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党第十
10.1 孔子于乡党,恂恂①如也,似不能言者。
其在宗庙朝廷,便便②言,唯谨尔。
释词
①恂恂(xún)：恭顺貌。②便便(pián)：明白流畅。
释义
乡党是古代农村里的行政机构，从小到大，分家、党、乡、序，现在没有党了，只有乡。
我们现在的一些官员在老百姓中耀武扬威，说起话来像作报告一样。孔子在老百姓当中却是非常低调，非常恭敬，好像不会说话似的。在乡党中孔子是最有学问的，也是做过大官的，而且孔子又习惯于讲雅言，稍一不慎就会说出一些概念、古诗和雅言，乡里人便会以为他骄傲，看不起乡下人。恭恭敬敬，少言寡语，既合于礼，又免微嫌、小弊。
在宗庙朝廷，与有学问、有地位的人在一起，说话不清楚，不顺畅，过于恭顺，就显得卑微或不称职，或有讨好上司之嫌。但说得太多又有越位之嫌，或容易出错给人把柄，因此当说什么就说清楚，不多说一句话。孔子在朝廷里说话既能明白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政见，据理力争，让君王采纳他的意见，又十分谨慎，不让政敌抓住自己的小辫子。不考虑抓小辫子，在朝廷里说错了话也不雅。
孔子在学生中的态度又和在朝廷中不一样。在朝廷中是从事政治工作，要“用其中于民”；在学生中从事的是学术研究，要“叩其两端”，可以有极端思想的表达。
孔子是十分理性化的人，深察人性，处处要求既合礼又合理，并不直率，这样的人最合适当官。学了《乡党》篇，我们就知道一个有理性的人在不同的场合的外在行为表现是怎么样的。
10.2 朝,与下大夫言,侃侃①如也；与上大夫言,訚訚②如也。君在,踧踖③如也,与与④如也。
释词
①侃侃：温和快乐。②訚訚(yín)：正直恭敬。③踧踖(cùjí)：恭敬不安。④与与：行步安详，态度严肃。
释义
前一章是讲孔子在乡党与在宗庙朝廷的言语态度的差别，这一章讲孔子对大夫与君的态度的差别。孔子在朝廷中的官职是司寇，属下大夫级别，下大夫与孔子同级，故侃侃而谈，温和快乐。上大夫高孔子一级，故正直不阿又尊敬上级。季氏这些上大夫，把持着国家的政权，经常做出僭礼越位的事情，孔子并不喜欢他们。孔子在他们面前既刚正不阿，凛然不可侵犯，但又不傲慢，不轻视他们，仍然很恭敬。在君面前，心中不安，敬畏，伴君如伴虎，但举步安详，态度严肃。
这是孔子在不同级别的人面前行为语言的表现。
10.3 君召使摈①,色勃如②也,足躩如③也。揖所与立,左右手,衣前后④,襜⑤如也。趋进⑥,翼如也。宾退,必复命曰：“宾不顾⑦矣。”
释词
①摈(bìn)：接待宾客。②勃如：矜持庄重。③躩(jué)如：快貌。④衣前后：衣裳一俯一仰。⑤襜(chān)：整齐。⑥趋进：快步向前。⑦顾：回头看。
释义
我们来看看一个懂礼的人是如何接待宾客的。鲁君派孔子去接待外国宾客，他面色矜持庄重，脚步也快。向两旁的人作揖，向左一拱手，向右一拱手，衣裳一俯一仰，动作很干脆利落。每一个行礼的动作都给宾客很好的印象。宾客辞别后，目送，直至宾客不回头。
受君命接待贵宾，态度严肃，以显君威国威。行动迅速以显示干练，毫不含糊，有章有法，勤勉尽职。宾退，目送，直至宾客不再回头。若回头时主人不在，就显得怠慢。另外，作为宾客，告别的时候也不要说了“再见”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样显得绝情。乡党记载的都是孔子的公私生活，饮食起居，孔子的行为都是合于礼制的，礼中有理。
10.4 入公门,鞠躬①如也,如不容②。
立不中门,行不履阈③。
过位④,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其言似不足⑤者。
摄齐⑥升堂,鞠躬如也,屏气似不息者。
出,降一等⑦,逞⑧颜色,怡怡如也。
没阶⑨,趋进,翼如也。
复其位⑩,踧踖如也。
释词
①鞠躬：双声字，形容谨慎恭敬的样子。②不容：没有容身之地。③阈：门槛。④过位：经过人君的座位。⑤不足：中气不足。⑥摄齐(zī)：提起衣的下摆。⑦等：台阶。⑧逞：放松。⑨没阶：走完台阶。⑩复其位：回到自己的位置。
释义
孔子进朝廷的门，害怕而谨慎的样子，好像没有容身之地。衙门深似海，那可不是好待的地方，所以一进门就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站，不站在门口，不挡别人的路。走，不踩门槛。过门不小心会摔跤，会出丑。经过君王的座位，即使君王不在，面色也矜庄严肃，脚步很快，言语也好像有点中气不足。这是有所畏惧。提起衣服的下摆向堂上走，恭敬谨慎的样子，憋住气好像不能呼吸一般。古代的堂建在高台上，那时的人穿的衣服也很长，所以是这个样子。从公堂里走出来，降下一级台阶后，面色便放松了，怡然自得。总算没出错，有所放松。走完了台阶，快快向前走几步，好像鸟儿舒展翅膀，轻松自如。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又是恭敬而内心不安的样子，因为又有新的事情要做。
入公门，过君位，升堂，严肃恭谨，战战兢兢，心存畏惧。畏什么？敬畏君上的权威、礼的尊严。出，放松，喜。喜什么？没有出错，没有僭礼。复其位，复又严肃认真，位是角色，责任重大。
孔子在朝廷，总是小心谨慎，处处长眼睛，每一个细节他都注意，有所畏惧。
10.5 执圭①,鞠躬如也,如不胜②。上如揖,下如授。勃如战色,足蹜蹜③如有循。
享礼④,有容色⑤。
私觌⑥,愉愉如也。
释词
①圭：一种玉器，举行典礼时君臣都拿着。②胜(shēng)：担负得了。③足蹜蹜(suō)如有循：举脚密而狭，如走在一条直线上。④享礼：献礼物。⑤有容色：有和悦之色。⑥私觌(dí)：以私人身份和外国君臣会见。
释义
代表国家出使，处处恭敬谨慎，国家礼法大于代表国家的个人，当存敬畏，傲视礼法就会践踏礼法。以私人身份觐见则不同，代表的是自己，责任也就小得多，感觉也就轻松自如得多。孔子依礼而动，处处表现出与礼相应的情感，不只是有礼的外在形式。
孔子的态度总是小心谨慎，有所畏惧。孔子的畏惧在各个场合的表现不一样，有“似不足者”，“似不息者”，这里又有“鞠躬如也，如不胜”，“足蹜蹜如有循”。小心谨慎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为什么要有所畏惧呢？孔子不是说过智仁勇是“三达德”吗？不是说“勇者不惧”吗？怎么又惧了？他是真的害怕吗？不是，他不是真的害怕，这只是他的一种畏惧的态度。宋明理学讲“戒慎恐惧”，他们把孔子在朝廷中有所畏惧的态度推广到各种场合，特别是个人独处的时候，更要戒慎恐惧。联系到宗教，宗教的特点是对神的敬畏。庄严肃穆是敬，“似不足者”，“似不息者”是畏，孔子在朝廷中有敬畏的情感，就像在宗教活动中对待神一样。在朝廷宗庙，在大事情面前，孔子总是小心谨慎，庄严肃穆，有所畏惧。
儒学不是宗教，但是同于宗教，也可以说是准宗教，它介于宗教和世俗思想之间。真正的儒者是有宗教情怀的，不是对神的畏惧，而是对国家、君位、制度、法则的敬畏。无论是奉旨接待宾客，还是在宗庙中的祭祀活动，都要有所畏惧，这就是孔子所说的“敬事”。这种畏惧不是贬低自己，恰恰是让人更理性地对待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即使犯了小错误，也要像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要有这种感觉，人才不会胆大妄为，才会真正小心谨慎。国家的事情没有小事，都是大事，所以要把每一件事情看成是天大的事，而把自己看成是能力很有限的、很渺小的人，这样才不会随意而为。国家的事情少做一点好，道家也是这样的观点，君王应该“无为”，老百姓才会“无不为”。在国家的事情面前，人要感到渺小，不要以为自己可以驱动天下，掌控天下。在私人生活中可以放轻松点，不必像在朝廷中那么畏惧，一件事情会不会伤害自己，自己心中有数。而对国家的事情，即使个人觉得是对老百姓有益，也很难单靠个人智慧做出准确的判断。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人是渺小的。有所敬畏，人就没有那么狂妄。
10.6 君子不以绀緅饰①,红紫不以为亵服②。
当暑,袗絺绤③,必表④而出之。
缁衣,羔裘；素衣,麑裘⑤；黄衣,狐裘。
亵裘长,短右袂⑥。
必有寝衣⑦,长一身有半。
狐貉之厚以居⑧。
去丧,无所不佩。
非帷裳⑨,必杀⑩之。
羔裘玄冠不以弔。
吉月○1必朝服而朝。
释词
①绀(gàn)：深青中透红，相当于天青；緅(zōu)：青多红少，比绀更暗，相当于铁灰色；饰：镶边。②亵服：平常家居衣服。③袗(zhěn)：单也；絺(chī)：细葛布；绤(xì)：粗葛布。④表：里着衬衫，使单衣露在外面。⑤缁：黑衣；麑：小鹿。⑥袂(mèi)：袖子。⑦寝衣：小被，大被叫裘。⑧居：坐垫。⑨帷裳：礼服。⑩杀(shài)：减少，裁去。○1吉月：每月初一。
释义
这一章讲的是穿衣服的礼制，各种生活细节都顾及到了。
君子不用天青色和铁灰色作镶边，浅红色和紫色不用来做平常居家的衣服。夏天穿粗的或者细的葛布单衣，但一定裹着衬衫，使它露在外面。黑色的衣配紫羔，白色的衣配麑裘，黄色的衣配狐裘。居家的皮袄身材较长，可是右边的袖子要做得短些。睡觉一定要有小被，长度合本人身长的一又二分之一。用狐貉皮的厚皮做坐垫。丧服满了以后，什么东西都可以佩戴。不是上朝和祭祀穿的用整幅布做的裙子，一定裁去一些布。紫羔和黑色礼帽都不戴去吊丧。每月初一，一定穿着礼服去上朝。杨伯峻先生是这么翻译的。
为什么是这样穿衣，我们说不清楚。多少有些科学道理，但也不全有科学道理。礼是规定的，怎么规定除了科学道理外，还有审美趣味、价值观念、等级观念在里头。服装最能体现一个民族的文化，文化的很大一部分体现在服装上。尧舜时期有一句话叫“垂衣而治”，有一种解释是，垂下衣服站着，什么也不做，表示无为而治。我的理解不同，当时华夏民族聚居地周围的民族还未开发，还不发达，东夷西戎南蛮北狄，都还是未开发的民族。到夏商周国家疆土扩大，天子分封宗族子弟和功臣去治理那些未开发的地方。他们所到之处，传播了先进的文化。“垂衣而治”就是华夏民族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亮给周围的未开发民族看，他们看到这些漂亮的衣服后，崇尚这种文明，并归顺这种文明。文明还没开启的时候，人们没有衣服穿，就在身上脸上画上各种花纹，表示不同的身份，文明的“文”其实就是身上画的各种花纹，这叫“文身”。有了衣服之后，人们在衣服上装饰各种花纹，表示不同的身份，于是有了更高的文明。所以进入文明时代之后，衣服就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在制定礼的时候，人们就会在衣服上动脑筋，什么样的颜色，什么样的花纹，什么样的质地，什么样的款式，都有很多讲究。垂衣裳而治天下的华夏民族现在都穿西装了，这是很可惜的。日本和韩国人平常也穿西装，但他们在节日里和典礼上仍有穿民族服装的习惯。
10.7 齐①,必有明衣②,布。
齐必变食③,居必迁坐④。
释词
①齐：同“斋”。②明衣：浴衣。③变食：改变饮食。④迁坐：改变住的地方，不与妻妾同房。
释义
古代有大事都要斋戒，斋戒不仅要吃素食，要沐浴净身，还要改变住的地方，不能与妻妾同房。你们中学学过《廉颇蔺相如列传》，蔺相如将和氏璧献给秦王，要求秦王斋戒沐浴，然后才肯把和氏璧给他，秦王果真斋戒三天。交接一个重要的礼物是要斋戒的。穆斯林有斋月，开斋的那天就像过狂欢节。佛教徒天天斋戒。儒家也斋戒，所以我们说儒学是准宗教。
其实一个人一年中有几次这样的斋戒活动对身心的调养都是有好处的。明衣、变食和迁坐，总之就是要过简朴、干净、健康的生活，对身心都有好处。首先对心有好处。人常常心猿意马、胡思乱想，斋戒的时候很慎重，很低调，很简朴，人的心就收拢了，心就静下来了，不胡思乱想了。对身体也有好处，大鱼大肉的吃坏身体，简单的饮食有益于身体健康。
当一个人的身心都调养到最佳状态的时候，办事就不容易出错，所以古人每临大事都要斋戒。
10.8 食不厌精,脍①不厌细。
食饐而餲②,鱼馁③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④,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⑤,不食。不得其酱,不食。
肉虽多,不使胜食气⑥。
唯酒无量,不及乱⑦。
沽酒市脯⑧不食。
不撤姜食,不多食。
释词
①脍：鱼和肉。②饐(yì)而餲(ài)：饮食经久而腐臭。③馁：鱼腐烂；败：肉腐烂。④失饪：烹调不当。⑤割不正：分割得不当。⑥食(sì)气：饭料。⑦乱：神志昏乱。⑧脯：干肉。
释义
粮食不嫌舂得精，鱼和肉不嫌切得细。粮食霉烂发臭，鱼和肉腐烂，都不吃。食物颜色难看，不吃。气味难闻，不吃。烹调不当，不吃。不到吃饭时间，不吃。不是按一定方法砍割的肉，不吃。没有恰当的酱，不吃。桌上的肉虽多，吃它不超过主食。只有酒没有限量，但不喝醉了。买来的酒和干肉不吃。吃完了，姜食不撤，但不多吃。
总之就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讲究卫生。这些礼制或习惯大体符合现代卫生观念，礼中有理，这又是一个例子。这样的饮食很讲究，也很健康。我们现在的生活没有这么讲究了，也不可能这样讲究。食物腐败了，颜色难看了，气味难闻了，加上防腐剂，打上色素，什么都看不出来了。现在城市里生活的人都不知道食物本来的颜色是什么样的，只知道颜色越鲜艳越好。买银鱼，买莲子都要买白的，越白越好，不知道那是漂白的，自然的颜色没有那么白。
前面说孔颜之乐，颜之乐是箪食瓢饮，在陋巷，回也不改其乐，孔之乐是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矣。可这一章说的却不是这样，这样的饮食近乎奢侈了，这里和孔颜之乐有没有矛盾呢？这要看人的身份。孔子是大夫级的人物，是贵族，有俸禄，即使是退休了，也还是有很高的地位的。孔子“少也贱”，过的是平民的生活，后来学而优则仕，当了官，是贵族了，就要过符合贵族身份的生活。如果身份提高了，还是过粗茶淡饭的生活，这也是不合礼制的。但是作为一个有修养的人，即使是贵族，也能过粗茶淡饭的生活。粗茶淡饭的生活中也有乐趣，特别是读书人，还没有考取功名前，还没有拿到俸禄的时候，就应该过粗茶淡饭的生活，不要追求生活的富裕。贵族的优雅，贵族的奢侈，和儒家几近禁欲主义的生活其实是不矛盾的。牛津剑桥的教授待遇很高，生活奢华，同时他们的内心又是很洁净的，是贵族的奢华和禁欲主义的奇妙结合。孔子也是这样，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与“饭疏食饮水”的奇妙结合。
10.9 祭于公,不宿肉①。祭肉②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
释词
①不宿肉：参与国家祭祀的肉，至少放了两宵了，祭完拿回来后，不能再放一夜了。②祭肉：别的祭肉。
释义
过期了就不吃，符合现代卫生观念。
10.10 食不语,寝不言。
释义
吃饭时说话容易噎住，而且口水容易喷到饭菜里。睡觉时说话易引起失眠。所以这些礼并不是随意规定的，其中必定有道理。
10.11 虽疏食菜羹,瓜祭①,必齐如也②。
释词
①瓜祭：应为“必祭”，这是食前将席上各种食品拿出少许，放在食器之间，祭最初发明食物的人，也叫泛祭，或曰用瓜果祭。②齐如也：斋如也，恭恭敬敬，好像斋戒一样。
释义
我多次看到手艺人在喝酒之前用手在酒杯中蘸一点酒往地上弹，这是在祭他们的师父，表示对先人的尊敬。基督徒在吃饭之前也会祈祷，感谢上帝赐予他们食物。泛祭不忘根本，虽经常做，必斋如也。我们现在已经不讲究这么多礼节了，很少有人还会想起发明食物的人。
10.12 席不正,不坐。
释义
到晚唐五代的时候，凳子才普及开来，人们才坐在凳子上。之前人们都是坐在席子上谈话的，所以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说法。吃饭也是坐在席子上吃，我们现在吃饭还说“入席”。
割要正，席也要正，席正就心正。生活的细节也能锻炼人的品德。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惯有利于形成良好的品德。
10.13 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
释义
举行乡饮酒礼时，给长者敬酒，是为了表示对长者的尊敬。行乡饮酒礼时，要等老年人都出去了，年轻人才出去。尊敬老人，亦有理。
10.14 乡人傩①,朝服而立于阼阶②。
释词
①傩(nuó)：古代风俗，迎神以驱疫鬼。②阼(zuò)阶：东面的台阶，主人所立之地。
释义
傩，现在湘西一些地方还有这种风俗，巫师戴着面具，拿着法器，吹着牛角驱邪赶鬼。孔子穿着朝服站在东边的台阶上看乡下人迎神驱鬼，表示对当地风俗习惯的尊重。
10.15 问①人于他邦,再拜②而送之。
释词
①问：问讯，问好。②拜：拱手并弯腰。
释义
在他乡遇到朋友，问候他，拱手拜两次，还送他一程。在他乡遇到故人是很不容易的，出门去他乡也是不容易的事情。路远，难，故再拜而送之。
10.16 康子馈药,拜而受之。曰：“丘未达①,不敢尝。”
释词
①达：了解药性。
释义
季康子给孔子送药，孔子拜而接受，却说道：“我对这药性不很了解，不敢试服。”送药来是好意，故拜而受之。未知药性不敢尝，智，不得乱用药，包括补药。
10.17 厩①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
释词
①厩：马棚。
释义
孔子的马棚失火。孔子从朝廷回来，问道：“伤了人吗？”没有问：“我的马怎样了？”显然孔子关心的是人，不是自家的马。
10.18 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①之。君赐生,必畜之。
侍食于君,君祭,先饭②。
释词
①荐：进奉于祖先。②先饭：一自己先吃饭不吃菜；一先供饭食。
释义
宗庙里举行祭祀时，祭祀过先祖的熟食，国君将其赐给大臣。国君赐予的熟食，孔子一定摆正座位先尝一尝。国君赐以生肉，一定煮熟了，先给先祖进供。国君赐以活物，一定养着它。陪国君一道吃饭，当他举行饭前祭礼的时候，自己先吃饭，不吃菜。
总之孔子很尊敬君王。
10.19 疾,君视之,东首①,加朝服,拖绅②。
释词
①东首：头朝东。②绅：长腰带。
释义
孔子病了，国君来探问，他便头朝东，把上朝的礼服披在身上，拖着长腰带。病中仍以君臣礼相见。
10.20 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释义
国君呼唤，孔子不等待车辆驾好马，立即先步行。招之即来，勤勉于政，唯君命是从。
10.21 入太庙,每事问。
与3.15 重出。
10.22 朋友死,无所归①,曰：“于我殡②。”
释词
①无所归：没有负责收殓的人。②于我殡：由我来料理丧事。
释义
朋友死了，没有负责收殓的人，孔子便道：“丧葬由我来料理。”像孔子这样有身份的人，一般不做这些具体的事情。孔子却亲自出马，因为他重友情。
10.23 朋友之馈,虽车马,非祭肉,不拜。
释义
朋友的赠品，即使是车马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要不是祭肉，孔子在接受的时候都不行礼。为什么？与朋友平等，不因贵重而拜。但是送的是祭肉就不一样了，拜祭肉是对朋友祖先的尊敬。
10.24 寝不尸①,居不客②。
释词
①尸：仰卧如尸。②客：像做客时一样盘膝而坐。
释义
孔子睡觉不像死尸一样直躺着，平日坐着，也不像接见客人或者自己做客一样，盘膝而坐。这是符合生理的。
10.25 见齐衰①者,虽狎②,必变。见冕③者与瞽者,虽亵④,必以貌。
凶服者式⑤之,式负版⑥者。
有盛馔,必变色而作⑦。
迅雷风烈必变。
释词
①齐衰：孝服。②狎：亲近。③冕：礼帽。④亵：常见。⑤式：同“轼”，手扶车前横木。⑥版：国家图籍。⑦作：站起来。
释义
孔子看到穿孝服的人，虽关系极为亲密，也一定严肃认真起来。看到戴着礼帽和瞎了眼睛的人，即使经常见到，也一定有礼貌。在车中见到拿死人衣服的人，便把身体微微向前一俯，手扶着车前的横木，表示尊敬。遇到背负国家图籍的人，手也扶着车前横木，表示尊敬。一有丰富的菜肴，一定神色变动，站立起来。遇到疾雷、大风，一定改变态度。
遇使人敬畏的事，孔子必变色，严肃认真起来。
10.26 升车,必正立,执绥①。
车中,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
释词
①绥：扶手带。
释义
孔子上车，一定先端正地站好，拉着扶手带。在车中，不向内顾，不很快地说话，不用手指指画画，以免分散驾车者的注意力。这是乘车时候的礼节，符合安全的需要。
10.27 色斯举矣,翔而后集。曰：“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①之,三嗅②而作。
释词
①共：同“拱”。②嗅：当作狊(jù)，张两翅貌。
释义
这一段话，历代注家都说难解。其实并不难解。孔子饮食起居，处处依礼而动，到了大自然中，是这样的有诗情，再无战战兢兢的样子。
孔子在山谷中行走，看见几只野鸡聚在山涧的木桥上。孔子的脸色一动，野鸡便飞向天空，盘旋一阵又聚集在一处。孔子赞叹道：“山梁上的雌雉，多及时啊，多及时啊！”子路向它们拱手，它们又振一振翅膀飞去了。
山梁上的雌雉很警惕，脸色一动，手一拱都会惊飞起来。脸色一动，雌雉就能察觉到，反应非常敏捷。但又没有过敏反应，判断非常准确。飞起来绕个圈，看到这几个人无伤害它们的动作，又飞回来落在山梁上。听到孔子说“时哉时哉”，它们也不怕了。但看到子路拱手，它们又警惕起来，多次振起翅膀，做出要飞起来的动作。最后看到这几个人老站在那里，不知到底是什么意图，还是飞走了。反应慢了，有危险。反应过度，惊弓之鸟一般，无法休息和觅食。所以孔子赞美雌雉“时哉时哉”。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小时候上山砍柴，发现一只黄鼠狼，我站着不动，它也提起前腿站立不动，我望着它，它也望着我，我一弯腰捡石头，它就跑远了。在岳麓山上，我多次看到雌雉带着稚雉在觅食，我站在那不动，它们照样觅食，一旦我做出要侵犯它们的动作，它们就跑远了。人反而没有那么灵敏，特别是城里人，都变得迟钝了。在大自然中生活的鸟兽，反应是非常敏捷的，也是很恰当的，没有过敏反应。在恶劣的环境中，如果反应不及时，不恰当，就可能有生命危险。在大自然中生活的人其实也是很敏捷的，我们小时候就很敏捷。上山砍柴，前面的小孩有时故意滚石头下来，后面的人总能躲开，没见过伤着谁。但这是很危险的游戏，现在想起来还后怕。
在自然的竞争环境中，面对各种各样的复杂的事情，我们的理智和身体的反应都能得到锻炼。这对我们是很有启发作用的。现在的城里人，在很优裕的生活环境中变得很迟钝了。我们教育孩子时，不要把他们关在温室里，温室的环境对孩子没有好处。恰恰要让孩子到复杂的环境中去锻炼，这样他们才会变得灵活一些聪明一些。但我又反对所谓挫折教育，人为地设置障碍锻炼孩子，也是不自然的、不真实的。总之，要让他们在自然的环境中自由地成长。
这一章放在《乡党》篇的最后，是有深意的。礼虽然有它的道理，但毕竟是对人的约束，使人丧失了自然性。如何把握好文与质的度，确实是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