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人口迁移分析的基本理论

通过世界和中国的人口迁移历史的概述，我们可以基本了解人口迁移现象背后的规律，这些规律就是人口迁移的基本理论。它能使我们解读复杂人口现象产生的原因，预见人口迁移过程中将要出现的问题，从而有计划、科学地引导人口迁移的方向，促进经济、社会发展。人口迁移理论体系庞大，理论分支众多，并且随着人口迁移的实际情况变化而不断得到完善。我们根据人口迁移理论的学科取向的不同而把人口迁移分析理论体系分为两个大类:人口学视野下的人口迁移理论和非人口学视野下的人口迁移理论。

一、人口学视野下的人口迁移理论

人口学视野下的人口迁移理论的主要特点就是有着浓厚的人口学分析思维和方法，在具体的理论研究中表现为众多的人口学概念被用于其中，比如“迁移率”、“人口净迁入率”、“总迁入率”在理论演绎和实证分析中得到反映和运用。人口迁移理论主要有以下几种:

(一)莱文斯坦(E.G.Ravenstein)的迁移规律论

莱文斯坦于1885年和1889年以《论迁移的规律》(Lawofmigration)为题发表于《皇家统计学杂志》，文中依次列举了九条迁移规律。⁽¹¹⁾

①人口流动的主体是短距离移动，其流向是工商业中心。

②迁移是分级递进的。

③在城镇吸纳人口的过程中，同时存在着一个逆迁移流。

④每一个大的迁移流都会产生一个补偿性的逆移流。

⑤远距离的迁移流动一般流向大工业、商业中心。

⑥城镇居民的迁移流动意识远弱于乡村居民。

⑦女性人口比男性更有迁移意识。

⑧人口的迁移与技术发展密切相关。

⑨经济因素是促使人口流动的最主要原因。

这九条人口迁移的规律是在他对1881年英国人口迁移资料的整理和随后对二十多个国家的人口迁移资料研究之后提出来的。限于当时科学发展的情况，他只是对人口迁移的感性资料做了概括性分析，还缺乏深刻的理性分析。并且他是在资本主义工业化初始阶段的背景下研究人口迁移问题的，所以他的研究结果的实用范围很有限。但是作为人们公认的对人口迁移规律研究的第一人，他起步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的研究已经难能可贵了。

(二)兹普(G.K.Zipf)的人口迁移的引力模型⁽¹²⁾

美国人口学家兹普于1946年提出了人口迁移的引力模型，他的人口迁移引力模型认为，两地间的人口迁移总量M_ij与两地人口P_i，P_j的乘积成正比，与两地间的距离D_ij成反比。这个概念可以用多种等式来概括表示，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如下:

(其中:M_ij表示从i地到j地的迁移量;K是常数;P_i，P_j分别表示i地和j地人口数;D_ij表示i地和j地的距离。)

他的这个理论简明扼要，把复杂的人口迁移现象抽象为简单的数学公式，具有一定的逻辑基础，可以粗略地计算两地的人口迁移规模。但其适用性在今天复杂的人口迁移中非常有限，因为影响人口迁移的因素太多了，而他的这个数学模型却把众多因素简化为三个因素，并且这三个因素在不同的时间地点所发挥的作用不同。

(三)罗格尔斯(Rogers)的年龄—迁移率模型

根据罗格尔斯的理论，从年龄考察迁移概率，一般在幼儿阶段较高，到初等义务教育阶段下降较快，但该阶段结束又迅速上升，到20～30岁达到顶峰，之后缓慢下降。到50～60岁退休年龄阶段，又形成一个小的迁移高峰。典型的罗格尔斯曲线，由前劳动力成分(0～14岁)、劳动力成分(15～64岁)、后劳动力成分(64岁以上)和不受年龄影响的常数成分等4个相对独立的部分组成。罗格尔斯的理论为深入地从年龄结构考察人口迁移特征提供了理论依据和方法支撑，对发达地区人口老龄化和迁移人口年龄结构的研究具有重要借鉴意义。⁽¹³⁾罗格尔斯的这一理论和生命周期理论相似，都强调了人的生命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人口迁移率。

(四)斯托佛(S.A.Stouffer)的中介机会模型

由于兹普的理论模型并没有涉及人口迁移的深层次原因，所以斯托佛在兹普的理论模型的基础上完善并形成了自己的人口迁移理论。斯托佛先后在1940年和1960年指出，迁移不仅仅是距离与人口规模的函数，还是介入机会(如空闲房屋)的函数。⁽¹⁴⁾这个观点隐含的前提是，迁移是很费钱的，潜在的迁移者一旦找到合适的机会就会停止继续寻找别的机会。这个学说最不令人满意的地方就是不能找到“机会”的合适定义。斯托佛在1940年把空闲房屋看做介入机会，1960年又引入“参赛迁移者”来修正自己的模型。修正后，从A地到B地的迁移者数量，由B地机会数量、介入A地和B地之间的机会数量以及竞争B地机会的迁移者数量决定。从A地迁入到B地的人口量，与A地迁入和B地迁出的人口的乘积成正比，与介于A地B地之间的迁入总人数的a次方成反比。斯托佛的中介机会模型比兹普的人口迁移的引力模型多分析了人口迁移的社会影响因素，因为在兹普的人口迁移的引力模型中影响人口迁移的社会诸多因素被简化为两地之间的距离这一个因素。虽然他的理论中没有详细论述关于人口迁移的社会影响，但是他的数学公式中已经暗含了这一逻辑，因为每一定量的人口迁移都是社会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的结果。

二、非人口学视野下的人口迁移理论

随着人口迁移研究的不断深入，人口迁移理论超出了人口学的学科范围，许多学科对人口迁移研究进行了不懈的努力。不同的学者从不同的研究视角对人口迁移做了深入的研究，其中社会学、经济学领域的人口迁移理论的研究成果最为瞩目。以下介绍几种主要的人口迁移理论。

(一)推—拉理论

这一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有李(E.S.Lee)、赫伯尔(R.Herberle)、D.J.博格(D.J.Bogue)等。该理论认为，人口迁移是由于迁出地的推力或排斥力和迁入地的拉力或吸引力共同作用的结果。这一理论着眼于迁移原因的分析，即研究移民迁出地与迁入地之间由于自然环境和社会经济发展的空间差异形成的推拉力的外部机制及移民个体差异的内部机制的一种理论与方法。⁽¹⁵⁾其中李在他的《迁移理论》一书中系统地阐述了推—拉理论，他把影响人口迁移的因素归为四大块:①与迁入地有关的因素;②与迁出地有关的因素;③各种中间障碍;④个人因素。

D.J.博格发展了推—拉理论，对推力、拉力因素概括如下:

推力因素共有12个:①一种国家资源的减少或者为之支付的开支减少，对某一特定产业的特定产品或者服务的需求下降，矿产、木材或者农业资源的枯竭;②由于能力不足而被剔除，或者对某一特定活动的需求下降，或者以前用劳动密集方式完成的任务已经机械化、自动化等原因引起的就业岗位丧失;③由于政治、宗教或者种族等原因而产生的压制性或抑制性歧视待遇;④破产、罢工、产业出售或被合并，产业转移到其他地区;⑤社区遭到其他职业、收入阶层、地位阶层或种族的“入侵”;⑥从一个只能提供很少或者根本不能提供个人发展机会、就业机会、婚姻机会的社区退出;⑦由于各种灾难(洪水、火灾、旱灾、地震或流行病)而从一个社区退出;⑧由于不再赞成占优势的信仰、行动或者行为准则而被孤立以致退出社区;⑨由于和雇主、配偶或亲近的人格格不入、和现在的社区不适应;⑩由于精神失常或者情感不成熟而产生的多动、好奇以及逃避成年人的社会责任;从语法学校、高中或大学毕业，退休，参军，亲人(配偶、父母等)去世;涉及坐牢的犯罪。

拉力因素共有六个:①关于其他地区的如下新闻:新资源、新财富的发现(如淘金热)，空闲土地分配，对某一种产品、技能、服务的需求量上升，新产业和新工厂的出现等;②从事本职业的更好的工作机会，或者从事其他更合意职业的机会;③一些特殊的需要经常性流动的产业(如建筑、钻井)的扩展;④一些在当地没有市场的技能、特长的发展;⑤更适合自己的政治、宗教和种族环境，更适合自己的经济环境(如物价、工资)，生活条件(气候、住宅、学校或其他社区设施);⑥能获取所盼望的特殊教育或培训。

总体来看，这一理论比那些只是从单一角度来分析人口迁移的理论有较为充分的说服力，因为它把影响人口迁移的众多因素都考虑进去了，包括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等各种因素，具体来说包括原住地的生活水平低下、医疗条件差、耕地不足、失业人口众多、就业机会不足、生态恶劣等组成了促使人口外迁的推力。而迁入地良好的就业的环境、优越的医疗条件、和谐的人居环境、发达的经济状态、良好的教育条件和明朗的发展前途等构成了强大的人口迁入拉力。这样看来，这个理论就是从社会学的角度来分析人口迁移并且取得较大成果的理论。

(二)刘易斯和费—拉尼斯的二元发展模型

刘易斯(W.A.Lewis)提出的二元经济发展模型在“零值劳动力”、“工资不变”和“资本家剩余”三个基本假设的基础上阐述了二元经济的发展过程。刘易斯的二元经济结构理论把发展中国家的经济割裂为现代和传统两部分，在传统经济部分存在大量剩余劳动力，这些劳动力转移到现代经济部分的数量多少取决于现代经济部门的投资量。⁽¹⁶⁾但是刘易斯的二元经济理论的缺陷也十分明显，发展中国家的发展也证实了这一缺陷:忽视了农业自身的发展在二元经济中的作用，所以当城市资本聚集的速度小于劳动力要素向城市转移的速度时，城市就会堆积大量的农村劳动力，劳动力就会大量闲置。

针对刘易斯无限供给劳动力转移模型的缺点。费景汉(J.Fei)与拉尼斯(G.Lanis)提出了二元经济发展的三阶段模型。此模型假设由于制度性原因，农业部门的工资水平是固定的，在此基础上将经济发展过程分为以下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农业劳动力的边际产品接近于零。由于存在“零值劳动力”，因此农业产出水平不会因为劳动力的减少而下降，劳动力的转移不会受到阻碍。

第二阶段，农业劳动力的边际产品大于零，但低于“制度工资”水平。费景汉与拉尼斯认为需要保持农业生产率的同步提高，以此来增加农业剩余和释放农业劳动力。

第三阶段，当农业边际劳动生产率上升到“制度工资”的水平，劳动力就会完全商品化了，经济发展将由二元的劳动力剩余型经济转化为一元的资本主义经济。但是，这个理论的成立需要以一定的假设为条件，即农村劳动力和资本充分结合，农业劳动率是农村劳动力是否能向城市顺利转移的根本。

(三)托达罗(M.P.Todaro)的预期收入理论

为了解释城里虽然有大量的失业人口，但仍有大量农村人口涌入城市这一刘易斯和费—拉尼斯的二元发展理论无法回答的现象，托达罗提出了预期收入理论。农村人之所以大量涌入城市，是因为他们认为城里蕴藏着巨大的收入机会。他假定发展中国家的农业部门不存在剩余劳动力，而城市工业部门却有大量失业现象，同时城市工业部门的工资水平是由政治因素决定，因而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上升的。在这种情况下，一方面城市较高的工资收入对农村劳动力形成了吸引力;另一方面城市较高的失业水平又对农村劳动力流入城市形成了排斥力。因此，农村劳动力是否流入城市，就是由城乡实际工资收入差距和流入城市后能否找到稳定就业岗位的概率共同决定的。此外，托达罗认为城市里存在着二重劳动力市场，一个是正式劳动力市场;另一个是城里人不愿从事的工作的非正式市场，这些市场的工作主要是笨重的体力劳动。⁽¹⁷⁾托达罗认为农村人口是否采取向城市迁移的策略，这种决策主要依据城乡实际工资差距与农村劳动力在城市能够找到就业岗位的概率。农村劳动力的转移根据预期的城乡收入差距而不是根据实际城乡收入差距做出。

在对待城市失业人口增多的现实情形上，他提出的解决策略与刘易斯和费—拉尼斯的二元发展模型不同，他认为应当扩大农村中的就业机会，鼓励农村的综合开发，从而缩小城乡就业之间的不平衡，最终达到缓解农村人口向城市的流动的效果。

(四)W.泽林斯基(WilbarZelinsky)的迁移率转变假说理论

这一理论对不同的社会历史背景下，人口迁移与社会经济发展之间的总体关系作了说明。他从历史学的角度来论述不同时期的人口迁移状况。他把社会发展分为五个阶段:前工业化社会、早期转变社会、转变后期社会、发达社会、高度发达社会。不同的历史阶段对应于相应的人口迁移特征:

①前工业化社会由于生产力的不发达，决定了人口迁移的特征是迁移率低，没有机会发生人口迁移。

②早期转变社会由于受到资本主义工业化的影响，生产力提高导致了农村人地矛盾激化，农村劳动力大量迁入城市。

③转变后期社会里的工业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城市数量增多并且城市之间联系密切，人口在城市间的迁移频繁。

④发达社会的到来标志着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已经完成工业化，全球一体化趋势加强，国际人口迁移增多。

⑤高度发达社会是一个未来的社会，但由于社会超级发达，先进的科技取代了人口的迁移。经济性质的人口迁移慢慢减少，享受型的人口迁移增多。

除了上面介绍的几种主要代表理论外，较有影响力的人口迁移理论还有: P.H.罗西(P.H.Rossi)的生命周期理论，西奥多·W.舒尔茨(T.W.Schults)的“投资—收益”理论，沃尔波特(J.Wolpert)的地方效用理论，奥德·斯塔克(O.Stark)的迁移新经济学理论，迈克尔·J.皮奥里(M.J.Piore)的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