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长第五
5.1 子谓公冶长①,“可妻②也。虽在缧绁③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④妻之。
释词
①公冶长:孔子的学生,齐人。②妻(qì):动词。③缧(léi)绁(xiè):拴罪人的绳索,指代监狱。④子:儿女,此处指女儿。
释义
《论语》里面最让我感动的事情就是这件事情。公冶长是孔子的学生,坐牢了,但孔子把女儿嫁给了这个学生,原因是“非其罪”,政府给他加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史料中并没有记载公冶长犯的是什么罪。我们想一想,公冶长到底为什么被抓起来了?我们是相信孔子说的话还是相信政府的作为呢?我是相信孔子的话,要不然孔子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烧杀抢掠偷鸡摸狗的人吧。那他怎么坐牢了呢?很可能是因言论而获罪,如果他有反政府的行为,孔子不会说“非其罪”。他可能是说了反政府的话或者在言语上侵犯了某个政府官员。孔子为什么反复给学生讲要“讷于言”?我们前面讲了一些原因,这里又讲到一个原因:不小心说话,说了反政府的话被抓不值得,所以说话要小心谨慎。当时言论没有自由,可是像公冶长一样,义愤之下犯了这样的错误,孔子也没有责怪学生,也没有置之不顾,反而把女儿嫁给他以伸张正义。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是政府的错,政府做了一件没有道义的事,把没罪的人抓起来了。孔子对学生是非常爱护的,对礼崩乐坏的社会是很愤怒的。当年他当了几年官就没当了,就是因为他不想同流合污。
5.2 子谓南容①,“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②之子妻之。
释词
①南容:孔子学生南宫适(kuò),字子容。②兄:孔子之兄叫孟皮。
释义
“邦有道,不废”,在国家强盛的时候能谋个一官半职的,有才。“邦无道,免于刑戮”,能自保,智。南容不像公冶长那么冲动、血气方刚。就个性和人格来看,孔子应该更喜欢南容。南容比公冶长更加稳重、可靠,嫁女儿还是嫁个可靠一点的为好。孔子先人后己,所以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南容。
春秋时期及以后很长的时期,嫁人结婚的事多数情况下是由父母作主的。似乎还不如西周时自由。《关雎》是写贵族婚姻的,《氓》是写平民婚姻的,都是自由恋爱。父母之命,自由恋爱,各有各的好处。父母之命中包含了更多的理性。像公冶长和南容,都是孔子欣赏的好学生,和这样的男人结婚不会错到哪里去。自由恋爱中包含了更多的情感因素,婚后生活怎么样很难说。《关雎》中那对男女后来怎么样不得而知,《氓》中那对男女后来就不怎么样。当时热恋的时候是“不见复关,泣涕连连;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婚后小伙子“二三其德”,姑娘只好哭哭啼啼回娘家。我想,婚姻大事,理性和情感都是不可缺少的。父母要多照顾儿女的情感,不相爱的不要结婚。儿女也要多征求父母的意见,毕竟父母见识广,看人多几个心眼。
5.3 子谓子贱①,“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②?”
释词
①子贱:孔子的学生宓不齐,字子贱。②斯焉取斯:这种人到哪里取来这种好品德呢?
释义
有人说鲁国没有君子。如果那里真没有君子,子贱的美好品德是从哪里学到的呢?这里表明了孔子的教育观点,君子的美好品德是通过环境的熏染、贤者的教育获得的,要有人与人之间的良好影响,光从书本上是学不到好品德的。
孔子对他的学生,需要赞美的时候从来不吝啬他的赞美之词,从整部《论语》来看,孔子夸奖学生的地方较多,批评学生的地方要少些。有时候指出学生的缺点,如指出子路的缺点,语言大都委婉,更多的是鼓励学生。
5.4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①也。”曰:“何器也?”曰:“瑚琏②也。”
释词
①器:有用之成材。②瑚(hú)琏(lián):祭祀时盛粮食的器皿。《今读》:这既是贬又是褒,又是开玩笑。贬者,才能发展尚不够全面也(见“君之不器”条);褒者,才能之高雅贵厚也,均以玩笑言语出之。
释义
瑚琏是祭祀时盛粮食的器皿,也算得上是大器。孔子认为子贡对于国家也可算是重器,是栋梁之材。孔子在别处赞美子贡“亿则屡中”,说明子贡很会做生意,很会理财,是实干家。孔子说他是盛粮食的器,意思也是说他适合为国理财。孔子很熟悉每个学生的特长。
从这一对话可以看出,孔子的学生跟孔子的对话比较随意,学生并不怕他。你们就不敢这么问吧:“老师,你觉得我怎么样?”孔子先只回答是器,并没有说是什么器。子贡再问,孔子才说他是瑚琏。通常,孔子并不说得很具体,让提问的人自己去领悟。不能领悟,再说具体一些。这就是孔子的启发式教学:一是点到为止,自己领悟;二是从抽象到具体,层层深入。
5.5 或曰:“雍①也仁而不佞②。”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③,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释词
①雍:冉雍,字仲弓。②佞(nìng):能言善说,有口才。③口给:给,足也。口给犹如言词不穷,辩才无碍。
释义
有人说仲弓是个仁者,不夸夸其谈。孔子说,有夸夸其谈的口才有什么用呢?凭夸夸其谈、口头上的承诺去驾驭别人,总会招来别人的憎恨。至于仲弓是不是仁者,孔子在这里没有加以明确评价。为什么?可能孔子觉得仁者这个评价对仲弓来说有些太高了,可又不能明说以免打击他的自信心。他到底怎么样孔子不作评价。“不知其仁”,这就表明这个学生还有些不足的地方;没有说他不仁,就有鼓励他改进不足的意思。仁是很难达到的一个境界,不能轻易用仁者来评价一个人,孔子评价颜回也只是说“三月不违仁”,并没有轻易说他是仁者。孔子在评价学生的时候是很讲策略的。
《学而》篇里说:“巧言令色,鲜矣仁。”并没有说为什么。这里可以说回答了为什么:“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夸夸其谈的人是想用言语驾驭他人,控制他人,甚至统治他人。这种人可恨极了。一开始,人们很容易被他们的花言巧语蒙骗,一旦看穿他们的目的,人们就会憎恨他们。
5.6 子使漆雕开①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②。”子说。
释词
①漆雕开:字子开。②吾斯之未能信:吾未能信斯,我对此还没有足够的信心。
释义
“学而优则仕”,孔子鼓励漆雕开当官,说明漆雕开很优秀。漆雕开听了老师的话还不太相信,不相信自己已经学得很好,可以去当官了。孔子认为他谦虚,所以很高兴。有些人的谦虚是挂在嘴上的,真正的谦虚是谦卑,是虚心。在西方国家,喜欢用“谦卑”这个词,因为人在神的面前是卑微的。我们虽然不像宗教国家那样在神面前觉得卑微,但我们要感觉学问是高深莫测的,谁也不敢说自己学得很好了。在学问面前要感到自己的脑子里还空得很,心要虚。只有真正学得好的人在学问面前才真正虚心,钻研得越深越是觉得学问高深莫测,学得越多越觉得学不完。我认为硕士研究生阶段认认真真读完30本书就可以开题了,读完100本书就可以毕业了。读书就这么简单,读了书就会有收获,读100本书就会有点底气了。浮华时代我才这么说的。古人不止读这点书。宋初也是很浮华的,没什么学问家。胡瑗隐居山林读了十年书,才觉得有点底气了,才下山开坛讲学。漆雕开觉得自己还学得不够好,还没有当好官的信心,很虚心,所以孔子听了高兴。
5.7 子曰:“道不行,乘桴①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②。”
释词
①桴(fú):木簰(pái),大者叫筏,小者叫桴。②材:同“哉”,一曰裁,不会裁断事理。
释义
由,就是子路,他在《论语》里出现的次数很多,孔子没少教育他。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可见孔子的个性,如果他的思想实行不了,就乘着小木簰在大海里漂流。他并没有怨天尤人、唉声叹气,没有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人认同、欣赏他,就无事可做了,他可以去大海里自由自在地漂流。而且他认为能有如此胆量和他一起干这种冒险的事情的人就只有子路了。子路听了很高兴。
这句话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解读,一个方面体现的是孔子的胸怀、胆量、个性。我们常以为儒家的个性是温文尔雅的,小心谨慎的,是读书人、老夫子的形象。其实不是这样的,至少我们看到的孔子、孟子、孔子的学生都不是这样的。即使到了宋朝的周敦颐、朱熹也不是这样的。他们很有个性,很有男子汉的气度。现在的大学生,没找到工作就觉得没有前途,没光明,整天怨天尤人,灰心丧气。读个大学得了多少道呢?孔子自认为是个治国大材,三年就可以把一个国家治理好,他都可以放弃一切去漂流,我们有什么不能放弃的呢?大材的胸怀、气度都很大,不怨天尤人。本来孔子觉得做学问就是做给自己看的,“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做学问就是为了自己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本来只是修身的自然延伸,“兼善”而已,不可强为。
另一个方面涉及子路。子路听到老师的夸奖很得意。孔子却觉得子路“好勇过我,无所取材”,在表扬他之后又打击了他。勇敢是好事,但好勇就过分了,就不好,任何好的价值观念和品德都要讲究一个适度,不能过分。
5.8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①也,不知其仁也。”
“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②,百乘之家③,可使为之宰④也,不知其仁也。”
“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释词
①赋:兵赋,这里指军政工作。②邑:庶民聚居之所。③家:这里指采邑而言。④宰:一县的县长叫宰,大夫家的总管也叫宰。
释义
孟武伯,就是《为政》篇里问孝的那个孟武伯,来问孔子关于他的学生的情况。先问了子路的情况,孔子回答“不知也”。孔子对于贵族统治者、政府官员来打听学生的情况很警惕,不知道他打听情况的动机,不轻易泄漏学生的情况,以防止学生受到伤害。孟武伯又问了,孔子从他的态度看出或许是真心诚意想得知学生的情况,给他们一官半职。于是孔子将学生的能力一一告诉了他: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可以让子路去负责兵役和军政方面的工作,至于他到底仁不仁,就不知道了。冉求的本领比子路要小点,只能当个县长或百乘之家的家臣,才能比较全面,至于他到底仁不仁,还是不知道。公西赤,善于外交辞令,可以当外交部长,仁不仁也不知道。孔子不用“仁”来评价学生,只是介绍他们各自的才能特长。说一个人有什么特长,尽管说好了;说一个人道德水平有多高尚,那得小心点。
5.9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①女弗如也。”
释词
①与:一作动词,同意、赞同;一作连词,和。
释义
孔子问子贡,他与颜回相比谁更有水平,更有修养。子贡的回答是“何敢望回”,子贡觉得颜回高山仰止,望尘莫及。这里对颜回的评价是很高的了,子贡“闻一以知二”,颜回“闻一以知十”。举一反三是孔子对学生的要求。类比推理是中国人的重要思维形式,其特点是知道一件具体事情如何处理后,就要知道其他类似的事情如何处理。子贡类推的能力比不上颜回,颜回能闻一知十,这是有智慧的表现。读大学学什么?就是训练一种思维能力,获得一种智慧。写论文也是锻炼思维能力,学会如何谋篇布局,如何论证一个观点。孔子是非常喜欢颜回的,觉得子贡比不上颜回,连他自己也比不上颜回,没有颜回那样的智慧。
5.10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
①也;于予与何诛②!”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释词
①
(wū):粉刷。②何诛:责备什么。
释义
《论语》中仅此一处描写孔子如此生气。这次孔子生这么大气,在我们看来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就是宰我在白天睡觉。宰我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学生,孔子在别处赞美过他善于言谈。可是孔子在这里为什么会生这么大气呢?“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
也”,这样批评还觉得批评得不够,在另一场合孔子把话说得更严重。因为宰我的行为改变了孔子看人的方法:原本“听其言而信其行”,现在“听其言而观其行”。难道孔子生气就只是因为宰我睡了个懒觉,没有勤奋学习?肯定不是,肯定是因为孔子曾经批评过宰我白天睡觉,宰我也答应再也不睡懒觉了。可是某一天孔子又见到他在睡懒觉,孔子就生气了。因为孔子反复告诫学生,要言而有信,人无信不立。宰我言而无信,所以是扶不上壁的稀泥。偏偏他又是个善于言谈的人,这就更可怕了,会成为巧言令色之徒。孔子当面狠狠地批评了他,又找机会更狠地批评了他一次,目的只有一个,希望宰我改正错误。
5.11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①。”子曰:“枨也欲!焉得刚?”
释词
①申枨(chéng):孔子学生。
释义
后人将这句话总结为四个字:“无欲则刚。”有什么道理呢?如果我们没有那么多私欲,我们就会按原则办事,不会退让。“无欲则刚”的“刚”是刚健有为,坚持原则,刚强稳健,是和善变、懦弱、没有原则等品质相对应的。一个人要有男子汉的伟岸,首先要修身,就是要去掉个人不符合天理的私欲。欲望过多的人,只会被欲望驱使而鲁莽勇进,并不能理性地、冷静地、意志坚定地处理事情。孔子说“吾未见刚者”,与前面说的“吾未见仁者”有相同语境,君子、仁者、刚者都是孔子所认定的、所赞同的、所追求的理想人格。然而这样的人格又“不得见”,理想显然是要高于现实的。
孔子说他没有见过刚者,有人就反驳了,认为申枨是刚者。在现实生活中虽然没有刚者,但有接近刚者品质的人,像申枨。孔子认为,人之所以达不到“刚”的理想境地是因为人是有欲望的,申枨是有欲望的而且欲望还很强。我们可以修身,修到自己的欲望合于天理,但不可能完全去掉七情六欲,在这方面人很难达到孔子所说的理想状态,孔子也没有说明“刚”到底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道家和宋儒比孔子更加理想,列出了理性的标准。
人总是处于这样一个境遇中:有一种理想,但不能达到,只能无限接近。达不到理想是因为人性中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弱点。欲望既有利也有弊,当人真的无欲无求的时候,这个世界也会没有生气,如果人的欲望过于强烈,这个世界就会没有了原则。
5.12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①诸于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②也。”
释词
①加:凌驾,凌辱。②及:做到。
释义
“加”,凌驾,凌辱的意思,仗势欺人的意思。这个“势”可以是金钱、权力,也可以是学问,比别人强的部分都可以是“势”。子贡希望不强加于人,也不希望人强加于己。孔子觉得这一点子贡做不到。能做到这一点,这个社会就是和谐、公正的社会了,在等级社会中这是做不到的。为什么会做不到呢?自然状态下的人就是有强有弱的,强者就会凌弱。小树只能长在大树下面,吸收不到充足的阳光,狼就是天生要吃羊的。强凌弱,大欺小,这是自然状态。人有了文明之后,就建立法则,要改变这种状态;但是如果强弱达到绝对平等,这也会是不公平的。在等级社会里,等级制度既保护强者的利益,也使弱者不至于被强者欺凌。但等级制度中的强弱不是自然竞争出的强弱,而是制度规定的强弱。当然,这种规定也不是随意的,总体来看,对夫和妻、父和子、君和臣的关系的规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如果规定臣比君强,君听臣的,臣有那么多到底听谁的呢?岂不会更乱。在农业社会,丈夫要在外面打猎、耕田,妻子待在家里,外面很多事情妻子做不了主,规定妻子听丈夫的也是有道理的。当然,说有道理也只是总体来说有一定的道理,君不一定总是对的,丈夫也不一定总是对的,这种情况下要维护规定的人伦,就会存在“强加”的问题。谁对就听谁的当然是最好的,但是你们想一想,如果一定要分出个谁对谁错来,会不会又回到自然状态或准自然状态去呢?强者总是对的,还是强凌弱。
这是就社会政治层面来说的。就个人道德层面来说,要做到自己不强加于人还比较容易,要做到别人也不强加于自己就很难了。先不说子贡怎么样,一个社会,哪怕是在乱世中,也总有一些人是道德高尚的,他们不会欺凌他人。但任何一个社会,哪怕是最和谐的社会,也总会有那么一些人道德低劣,他们常常会欺凌弱小。更深一层的意思,强加于人有时并非出于不道德的动机,恰恰相反,是出于理想主义的、道德主义的动机。理想主义者希望他人和社会更加美好,而把一种理想强加于他人和社会并最终导致专制主义,走向理想的反面。
不强加于人本身是理想主义的,子贡陷入了悖论中。所以孔子对他说:“非尔所及也。”
5.13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释词
①文章:古代文献。
释义
“夫子之文章”即夫子整理的《诗》《书》《礼》《乐》等古代文献。“性与天道”即当时人们开始探讨的一些哲学问题。孔子一生致力于古代文献的研究、整理和教学,很少去探讨诸如性与天道等哲学问题,也很少和学生讲这些问题。
子贡说这句话,说明他以前并没有从他的老师那里听到关于性与天道的讨论,而现在他才开始从别人那里听到一些关于性与天道的讨论。孔子之后,研究的兴趣确实发生了某种变化。据说是子思作品的《中庸》,第一句话就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为教。”一开始就是谈的性与天道。到了孟子和荀子的时代,性和天道等问题就讨论得更多了。有人基于这样的事实而认为老子是战国时候的人,因为《老子》中讨论了道、德、有、无等抽象的概念,而这样的研究兴趣孔子和孔子以前的人似乎都没有。西周的文献,《诗》是文学著作,《书》和《春秋》是历史著作,《礼》是制度和仪文,《易》为卜筮之书,《乐》为音乐著作,都不是哲学著作,这些书中也很少讨论抽象的哲学问题。其他我们所知道的那时的书,如申叔时所提到的楚国太子的教材,包括《故志》《语》《令》《训典》等,都是一些楚国的历史和法令,也不涉及哲学。
性与天道,孔子也不是完全没有谈到过。关于性,孔子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他还说过:“唯上智与下愚不移。”除了上智与下愚外,人生来所具有的共同人性差别不大,但人通过后天的习染所形成的人性差别就很大了。既然如此,抽象地谈论共同的所谓“类本质”意义就不大了,特别是对于教育工作者来说。因为教育就是要让人“习”出较大的差别来,“习”出个性特征来;同时教育要针对不同个性特点的人进行因材施教,只懂得抽象的类本质不利于因材施教。而关于学生的个性,孔子就谈得很多了。前面讲过的十多章差不多都是谈的学生的个性。“回也闻一知十,赐也闻一知二,枨也欲,宰予朽木不可雕”,都是在很具体地谈人性。所以,顾炎武说:“夫子之文章,无非夫子之言性与天道。”(《日知录·夫子之言性与天道》)这是很有道理的。中国人不喜欢抽象地谈论问题,孔子之后谈性与天道的多了起来,但与西方人相比,中国人还是对具体问题更感兴趣。
5.14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①闻。
释词
①有:又。
释义
这一章不也是在谈子路的个性吗?他这个人,知道一个道理,如果还没能去做,唯恐又听到更多的道理。这表明他是一个急率勇敢的人,勇于实践,而且急于实践。这样谈勇不也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像柏拉图那样,说有的人是金子做的,有的人是银子做的,有的人是铜铁做的;金子做的人有理性,银子做的人有勇气,铜铁做的人欲望多呢?
5.15 子贡问曰:“孔文子①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释词
①孔文子:卫国的大夫孔圉,谥文。《集注》:凡人性敏者多不好学,位高者多耻下问。故谥法有以“勤学好问”为文者,盖亦人所难也。
释义
一个谥号,也是教育学生的好材料。敏而好学固然难,更难的是不耻下问。但真正有学问的人,因为有自信,不会认为下问是羞耻的事。倒是那些学问肤浅的人,怕暴露自己的缺点,往往以下问为耻。还有那些地位高的人,放不下架子,也不愿下问。
5.16 子谓子产①,“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释词
①子产:公孙侨,字子产,郑穆公之孙,春秋时郑国贤相。
释义
孔子说为政以德,这里是一个具体的例子。治理国家按制度办事,好理解,也容易操作。治理国家以道德为根据,理解起来不太难,但操作起来不容易。子产的例子告诉我们,为政以德首先要求个人的行为态度要谦恭。谦恭的人,无论是对待君上还是对待人民,都会谦虚谨慎,而不是态度傲慢。有了这样一种态度,上上下下的关系就能处理好。其次对待君上要敬畏,要谨慎。敬畏君上,就不会冒犯君上,这既能让君上有尊严,又能使自己不受君上的猜忌,君臣关系和谐。第三,对待人民要仁爱。包括教养人民,让人民得到恩惠,不任意驱使民力,征用民力要合情合理。
5.17 子曰:“晏平仲①善与人交,久而敬之②。”
释词
①晏平仲:齐国贤大夫,名婴。②久而敬之:相交愈久,人愈敬重他;相交愈久,他愈敬人。
释义
交友难,难在友谊长久。古训是“君子之交淡于水”,平淡而不热烈,故能长久。过于热烈,难免各自因为自己的事疏远对方,一旦淡下来,就会感到友谊全失。晏子善于交朋友,诀窍在“久而敬之”。相交越久越敬重朋友,朋友也因此更敬重他。成了朋友后,关系密切了,很容易简慢朋友,弄得朋友没有尊严,一生气,朋友成仇。晏子也像子产一样,是有名的政治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行己也恭。谦恭、恭敬,是一种好品德,用于从政,则能敬上惠民,用于交友,则能长长久久。
5.18 子曰:“臧文仲①居②蔡③,山节藻棁④。何如其知⑤也?”
释词
①臧文仲:鲁大夫。②居:藏。③蔡:大龟也。④山节藻棁:节,柱上斗拱;棁(zhuō),梁上短柱。⑤知:智。
释义
至少有三点表明臧文仲不明智。首先是僭礼。养大龟,在斗拱上画山形的文饰,在短柱上画水草文饰,在当时都是僭礼的行为。其次是迷信。商代盛行用龟卜卦,并认为龟越大越灵,周人虽仍然有这样的迷信,但更相信人的道德。第三是奢侈。居蔡和山节藻棁都是奢侈的表现。臧文仲可能智力超群,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他有智慧。但孔子不这样认为,他觉得真正有智慧的人是有理性的人,能自觉遵守礼法,不迷信卜筮,不奢侈浪费。智慧首先要用在做人上,不会做人的人不能说他有智慧。
5.19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①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②,焉得仁?”
“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③,弃而违之④。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⑤。”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释词
①令尹子文:楚国的宰相。②未知:不知道。③十乘:一乘四马。④违之:离开这个国家。⑤清矣:清白得很。
释义
子文三次当上了楚国的令尹,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表情;三次罢了他的官,也没有什么生气的表情。而且把他当令尹时的政策和做法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前来接替他的人。陈文子是有十辆车的人,崔杼弑齐君,他连车也不要了,离开了齐国。跑到另一个国家,结果发现这个国家的执政者和崔杼差不多。他又跑到另一个国家,结果这个国家的执政者还是和崔杼一样,他只得又跑到别的国家去。那个年代,这两个人算是不错了,但孔子认为令尹子文只能称得上尽忠职守,陈文子只能称得上为人清白,都还算不上“仁”。这与前面不轻易以“仁”评价学生是一样的。仁在儒家的思想中具有本体的意义,是不可轻易许人的。
5.20 季文子三思①而后行。子闻之,曰:“再②,斯可矣。”
释词
①三思:反复地想。②再:想两次。
释义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总有人告诫你,或者自己就这样提醒自己:“三思而后行。”孔子所不赞成的,正是我们所遵信的。谨慎固然不差,行动更加重要。过于谨慎,不免怯懦。
远古时代,人类的理性力量还不够强大,特别是在自然的力量面前。那时,人们害怕不熟悉的环境,不敢做没做过的事情。遇到大事,总要祈求神力的帮助,卜问事情是否可行。那些具有理性的决策能力的人,或是能通神力的人,成了部族的首领。从那时起,谨慎行事和勇于行事同时成为人的美德,鲁莽和怯懦同时被人厌弃。谨慎和怯懦之间,勇敢与鲁莽之间其实没有明显的界线,度很难把握。“再,斯可矣”,不失为一条重要的原则。遇事不要立即作出决定,马上采取行动。决定之前,行动之前再想一想,再斟酌一下,然后才作决定,才采取行动,这样可以避免鲁莽。但斟酌之后作出的决定就不要轻易改变了,就不要再犹犹豫豫了,要尽快采取行动。这样可以避免怯懦。
当然,还要针对不同的人来说。季文子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所以孔子说“再,斯可矣”。若是子路那样的猛汉,孔子会要他“三思而后行”。
5.21 子曰:“宁武子①,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②也,其愚不可及也。”
释词
①宁武子:卫国大夫。②及:赶得上。
释义
李泽厚先生总结说:“儒家与道家的结合有两个方面,一是儒家与老子和道法家的相互利用、补充、渗透、交融,终于形成了历代的‘阳儒阴法’的政治和权术,我称之为‘儒法互用’。另一是儒家与庄子以至佛家的互补而造就个体人格的完成,我称之为‘儒道互补’。”显然,李泽厚先生认为“邦有道则智”属于儒家,“邦无道则愚”属于道家。其实,不必把儒和道分得这么清楚。治出乱隐,孔子这么说过,孟子也这么说过,后来的那些地地道道的儒家大都也是这么做的。它本来就是儒家的思想。只进不退并不是儒家,进和退并不矛盾,不仅不矛盾,而且还有内在的一致性。
儒家以修身为本,以治国为末。这一点《大学》里讲得很明白:“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邦有道”意味着政治清明,能依法行政,凭良心办事。这个时候出来,施展自己的智慧和才能,不仅不会伤害个人的品德,而且还会使个人的品德在服务国家天下的过程中得到更好的修炼。“邦无道”意味着政治黑暗,有法不依,违法乱纪,要昧着良心办事,否则就办不成事。这个时候仍然混迹官场,对于有道德良心的人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情。痛苦多了,心也会麻木,从而丧失道德的敏感性,变成一个无情的人。据说是子思作品的郭店竹简中反复讲一个道理:“不乐无德”,孔子也说“乐以忘忧”,孟子也说要“与民同乐”。乐陶陶的才是儒家的样子。邦无道,混在官场里,乐得起来吗?如果也乐得起来,那只能说道德已经败坏了。魏晋时人为什么要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因为他们不得不混迹官场,心中有块垒。退隐山林则不一样。在自给自足的农业社会,不管官场有多黑暗,总能找到世外桃源,即使找不到世外桃源,也能少见那些让人不痛快的事情,保持内心的清静与安宁。
退隐更加重要,也更加难。所以说“其愚不可及也”。重要是因为不管政治有多黑暗,只要知识分子仍然是有道德的、有良心的,整个社会就不至于彻底地堕落。而且,一旦政治空气好转起来,国家不至于缺乏人才。很难想象,如果孔子不从鲁司寇的位子上退下来,仍然赖在那里无可奈何地看着鲁君掉进美女堆里不上朝,看着三家做那些僭礼越位的事情,六经是否能得到整理,还有没有七十二贤人。很难想象,如果陶渊明为五斗米折腰,还有没有那个让中国人至今向往的桃花源。汉末三国,国渊、管宁隐居授徒,使斯文不坠,影响所及,达于北魏,直至隋唐。五代纷乱,冯道之流事四姓十君,鲜廉寡耻,自称“长乐老”。欧阳修作五代史时,希望能找到那些隐逸山林的人,结果找来找去仅得五人。中华文化面临一次空前的危机,致使宋初朝廷长期无人,半个世纪之后才出了个“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我们说中华文明五千年绵延不绝,其实五代时期差点就绝了。用欧阳修的话说是“礼乐刑政几坏,中国几为夷狄”。说难是因为乱世生存艰难,孔子要是赖在朝廷里,不至于被围困绝粮。陶渊明要是继续当那个县长,不至于酒渴乞邻。另外,官场是个大染缸,涉入久了,涉入深了,人也渐渐变了,再要退隐出来就很难了。所以说“其愚不可及也”。
5.22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①之小子狂简②,斐然③成章,不知所以裁之④。”
释词
①党:乡党,家乡。②狂简:志向高大。③斐然:有文采的样子。④不知所以裁之:不知道是如何裁制他们的。
释义
孔子在陈国时曾经一度绝粮,跟随他的弟子饿得病倒了,爬不起来。真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归与!归与!”的感慨或许就是在这时发出的。“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还是家乡的亲人好啊!故乡是每一个在外流浪的人永远思念的地方。对于这个从小和母亲一起相依为命,干过许多农活,勤奋学习,从田乘当到司寇,有一大群弟子追随的人来说,故乡的情谊更是难以割舍的。
然而,孔子念念在心的不是故乡的黄花麦果,不是自家酿造的美酒,也不是亲人和朋友,他的乡愁是那些没有跟他去流浪的学生。对于这些学生,他的教育才开了个头。“狂简,斐然成章”,是诗教的成果,诗歌激发起了他们远大的志向,让他们个个文采斐然。但诗所激发的志向容易流于狂傲,他们文采斐然却可能疏于行事,所以孔子牵挂他们。“不知所以裁之”,历来注家都解作“不知道如何培养他们”,我想孔子不会有这样的疑问的,“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每一个阶段教什么,他都很清楚。所以这句话我翻译为“不知道是如何裁制他们的”,他担心的是那些学过了诗的学生,在他走后接受了什么教育。如果没有接受礼的理性教育,那些情感已经被激发起来,狂傲而又疏于行事的年轻人会不会像公冶长一样干出傻事来。这是一个思想家的乡愁,这是一个教育家的乡愁。
5.23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①。”
释词
①怨是用希:别人对他们的怨恨少。
释义
伯夷、叔齐是孤竹国的两个王子。孤竹君想立小儿子叔齐。父亲死后,叔齐让伯夷。伯夷说,这是父命,不能不从,就逃跑了。叔齐也不肯当国王,也跟着逃跑了。国人立中子为国君。两人听说周文王是好人,都逃到他那里。武王起兵伐纣,兄弟俩拦马劝阻。周灭商后,天下人都来归服,伯夷、叔齐以吃周朝的粮食为耻,隐居在首阳山,采薇而食,饿死在山上。快要饿死的时候两人作歌。唱道:“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不念旧恶”,大概就是指的不以暴易暴。孤竹国是商的封国,所以武王伐纣时兄弟俩要阻拦。灭商后,兄弟俩义不食周粟,饿死在首阳山上,他们并没有以暴易暴,为旧国复仇。不念旧恶,修好当前,世代和平。这是中国人的胸怀。
5.24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①焉,乞诸其邻而与之。”
释词
①醯(xī):醋。
释义
有人到微生高那里借一点醋,他自己家里没有,就跑到邻居家去借,然后再借给前来借醋的人。孔子认为这个人不直爽、不真实。
这么一件小事,怎么记载在《论语》中呢?事虽小,但反映出的道理不小。《论语》多次讲到直,这里是一次。孔子推崇直,直就是真实、自然,不转弯抹角,故作姿态。也就是文质彬彬的“质”——人之本真。也就是“诚”——真实无妄。它是忠恕之道的基础——己之所欲与所不欲。所以,孔子是在借一件小事讲一个大道理。
5.25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①,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②,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释词
①足(zù)恭:十足的恭顺。②匿怨而友其人:内心藏怨,表面同他友好。
释义
缺少了生命的本真,什么道德问题都来了。巧言、令色、足恭、匿怨,都是不真实、不质直、不自然。左丘明耻之,孔子耻之,我们都要耻之。
5.26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
子路曰:“愿车马、衣轻①裘、与朋友共。敝②之而无憾。”
颜渊曰:“愿无伐③善,无施④劳。”
子路曰:“愿闻子之志。”
子曰:“老者安⑤之,朋友信之,少者怀⑥之。”
释词
①轻:“轻”字当删。《译注》:这句的“轻”字是后人加上去的,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唐以前的本子并没这一“轻”字。②敝:坏。③伐:夸耀。④施:表白。⑤安:信。⑥怀:使动用法。
释义
颜渊和子路,两人性格迥异,一个内敛,一个外显,合起来代表了儒家的理想人格:内修仁德,外建事功。孔子要他们各自谈一谈自己的志向,有相互补正的用意。
先发言的一定是勇敢而有些莽撞的子路。他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的样子:车马、衣裘都可以拿去和朋友共享,用坏了也不足惜。我说过,近代以来,最终是共产主义而不是自由民主思想统治中国,与中国文化本身有一定关系。中国文化,比较容易接受集体主义思想,但较难接受民主与法制的观念。子路把自己的私有财产拿去与他人分享,弄坏了他也不考虑如何保护自己的财产,一派慷慨义气的样子。大公无私,勇于奉献,勇于牺牲,固然是好品德,但还要有前提。
这前提就是颜回的“无伐善,无施劳”。不夸耀自己的好处,不表白自己的功劳,有一个清醒的自我。子路是那种“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闻斯行诸”的人,他是严格按照听来的、学来的善的观念行动的人,自己并不思考,轻率地、鲁莽地就行动起来了。这种人就认定那些所谓的善的观念,也最喜欢夸耀和表现自己。这种人是很危险的,很容易被人利用。就说衣裘与共的事,假如有个好吃懒做的人,专到朋友那里打秋风,你怎么办?敝而无憾吗?那他就高兴了。这是小事,衣裘坏了还能补起来。假如有个阴谋家,以善的理想观念扇动人们为他个人的政治目的服务,会是怎样的结果呢?或者就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鼓动人们为某种理想奋斗,会是怎样的结果呢?颜回则不同,他不夸耀自己,也不表现自己。他有闻一知十的智慧,却愿意深居陋巷,以探求宇宙人生的大道为乐。他对自我、人生和社会都有清醒的认识,谁也利用不了他。所以《论语》中孔子极赞颜回,而对子路可谓是操碎了心。
孔子自己的志向则正好处在二者之间。孔子有一个伟大的自我,但这个自我不像颜回那样是一个封闭的自我,而是一个与他人和社会有着广泛联系的自我,是一个让长辈放心、朋友信得过、晚辈念得深的自我。如何才能做到这样,读完整部《论语》就知道了。
5.27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①者也。”
释词
①自讼:自我责备。
释义
知错而且能自责才能改错,大多数人知过却掩过或者想方设法为自己辩解。孔子看到人性中这样或那样的弱点时,常常这样感叹:“完了!完了!”或者说:“算了吧!算了吧!”或者说:“真没办法!”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叹。孔子是个大教育家,大教育家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真有办法,弟子三千,贤人也会有三千。但贤人只有七十二,百分之三不到。西方教育家有一个理想,叫“Nooneout”,作为小学教育的理念可能还行,作为大学教育的理念仅仅是一种理想而已。
5.28 子曰:“十室之邑①,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
释词
①邑:民所居。
释义
说“未见”,说“已矣乎”,不过是孔子在学生不争气、不努力时的感叹。孔子自己就是一个好学的榜样,好学包括闻过则改,闻义则徙。颜回也是个“不贰过”的人。所以,“未见”是气话。“已矣乎”更是气话,孔子处处教导学生不要放弃,不要自己画地为牢,要积极进取。他自己就是这样好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