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东北保安会的特质
1.奉天
奉天是东北的政治中枢,如果能宣布独立,吉林、黑龙江都会附和。但是武昌起义后,在全国十四省响应独立声中,奉天只做到了组织保安会的地步,吉林、黑龙江两省亦追随于后。保安会的出现,在某种理论上说,近似独立,但在东北,实际上是望风骑墙的态度。如果清廷的政权能够继续维持,此一组织,必然被解释为权宜之计。然而民国成立,保安会又自称是响应革命的,原因很简单,此一组织中,有革命党,也有立宪派,而实权则在地方官僚手中。清廷尚未逊位之前,官僚与北京一直保持旧有的关系。袁世凯大权在握之后,顺势又做了袁的拥护人。立宪派夹在革命党与官僚之间,一部分倾向革命,一部分随着官僚转移。[23]
奉天的立宪派人,亦以谘议局为中心。在他们当中,又分成两个集团,一由议长吴景濂、副议长孙百斛领导,另一则惟副议长袁金铠的马首是瞻。如果用进取与保守两名词来区别他们,吴、孙属于前者,袁则属于后者;吴、孙同情革命,交好同盟会人士,袁则趋于现实,与官僚接近。不过他们的初衷都是希望立宪的,吴、袁且与梁启超有交往。[24]
吴景濂与袁金铠之所以异趣而趋,固然是心理状态的不同,另外还有若干现实问题,尤其与革命党张榕颇有关系。张榕在东北活动革命,对于联络绿林豪杰之事,与他的同志意见不同。他认为用绿林人物于革命无补,反而会贬低了革命党的身价。所以当他的同志提出联络张作霖时,则断然反对。辛亥时期,张作霖已有了地位,与袁金铠拉上了关系。张榕既不屑与张为伍,自然激起了袁金铠的反感,所以张榕终于死在张作霖与袁金铠的手中。另一方面,张榕与吴景濂及新军混成协协统蓝天蔚有很好的私交,这样又引起了袁金铠与吴景濂之间的芥蒂。所以吴景濂与袁金铠虽然同属于立宪派,两人之间却是貌合神离的。[25]
武昌起义后,各省纷起响应,奉天也不得不做应变的准备,因此有九月二十一日(11.11)保安会的出现。保安会内有官僚,有革命党,也有立宪派,其主要人物及背景如下:
会长:赵尔巽,东三省总督。在官僚中主张立宪最力,忠于清室。
副会长:吴景濂,谘议局议长,立宪派,同情革命。
副会长:伍祥祯,新军三十五协协统,无一定立场。
总参谋长:袁金铠,副议长,立宪派,与赵尔巽接近。
副总参谋长:张榕,革命党人。
副总参谋长:蒋方震,思想接近革命,但与梁启超之关系甚深。
军事部长:聂汝青,第三混成协第二标标统,无一定立场。
副军事部长(后增):张作霖,军人,拥护赵尔巽。[26]
这些人对于保安会各抱有不同的目的。赵尔巽、袁金铠、张作霖等忠于清室,认为保安只在维持地方秩序。同时因为日本对东北的威胁,惟恐地方秩序不保,予日本以机会,所以只消极地做到保境安民。[27]但是张榕则希望能进一步宣布独立。吴景濂既同情革命,且与袁金铠等不合,多少是赞成独立的。
由于张榕有心将保安会变为宣布独立的机关,保安会甫行成立,便谋加以改组。他商得吴景濂的同意,展开了与赵尔巽、袁金铠等的尖锐斗争。张榕的改组计划先为袁金铠知道,三天后开会时,袁约了张作霖一同出席。在会场中,不待张榕一派发动,张作霖拿出手枪向桌上一放说:“今天是开保境安民的会议,只能依照原样,不能改变。谁主张改变,谁就是革命党,我就反对。我张作霖是交朋友的人,我的手枪是不认得朋友的。”[28]于是张榕的计划失败。
改组的计划不成,张榕、吴景濂立即在北大营蓝天蔚的司令部开会,拟采取军事行动,先占领总督府、军械局等重要机关,由谘议局派员接收,最后由谘议局会同地方团体推举大都督,宣布独立。事为聂汝青所泄露,[29]赵尔巽采取紧急措施,革去蓝天蔚的协统职务,命其“赴东南各省考察此次战争之实情与群众之意见,并传布本省保安宗旨。”[30]蓝去职后,吴景濂自知不能立足,遂借赴南方开会名义,也离开了奉天。进取的立宪派与革命党合作的起义计划完全告吹。以后张作霖杀了张榕,奉天便完全在赵尔巽、袁金铠等的控制之下。
综观吴景濂、袁金铠等立宪派人,他们虽然分成了两个不同的阵营,但想法做法,在某种角度看来,皆属无可厚非。吴景濂同情革命,值得赞扬,袁金铠反对独立,也有理由。袁氏谓避免日本乘机肆逞,虽为借口,而事后看来,亦有所见。但他教唆军人,置张榕于死,则不能为人所谅。
2.吉林与黑龙江
吉林和黑龙江分别于九月二十六、二十七(11.16、17)组成保安会,都是出于赵尔巽授意,会长是巡抚陈昭常和周树模,一切以奉天的马首是瞻,静待大局的演变。
有关吉、黑两省在革命时期的文献,几乎是凤毛麟角,而且难以征信。大体来说,吉林方面,由于该省与外界的接触较黑龙江早,风气稍为开通,立宪和革命两派的活动,尚可略知一二。黑龙江文风落后,人民程度低下,谘议局由一批没有地位的人士所组成,谈不上时代思想,更无所谓立宪与革命派别之分。武昌起义后,吉林尚有一部分谘议局人士热烈讨论该省的去向,[31]黑龙江的谘议局议员,几乎没有置喙的余地,他们除了循着官吏的指使,惟命是从,不可能自做任何主张。[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