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自序
自序

夫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所述者《诗》《书》《礼》《乐》,此乐正所以教弟子也。夫子晚年赞《易》,作《春秋》,四术之外又添二经,六艺经传备矣。夫子之后,子夏治经传,汉唐经学衍其流;思孟传心法,宋明理学绍其绪。

论者以为,汉唐经学“述先圣元意”而已,几无创新;理学心学虽标榜“六经注我”,然与稍后西方文艺复兴相较,亦少有创新。更有论者,以为中华近世之变局,皆因卫道之士抱残守缺、泥古不化所致,进而主张抛弃传统,全盘西化。若不有所辩证,去其疑虑,则所谓全面复兴传统文化其难矣。

为学有次第,先述而后有作。

为学次第,《大学》《学记》备矣。“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德者,人之所得于天也。在天曰道,人得之而为德。明者,日月之光辉也。明之者,日月所照而万物皆得其明也。人之有明,如日月之有光。明德者,人之聪明睿智所照亮之德也,或谓圣人所得于天而明之者也。明德昭昭如日月,著于六艺经传。明明德者,“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上下求索而明于明德之谓也。明德昭昭,若无上下求索之功则为六艺经传之文;上下求索而明之,则昭昭于心而为德。是故小学者,诵经属文,循规蹈矩之学也;大学者,明于明德,立规垂范之学也。格物致知,诚意正心,所以明明德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立规垂范也。新民者,“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日新其德也;“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自新而新民也。苟无其德,不可有作,故“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至善者,民之不能忘之盛德大业也。君子由自新而新民,最终成就治国平天下之盛德大业。

《学记》云:“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先有离经、敬业、博习之工夫,方可期于论学之小成。先达于小成,方可期于知类通达之大成。

先述后作,述以修身,作以济世,夫子躬行之。夫子“十有五而志于学”,“兴于《诗》”也;“三十而立”,“立于《礼》”也;“四十而不惑”,“深于《书》”也;“五十而知天命”,“以学《易》”也;“六十而耳顺”,“成于《乐》”也;“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作《春秋》”也。夫子所述皆得于心而成其德,臻于大成而后有所制作。《春秋》之义行而乱臣贼子惧,民到如今仰其德。

经典诠释传统,中国如此,西方亦然。西方自由教育之传统发轫于古希腊,复兴于纽曼、洪堡。二人皆主张研究古典学问以达至修养。至20世纪30年代,赫钦斯倡导通识教育,发起名著阅读运动。往后西方之通识教育皆循斯例,通识课程几可等同于经典诠释课程,圣约翰学院最可示例,学生四年须研读百余位思想家之百六十余部经典名著。

由是观之,经典诠释乃修身成德之根本、创新立业之前提。经典诠释绝非抱残守缺,然述多作少之指摘切中经学理学之要害,以今日通识教育理念观之,诸子百家、经史子集皆为自由学术,对经典之自由探讨,旧学或可商量,新知或可期待。

三五同仁,各有所述,集成丛书。主编嘱余以文言作序,反本开新,勉力而为,贻笑方家。

姜国钧

2017年12月27日于阳光100青砚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