面的派头。他还拿出一张百弄屯的老照片。从那些破败的房屋就能看出,过去,这里是个穷困的村庄。今昔对照,变化实在太大了。

整整一夜,都在刮着大风,一阵紧似一阵。夜色中,想到地上的雪,会在风的鼓舞下飘飞起来吗?雪,向着天空飘飞,仿佛逆着时光舞蹈。这该是一幅多么神奇的情景啊。奇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在天空下。在大地上。在生命里。心中有大爱的人,一定会相信奇迹的。一定的。

阳光的早晨,依然有风声传来。我坐在阳台上,为自己沏上了一杯红茶。心中生出隐隐的盼望。这样的日子,应该邀上一个朋友,一个知己,坐在咖啡馆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轻松地说说话。咖啡飘香的时光。手心慢慢地趋向温暖。肩渴望着一份承担。承担往往来自最深的柔情。与咖啡飘香,形成和谐。

咖啡飘香,已不再是都市人独有的享受。在平果,在我们下榻的星级宾馆,就有一家相当典雅的咖啡屋。没有想到,在广西的一个国贫县,竟然喝到了蓝山咖啡。而在南宁,在一家规模更大的咖啡馆里,我们反倒没有喝到咖啡,等了半天,也没有喝到,结果,六七个人,傻坐在那里,喝了不少白开水。

平果人的面貌、做派,甚至说话的腔调,都与田阳人和巴马人大不一样。我总觉得,他们和广东人有着更多的相似。连口音都像。事实上,许多平果人都会说广东话。广东和平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陪同我们的副县长兼宣传部长苏女士就是个典型。她在座谈会上为我们介绍着平果,说话干脆、简洁,思维敏捷、开放,不时插进一两个笑话,并发出爽朗的笑声。喝起酒来,也丝毫不让须眉,热情中透着大方。她甚至还直接用英文演唱了《友谊地久天长》,以表达地主之谊。同学中,能用激情同她呼应的也就是岸起了。岸起每到一地,就会烧起冬天里的一把火。岸起是马列主义博士后,看到他,我们对马列主义,除去敬畏感,又平添了一种亲切感。

几乎在所有场合,平果的地方干部都会提到一个伟大的名字:邓小平。正是邓小平的一句话“平果铝要搞!”启动了平果县特色工业的发展。在县城的好几幅硕大无比的宣传画上,小平同志微笑着伸出手,仿佛在指点着平果的方向。平果人说到邓小平,都禁不住流露出一种亲切、感激、骄傲和热爱交织在一起的丰富情感。

“没有小平,也就没有平果的今天。”他们激动地告诉我们。

是一个星期日。在地方政府的安排下,我们慕名来到平果铝生产公司。厂区极大,由于众多的植物和花卉,看上去像座花园。离厂区不远不近的地方是生活区。这样,职工上下班会方便一些。天正下着蒙蒙细雨。我们在广西的那些日子,天好像就没怎么放过晴。也好。不冷不热。穿着一件夹克就行了。有女同学特意到平果的专卖店买了好几件短袖衣衫,可始终没机会穿上。留作纪念吧。公司党委书记刘先生和总工程师李先生专门赶到公司,陪同我们参观。我们戴上安全帽,跟随刘先生和李先生来到一个又一个车间。李先生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为我们介绍了平果铝的生产流程。矿石最终变成了铝锭。优质的铝锭。至少目前,平果铝在市场上还供不应求,效益看好。平果铝公司的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加工厂。国营和私营的都有。紧挨着平果铝生产公司,能节约不少的成本。那些老板真是精明。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平果铝城。一个工厂就这样带动了一个地方的经济。

平果是让人羡慕的。实际上,在百色地区,大多数县还相当贫困。尤其是那些山区。那坡就有许多山区。我们乘坐森林消防车前往深山中的一个村落。山路崎岖,坎坷,加上正下着雨,还有点泥泞。雨天上山,实际上是一种冒险。一路上,司机小心翼翼,始终处于紧张状态。忽然,一块巨石从山顶滑落,离我们也就几十米的模样。司机立即将车停下。凭借经验,他预感到可能还会有其他石头滚落。果然,没过多久,又一块巨石飞速而下,落在我们的面前。天哪,原来山清水秀中还暗藏着如此的危机。

生活在山里,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越发深刻地意识到了。这里的村民还基本上靠养几头猪来增加一点收入。自然十分有限。村干部们也几乎想尽了各种办法,提高村民的生活水平。当他们在简陋的会议室向我们介绍村里的情况时,我似乎感到了一丝悲凉和无奈的气息。我们随意走进一户人家。屋里只有一个老人,坐在那里,见我们进来,也没有丝毫的反应。有同学以亲切的口吻对老人说:“我们从北京来,是中央派来看望您的。”老人依然没有丝毫的反应。对于他来说,“北京”和“中央”都是些太遥远而又模糊的概念。

生存的需求,让大山深处的黑衣壮族居民最终选择了旅游产业。那些姑娘身着黑色衣衫,佩戴各类饰品,为我们表演一个又一个节目。我发觉她们的动作和表情都又点机械化了。商业导致的机械和疲惫。某种鲜活的气息已经消失。我想,那些姑娘在谈情说爱时肯定不是这样的。但是,生存,生存!

松风抵北京。我们便有了聚会的由头。玲,遇,还有乙宴。该来的人,好像都来了。

照例喝黄酒。黄酒飘香中,身心渐渐舒缓。有玲和松风,气氛自然就好。任何聚会,都需要一两个核心人物的。玲和松风就是这样的核心人物。哪怕一句话不说,也是核心人物。他们天生的亲和力,竟然让我一时丢掉了腼腆。也让乙宴一下进入了话语的状态。那么令人欢快的话语。

那么令人欢快的夜晚。一眨眼,就到了子夜。到了子夜,依然感觉一天刚刚展开,依然没有想到回家。回家?家又在哪道门?在广西,就不存在回不回家的问题。在广西,真好。

在广西,你可以在深夜两点出去溜达。深夜两点,照样能吃到柚子和柑橘。照样能约几个朋友喝喝二锅头。那次,我们喝了那么多二锅头。越喝越不像二锅头。越喝越像茅台。二锅头,就是茅台。茅台,就是二锅头。想喝二锅头的时刻,你就去买茅台吧。

好像我整天都在喝酒。时刻都在喝酒。太不好了。一名党员,整天都在喝酒,时刻都在喝酒。太不好了。一个裁缝,整天都在喝酒,时刻都在喝酒。太不好了。好像我多么能喝。其实,一点都不能喝。一喝就脸红。红得那么厉害。女同学都不喜欢我。女同事也不喜欢我。太不好了。松风,晓青,玲,乙宴,笑纹,恒鹏,张星,也快不喜欢我了。太不好了。不能喝,还那么喝。太不好了。一个不可救药的家伙。太不好了。

我现在在哪里?还在广西吗?在广西,真好。

出去开会。到郊区的一个地方。一大片牧场,一排排白杨,还有冰冻的河,以及弯曲的路。乡村景色,总是让我着迷。

乡村景色,总是让我着迷。独自来到河边,目光散漫地投向那些树。仰起头,天空映衬的枝和干,那么精神。一道道冲破章法的曲线。一股股蛮横的力,像草原的马。

子夜,一定要在子夜,约上几个兄弟姐妹,找到一个天然温泉。真正的天然温泉。在树影之间,在隐约的狗吠声中,沉浸在暖洋洋的泉水里,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天的星星,一抬头,就是她,在雾气袅绕中,弥散朦胧而又妩媚的韵致。而这时,就有一只手,端着一杯红酒,飘过来,在水里,你感觉就是飘过来的。喝一口红酒,再闭上眼睛,你就进入梦里了。

梦。我又在做梦了。我总是在做梦。哪里有什么天然温泉。真能找到什么天然温泉吗。很多时候,我就是在梦里生活的。否则,我难以坚持。

而那一天,在边境,登上一道山坡,使劲揉揉眼睛,真的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了。恍如梦境。让人失语的美。

竟然有那样的水,绿得透明,绿得失真,绿得让人心跳。我想起喀纳斯了。遥远的喀纳斯。也就喀纳斯才有那样的水。那一次,我和松风,差一点就留在了喀纳斯。天上的喀纳斯。

几重瀑布,很秀气的瀑布,装饰般垂挂着。湖面上看,它就是一种装饰,一个布景,巧妙地连接着山和水。山和水,完全融合在一起了。对面,就是另一个国家。就是另一些人民。都能看到对面的人民了。在雨中挑着担,戴着那种有特色的绿帽。他们在劳作。人民都在劳作。山和水中,居然就是边界了。山和水中,边界也该是诗,是歌,是爱和情。而不是硝烟。

禁不住拍下一幅景致,给北方发出。想告诉朋友,山和水中,有着怎样的思念。

不想待在家里。偏要出去感受莫非所说的那种“干净的冷”。偏要出去看看那些枝和干。枝和干,脱去了叶的枝和干,绝对是树的本质和精神。天和空的映衬,让它们变得那么清晰。

龙潭湖。有了龙潭湖,就可以不去颐和园,不去圆明园,不去香山。龙潭湖,我的龙潭湖,让我甘愿放弃其他所有的公园。

就像广西北海。一进入北海,一看到那条榕树成荫的大街,我们就认定:这是我们的北海。而为了“我们的北海”,我们甘愿放弃南宁。

并不是不喜欢南宁。其实,好几次,都到了它的身旁了。我们甚至还在南宁住了一夜。就在火车站附近。整洁的街道。整洁的报刊亭。整洁的水果摊。还有读秒的红绿灯。广西的许多城市都有读秒的红绿灯。北京反而没有。真是不可思议。真是没有道理。这世界,没有道理的事情实在太多。那一夜,特别想喝咖啡。几位同学都特别想喝咖啡。还等什么呢。那就走吧。去上岛咖啡。

没有找到上岛咖啡,却来到了米罗咖啡,比上岛咖啡更气派、更豪华的米罗咖啡。瓜子,点心,自动咖啡机,纯净水,加上我们的兴致,一个美丽夜晚所需的一切似乎都具备了。就等着喝咖啡了。可惜,只可惜那咖啡怎么都煮不开。等了两个小时也煮不开。煮不开咖啡的夜晚。煮不开咖啡的南宁。

冤枉的夜晚

不讲道理的女人

紫荆花在招摇

咖啡,却怎么也煮不开

而在北海,在深夜一点,我们依然能闻到咖啡的香息,依然可以到榕树大街上安静地走走。瞧,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多么重要。就缺一只手了,一只能让我牵着的手。

咖啡,榕树,沙滩,这就是北海。我们的北海

《广西印记》已写了整整一个月了。该告一段落了。否则,朋友们也会疲惫的。常常,在激情的晕眩中,我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了。谁愿意老是听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呢?

又到子夜时分。那么的安静,只听见一个声音。是我在说吗?还在说。印记和思念在说。印记和思念,都是无尽的。

该告一段落了。我不得不考虑结尾。似乎有好多种结尾。正因为有好多种结尾,我竟不知如何结尾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留恋。不愿轻易离开那片让我眩晕的土地。瞧,我竟变得矫情了。

就先试试第一种结尾吧:

从那坡返回县城的途中,我们遭遇了震撼人心的一幕。那是在烈士陵园。一个树木郁郁葱葱的山丘。一排又一排的墓碑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都是在自卫反击战中牺牲的战士。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当生命刚刚展开时,他们却倒下了。多少家庭从此罩上了悲伤的阴影。母亲的眼泪也许一辈子都擦拭不完。那些倒下的战士中有许多恐怕还没谈过恋爱吧。谁知道呢。有那么一刻,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词汇都冻结了,只剩下两个字,两个在瑟瑟颤抖的字:残酷。战争的残酷。

这世上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啊。在烈士纪念碑下,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让我们珍惜生命!让我们珍惜和平!

生命,那么美好。就像在北海,当我在浓郁的榕树下悠闲漫步的时候,当我在银滩洁白的沙子上奔跑的时候,当阵阵的海风带来阵阵的涛声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冲动,挡不住的冲动:想立即拨通一个号码,想让爱的人听听树叶的沙沙声,听听大海的涛声,并大声地告诉她:生命,那么美好!

敞开

这生命的华美乐章

用最最柔情的音符

传达天空的意志

只能倾听

此外你别无他法

心已动了

白色的马跃上

黄金的大道

心思还没离开广西。想到一个夜晚。那是在巴马。难以成眠,因为隐约中的期待。索性早早地起床。步出房门,发现天根本没亮。“为了到花园里看日出,我比太阳起得更早。”卢梭的话在夜空响起。

而我比太阳起得更早,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肯定不是为了到花园里看日出。也不是为了到早市进行调查研究。兴许仅仅为了吸几口空气。凌晨的空气。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天,我依然无比想念那个夜晚。那个隐约期待的夜晚。一个人竟然能把一个夜晚拉得那么长,无比的长。你不敢相信。有时,恰恰就是一个夜晚,一个声音,一份心情,甚至一种空气,让你记住,并留恋一个地方。

这时,就需要那只手了。那只手伸出,并牵引,我便会随时回到广西。

子夜

辽阔的静

影子敞开的秘密

水醒来

朝向天空流淌

星星湿润的手

让时间转过身来

……

激情的一天。一切都那么美好。又聚首了。说说话。在风中走。冷了,就喝点咖啡或茶。要不,就唱上几首歌。那冰冻的湖面,泛着白光。水,也会在冰底下涌动的吧。有那么一刻,我走神了。阴天,没有阳光。没有阳光,也没什么要紧的。歌与水的表达,胜过言语。另一种叫人眩晕的阳光。

我明白,是广西凝聚起几个人,凝聚起一份难得的情感。昼与夜,守望和期待。宁静和疯狂。二锅头,加香蕉。还有巴马著名的滋补药酒。滋补药酒,那么喝,差不多就是毒药了。毒药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能挺住的。喝完酒后,照样到广场上游逛。照样去爬山。照样在百鸟岩中发出一声又一声的狂吼。一道。这很重要:我们,一道,走过一段山和水的路。有缘分,终究要走在一道。我们一道翻山越岭。瞧,小朱又笑了。小朱的笑,都那么让人发笑。可爱的小朱。

于是,在我心目中,广西,广西的山和水,就连接着几个温暖的名字:汤晓青,乐新新,张星,朱恒鹏,陈听,张健,宋红,高岸起,施劲松和万明。一些优秀的或有特点的人。一些性情的人。一些真实的人。如今,这世上,那么多的伪装,那么多的面具,能遇上几个真实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认识他们,是我的幸福。我祝福我的兄弟姐妹。而且,我们永远都有一个共同的话题:广西。只要我们聚在一起,就自然而然地要谈论广西。广西,我们的广西。

如此,我的《广西印记》确实该告一段落了。我只需期待,期待着一次又一次的相聚,期待着一次又一次地把无边的时间揉成碎片:回味,思念,凝视,盼望。只需承受。可你能承受得住吗?这生命中的重与轻!!!

远 景

[罗马尼亚]马·索雷斯库

高兴 译

倘若你稍稍离开,

我的爱会像

你我间的空气一样膨胀。

倘若你远远离开,

我会同山、同水、

同隔开我们的城市一起

把你爱恋。

倘若你远远地、远远地离开,

一直走到地平线的尽头,

那么,你的侧影会印上太阳、

月亮和蓝蓝的半片天穹。

2007年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