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尧曰第二十
尧曰第二十

20.1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舜亦以命禹。

曰:“予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有罪不敢赦。帝臣不蔽,简在帝心。朕躬有罪,无以万方○1;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周有大赉○12,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百姓有过,在予一人。”

谨权量○13,审法度,修废官○14,四方之政行焉。兴灭国,继绝世○15,举逸民○16,天下之民归心焉。

所重民、食、丧、祭。

宽则得众,信则民任焉,敏则有功,公则说。

释词

①咨:叹词。②历数:历即天的运转、日月星辰的运转;历数就是天地日月星辰运转的规律。③允:诚实。④中:中庸。⑤履:商汤。⑥玄牡:黑色公牛。⑦昭:明白,公开。⑧皇皇后帝:光明伟大的天帝。⑨不蔽:不隐瞒。⑩简:明白。○1无以万方:不要牵连天下人。○12赉(lài):封赏,指封诸侯。○13权量:度量衡。○14废官:废弃的官职。○15绝世:断绝的后代。○16逸民:遗落的人才。

释义

这里的一些话可能出自《尚书》,但并不是从我们能看到的《尚书》中直接移植过来的。这是孔子在给学生讲《尚书》的一个例子。

尧帝说:“舜啊,上天的大命已经运转到你身上了。”天象的运动是有定数的,古人早就观察到了。中国是一个农业国家,很早就制定出了较为精确的历法。农业生产必须上应天时,这也是很早就有的认识。这种思想扩展开来,就有天数统治一切的观念。古代有一种认识,认为天子、皇帝都是和天的历数相对应的。“天之历数在尔躬”,就是说天要舜来接替帝位了。君权是天授的。“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所说的也就是帝位由天决定,这是一种古代的观念。无神论者认为,这是一种封建迷信思想,我们怎么看待这种思想呢?如果不是“奉天承运”,那会怎么样?不是演天之历数又会怎样?那就会人人都觊觎王位,那就会天下大乱。陈涉就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也想当皇帝,他也想当皇帝,你也弑君,他也弑君,天下永无宁日。君主没有受命于天的尊严之后就会像五代那样,谁掌握了军队,就会把黄袍披在自己身上。如果天子之器是神器,是奉天承运,那就不是人人都可以觊觎的了,天下就安定了。当然这种解释是从历史理性出发的,仍然是一种无神论者的解释。从理性的角度来解释也可以有另一种观点。一个残害人民的暴君,一个懦弱无能的昏君,你也用“天之历数”来保护他,天下照样会大乱,照样会民不聊生。孟子就说,他没有听说过弑君的事,只听说杀了一个叫纣的独夫。在中国古代,君权的问题基本上是一个信仰的问题,是忌讳讨论的。“天之历数在尔躬”“奉天承运”,人们信,是传统。

但儒家并不总是强调天命,而是强调人事,这也是传统,这一传统尧舜时代就有了。尧帝告诉舜帝:“允执其中。”要诚实地实行中庸之道,对老百姓不能要求太高,也不能太低。要“扣其两端,用其中于民”。要老百姓大公无私?要求太高。听任老百姓自私自利,从不考虑别人?要求太低。先公后私,或者先私后公,或者既私且公,那就容易做到。尧帝又说:“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假如天下的老百姓穷困了,天之历数就不在尔躬了,天禄就终结了。天之历数在不在尔躬,能不能享有天禄,全看老百姓能不能过上好日子。所以君权既是神授的,又不是神授的,也可以说是民授的。尧帝更多的还是强调人治,他所依靠的还是人的理性。舜帝后来又把这些话传给了大禹。

后面这段话是商汤说的。他说:“我履很谨慎地用黑色的公牛做牺牲,明明白白地告诉光明、伟大的天帝:有罪的人我不敢擅自免去他的罪责。”那个时候的人们认为惩罚罪过是由上天决定的,犯了罪就要受到惩罚,这是天理,所以即便是君王也不敢擅作主张。他说:“您的臣仆我不敢隐瞒,您的心里早就知道。”商汤认为,他的一举一动上天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不敢有所隐瞒。“如果我有罪,不要伤害我的老百姓;如果天下的人有罪,都是我一个人的过错,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这是商朝的开国之君商汤说的一段话,跟尧帝比起来我们能看出一个什么特点?商汤对天帝是十分敬畏的,比尧舜禹时代更加敬畏。他感到人的罪恶,上天清清楚楚,有罪瞒得了人瞒不了天;有罪上天会惩罚的,谁也脱不了罪责,天子也作不了主。孔子说“殷人尚鬼”,从商汤的这些话也能看出。有了这样一种观念以后,人就会小心谨慎地做人,就会收敛自己的行为。有人会说,什么都由天来管,还要这个君王干什么?人的主体性地位不是被剥夺了吗?我们来看看商汤,看他是不是不负责任了。商汤说:“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他担当起了一个做天子的责任,他会小心谨慎地避免犯错误,做一个好天子。老百姓遭罪,统治者是要负责任的。在古代,即使真是自然灾害,皇帝也要反省,也要罪己。汉朝的皇帝就经常发布“罪己诏”。

最后又讲到周。周天子大封天下诸侯的时候,意在使善人都富贵起来。周天子说:“虽然有至亲,却不如有仁人。”就是说,虽然是我的亲戚,不一定能封给他诸侯之国,我的地封给那些善人。姜尚,姜子牙,他就不是周天子的亲戚,他被封在齐国。周天子说:“如果老百姓有什么罪过,由我一个人承担。”这个思想在商汤的时候就有了。但周朝和商朝有什么不一样呢?商对天帝是毕恭毕敬的、战战兢兢的。周天子虽然也说“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但周治理国家更多的是依靠善人,而不是依靠天帝。商代尚鬼,宗教色彩很浓;周代提倡敬德保民,建立起了礼教文明,推崇的是道德。

下面这些话是谁说的呢?我看是孔子说的,或者说是孔子的主张。

检验并审定度量衡,修复已经废弃的机关工作,全国的政令就会行得通了。让那些灭亡的国家重新兴盛起来,承续已经断绝了的氏族、宗族的后代,推举出遗落在民间的人才,天下的老百姓就会心悦诚服了。

所要重视的是人民、粮食、丧礼、祭祀。

宽厚就会得到群众的拥护,讲信用就会得到人民的信任,勤敏工作就会有功劳,公平合理老百姓就会高兴。

这些都是孔子的治国主张。孔子提出的这些主张,从尧舜商周的政治智慧中得到了启发,其中又有孔子自己的创新。孔子从尧帝那得到了什么呢?其一是中庸之道,其二是民本思想。民本思想从尧舜到商周一以贯之。孔子从商那里得到的启发是敬畏天命,担当起天下的责任。对于敬畏天命一点,孔子只在讲商汤的时候提到了,在他自己的主张中却看不到了,敬畏天命的思想已经与礼乐文化结合起来,融合到了丧礼、祭祀中。从周那里继承得更多一些,那就是推行德治、推行礼教。孔子自己则提出要加强法令法规和政治制度的建设;恢复和建立大一统的国家,团结天下各部族。中国古代的政治主张在这里有集中的表达。

这一章历代注家多以为散乱无序,我看是一个完整的体系。

20.2 子张问于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

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

子张曰:“何谓五美?”

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

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

子张曰:“何谓四恶?”

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释词

①屏:同“摒”。②费:耗费。③泰:庄重。④慢:怠慢。⑤尊其瞻视:正目而视。⑥戒:申诫。⑦暴:粗暴。⑧慢令致期:先懈怠突然限期。⑨犹之与人,出纳之吝:答应给人,出手吝啬。⑩有司:小会计,小管家,引申为小家子气。

释义

这一章讲的是怎样当好官,怎样搞好政治。孔子的窍门是尊五美、摒四恶。五美就是当政者的五种美德: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四恶就是当政者的四种恶行:虐、暴、贼、吝。

“惠而不费”就是“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顺应老百姓的利益而让他们得到利益,这就惠及了老百姓而又没有浪费国家的财政开支。要给老百姓好的政策、好的引导,让老百姓自己去谋利益。关键在两个词,一个是“因”,一个是“所利”。因是顺应,所利是所能得到利益的地方和事情。“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怀德,小人怀土”,怎样获取利益,怎样耕种土地的事,老百姓懂不懂?当然懂,倒是君子不懂。君子也不应该懂,他们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道德修养。做些什么赚钱的项目,怎样拓展销售市场,田里种什么庄稼,这些事情当官的如果插手,就会卷入说不清楚的利益关系中,难免以权谋私。有些老百姓,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基本的利益得不到保障,当官的要不要管呢?当然要管,社会福利国家是要管的。有些事情与大家的利益有关,再大本事的个人也做不了,或者做了也得不到利益,这些事情国家也要管,公共事业国家要管。这么做才是“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既让老百姓得到了实惠,又没有浪费国家的税收。

“劳而不怨”就是“择可劳而劳之”,这样老百姓就不会有怨言。在他们可以出力的时候出力,这关系到时间问题和老百姓的实际状况。首先农时肯定不能劳动老百姓,其次就是如果哪个老百姓本来家庭条件不好或者是本身劳动力不强,你还要让他服劳役,那他就会心生怨恨。这个问题现时代变成了另一个问题。现在的老百姓早就不服劳役了,现在是交税,国家的工程也采用招投标。所以这个问题现在变成了收多少税老百姓没有怨言,搞多少楼堂馆所老百姓没怨言。我想,取之于民,用之于官,老百姓就有怨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老百姓就没有怨言。

“欲而不贪”就是“欲仁而得仁”,就是要激发人们对于道德的欲望,而不是激发他们对于物质的欲望;激发人们的精神需求,而不是激发他们的生理需求。更重要的是要让他们的道德欲望、精神需求得到满足,这样人们就不会贪得无厌。道德堕落的时代并不是人们没有道德追求,没有精神向往,这样的时代人们有更为强烈的道德欲望和精神需求。精神需求和物质需求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越珍贵、越稀缺,越对它抱有强烈的欲望。那为什么物质生活越丰富,人们越是道德堕落、贪得无厌呢?孔子看得很清楚,“欲仁而得仁”,人们才会“欲而不贪”。不是没有道德追求,而是道德追求得不到满足。不是没有精神需要,而是精神需要得不到满足。这里就有一个悖论,越是物欲横流,就越是道德稀缺,到底谁来满足人们的道德需要呢?孔子的回答是“为政者”要满足人们的道德需要。老百姓欲仁,统治者就要让他们得仁。宣传道德模范是必要的,但道德模范如果只能在电视和报纸上才能看到,仍然是道德稀缺。人们可能还会怀疑道德模范的真实性,如果产生这样的怀疑,宣传还不如不宣传。老百姓身边的官员是道德模范,比什么宣传都好。

“泰而不骄”,要做到安泰而不骄纵,孔子觉得就是要“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如果严格区分出大小多少来,当然就不会安泰。只有消灭这种差别,搞一点平均主义,才能消除骄纵,安定人心。前面也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人心的躁动,不安也好,骄纵也好,大都是人比人比出来的。别人的多,你的少,别人的大,你的小,你就会不安,而别人就会骄纵。一部分人不安,一部分人骄纵,社会就不和谐,生活就不安定。但大小多少强弱本来就是自然存在的,谁也消除不了。如何解决这一矛盾呢?在无法做到平均的历史时代,总是把人分成相对稳定的一些等级,等级之间有差别,但等级内部差别小。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没能解决根本矛盾。孔子说的平均主义显然说的是等级内部的平均主义。社会发展到一定的时期,人们才获得在一定程度上消灭等级差别的能力。这种能力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一是教育能力,二是生产能力。当教育实现大众化和普及化之后,大多数人可以通过接受教育变得富有和强大。当生产力发展到能够让每个人都能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的时候,物质生活的差别不至于造成较大的不安。这时发明了累进税制,让钱更多的人交更多的税,大幅度提高全民的福利。这样纳税的人以多纳税而骄傲,食税的人对多纳税的人心存感恩,大小多寡的心理差别进一步拉近。所以“泰而不骄”,平均主义的理想是能够实现的,其正确的途径是普及教育、发展生产、增加税收、扩大福利。

“威而不猛”,统治者总希望有威严。如何才会有威严呢?要“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这好像比较容易做到,不就衣冠端正、目不斜视吗?衣冠端正比较容易,目不斜视就比较难,心不正会往斜处看。心不正,衣冠怎么穿戴也穿戴不正,给人的是衣冠楚楚、衣冠禽兽的感觉。心正自然就有威严,让人望而生畏。这里讲的是君子要有君子的风度,要有威严,但这种威严不是凶猛的样子,因为它来自个人修养,而不是个人权力。

虐、暴、贼、吝是统治者的四种恶行。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能只是喊加强法制,严打严打,而要加强教育,不教而杀就是虐待老百姓。这是首恶,首恶之源在于不重视教育。

“不戒视成谓之暴。”不预先告知,却突然要看成果是粗暴。戒有警戒、戒慎、告诫、预备、晓谕等意思。出成果是要有条件的,要预先告知,早做准备,防备不测,小心谨慎。

“慢令致期谓之贼。”开始慢吞吞的,突然限期交出成绩来,是害人。好像又是在讲今天的大学教育。

“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答应财政拨多少款的,占GDP的多少说得清清楚楚,还白纸黑字写在文件上。真要拿钱的时候又吝啬起来,就是不给,叫他“小会计”好了。

“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

20.3 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释义

《论语》的首篇开头是一个“学”字,《论语》的末篇最重要的是一个“知”字,你看,有四个“知”字。要“知命”,要“知礼”,要“知言”,要“知人”。知就是智,读书学习就是要获得知识、获得智慧。以“学”开头,以“知”结尾,你说它没有一个安排?我看是有的。

先讲“知命”。孔子“五十而知天命”,还有几个地方感叹道:“命矣哉!”“命”就是“令”,没有那个“口”就是“令”,加上这个“口”就是“命”,命令命令,命和令是一个意思。但命和令又有所不同。“命”是上天的令,天帝的令。所以命也就是天命。我们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天生的,自然降生的生命都是天生的。上天,或者说自然,或者说父母,赋予了我们的生命许多的特质。人这种生命真是很神奇的,他是自然界中的灵长。什么是灵长?自然界的动物中最聪明的。除了人以外,还有猴子,还有猩猩,但它们都没有人这么聪明。人是最聪明的,而且又长得这么漂亮。金丝猴也好,大熊猫也好,哪有我们人这么漂亮?特别是那些刚出生的小生命,真是非常可爱,我一看你们,也觉得非常可爱。这不是很神奇的事情吗?这么样的一个聪明、美丽、可爱的造物,我们自己就要利用自然赋予我们的聪明和智慧把握我们的命运。上天赋予我们这么多,自然赋予我们这么多,父母赋予我们这么多,我们就不要听天由命了。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好自己的命运的,要学,从上个学期到这个学期,我们在学习《论语》。《论语》中圣人的教诲其实就是教我们怎么掌握命运。学会掌握命运首先要知道什么是可为的,什么是不可为的,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要知道生命的力量在哪里,生命的限度在哪里,要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认识,认识到自己的长处在哪里,认识到自己有多大的能力。这样我们才会积极进取,努力发掘自己的潜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另外,我们还要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自己的缺点,自己的问题,这样我们才知道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人既是伟大的,也是渺小的,所以不要狂妄,要谦虚、要低调。不知道自己的局限性,狂妄自大,人会犯很多的错误,伤害自己,也伤害他人。有可为的,有不可为的。别人说孔子是“知其不可为而为”的人,在我看来孔子也是“知其不可为而不为”的人。“明日遂行”,“行矣”,怎么是知其不可为而为呢?他不会去碰得头破血流的,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勤奋学习他能做到。但是政治这么黑暗,在位的人不能好好地用他,无法实现他的政治理想,那他就不做;别人要用他,他觉得即使现状很糟糕,甚至那里刚刚发生叛乱,但他有把握治理好这个地方,他也愿意去做。这就是知命。读书学习首先是要认识自己,这叫“知命”,不知命无以为君子。

其次是“知礼”。一个社会有它的共同的行为规范,有它的制度、有它的法规,这些东西就叫礼。“不知礼,无以立”,是说不知礼就没办法在这个社会立足。你说我按照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能力行事,行不行?那还是有问题的。我们生活在一个群体中,要遵守这个群体的共同的规范。礼制、法制、风俗、习惯是大家所共同约定的行为准则,要遵守。任何一个社会都要遵纪守法。你是一个社会人,一个社会的文化传统,你要继承它。礼的范围今天看来还要扩大一些,孔子那个时候的君子是不从事生产劳动的,所以掌握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中的礼就能立足了,今天我们人人都是读书人,高等教育也开始普及了,没有那么多不从事生产劳动的君子了,所以我们应该把生产劳动中的技术、规范、程序等等都包括在“礼”里头。没有养家糊口的本领,怎么立足啊?所以,读书学习除了要认识自己以外,还要认识社会,懂得社会的共同的行为准则,继承本民族的文化传统,掌握生产和生活的技艺。这叫“知礼”,不知礼无法在社会上立足。

最后,“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要知言,知言是为了知人。我们掌握了自己的命运,我们的行为符合社会的行为规范,这就够了吗?还不够。我们在跟人打交道的时候,还要具有更大的灵活性。因为人是复杂的,人是多样的,人是发展变化的。我们是在和人打交道,所以既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个性特点行事,也不能完全按照礼的规定行事,还应有更大的灵活性。要对和你打交道的人有深刻的认识和准确的理解,要知道对方的需要,对方的个性。按照自己的个性特征去行事,这是自私的;按照礼的规定去行事,这是死板的;按照和你打交道的对方的个性特征行事,这才是灵活的。而要知人就要知言,知言才能知人。在这里孔子告诉我们,人是用言语作为表征的。孔子的这一观点和西方哲学家卡西尔是一致的。卡西尔写了一本书叫《人论》,《人论》里面说“人是符号动物”,符号就是语言,所以知言就知人。一个人,不论怎样,他的特点总是会通过言语表现出来。不是说有“巧言令色”吗?真正有智慧的人一听对方说话就知道他是否巧言令色。“修辞立其诚”,听他的话就知道他的真实意图,知道他的真正意愿。只有能够听出话中话,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的人,才不会被外在的东西所蒙蔽,不会被巧言令色所蒙蔽,那才叫作知人。所以读书学习除了要认识自己、认识社会以外,还要认识他人。

《论语》里面第一个字是“学”,最后一个字是“人”。学《论语》就是学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