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布兰登·艾克的勇敢回归

“大家好！直译式脚本语言的任何不足都是我的错。”一个略显矮胖、和蔼可亲的美国电脑程序员站在金碧辉煌的维也纳人民歌剧院的舞台上，开始了自己的演讲。这便是摩斯拉的共同创始人，火狐浏览器（Firefox）的发明者，55岁的布兰登·艾克在2016年的TEDx做主题为“如何修复网络”演讲时的开场白。他朝着观众鞠了个躬，双手放在头上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1995年，年轻的艾克在10天内就写出了作为网景原型的直译式脚本语言，其名称反映了Java的鼎鼎大名。Java是由时任太阳微系统公司的詹姆斯·高斯林开发而成，并由埃里克·施密特推广成为行业标准。艾克开发的直译式脚本语言很快超越了太阳微系统公司的Java，成为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计算机语言。

多年以来，艾克就像他开发的编程语言一样，变得越来越强大。2014年，他升任摩斯拉基金会首席执行官，办公室就在山景城的谷歌总部旁边。当时的艾克已经年届五十，他似乎已经开始思考如何总结自己的职业生涯了。他在前一年的博客中写道：“摩斯拉15岁，直译式脚本语言即将18岁，我也老了。最近主要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并不能弥补没能给直译式脚本语言取个恰当的名字的遗憾。”

但进入退休状态并非易事。2008年艾克捐赠了1000美元给加州八号提案（译者注：2008年加州通过的一项反同性婚姻权的法案）以支持传统婚姻，这一举动引起一片哗然。在这个问题上反对他的人说：“布兰登是一位深思熟虑的书呆子，也是个卑微的人。你可以想象什么样的一个人会在聚会的时候，在某个角落与你讨论一小时的网络技术吗？”艾克居然成了替罪羊，于是他在摩斯拉的日子戛然而止。

那时候，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二手货的强大编程语言，直译式脚本语言也已经显露出自身的高明之处。通过设置网络跟踪器（cookie）对网络用户的入侵式跟踪，直译式脚本语言已经成为目标广告的关键组成部分。设置网络跟踪器是你电脑上的一个记忆元件，可以通过网站来控制。这些跟踪器允许并乐见你在不重新输入用户名和密码的情况下切换回你访问过的网址。但是当流氓网站在你的机器上插入恶意软件的时候，它们就是一种极大的威胁。

在突然被摩斯拉驱逐之后，艾克似乎又恢复了活力。回到编程领域，他推出了革命性的新版勇敢浏览器，以弥补网络跟踪器带来的不良影响，并在每一个自上而下的互联网帝国中扭转了局面。他为勇敢浏览器提供了第一笔最赚钱、最具战略意义的秘密交易。在这次交易中，勇敢浏览器在几小时内筹集了3600万美元，随着以太币价格的飙升，这一数字还将大幅增加。

销售这些被称为“初币发行”（ICOS）的密码令牌是加密货币的一种众筹行为。在产生这些令牌的过程中，企业家们通过出售未捆绑的股票组成部分，在新资本中获得了多达70亿美元的资金。以太坊作为一个开源的“虚拟机”，允许终端用户构建特定的绑定程序，并严格遵守各种法律法规。因此，以太坊已经成为令牌交易的首选引擎。

2013年，在奥巴马总统签署了《快速启动我们的创业公司》法案（译者注：“JOBS”又被称为乔布斯法案）之后，就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象征性销售，这似乎是在祝福那些没有资格的投资者，也可以将资金用来进行创业扩张。令牌不代表公司的所有权，而是代表公司价值主张的各种商品、服务、礼品卡以及其他要素。它们通常由数百万人发起，大家为一个项目创建了利益共同体，最初以百万美元的价格出售，而且没有精确地定义购买者的权利。尽管在撰写本文时，46％的令牌已经失败变得毫无价值，但并不是所有的令牌都一样。它们为陷入困境的世界经济和功能失调的金融体系提供了参与新架构的机会。令牌交易显然已取代IPO和其他股票发行，成为科技初创企业的融资工具之一。

然而到了2018年，这一领域的所有参与者都在紧张地关注着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在彻底压制IPO之后，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又将目光投向了初币发行。这一领域的权威律师认为，这种商品和服务的预售在大多数情况下回避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授权，严重冲击了它的管辖权。毕竟，这些公司一直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销售商品和服务，却从未考虑过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认定，从事实上看，所有的令牌都是有价证券，属于其法律管辖的范围。这将因此大幅增加美国密码创新的法律成本。危险在于，这将使创业经济处于持续低迷的状态，并可能将该行业赶往他国。

布兰登·艾克已经完成了一笔极其成功的令牌交易，戴着眼镜的他发表了一番演讲，他是这个领域中为数不多的看上去似乎完全镇定自若的人。他的目标很高，设想出了“基本注意力币（Basic Attention Tokens）”（简称BAT），为的是将谷歌拉下马，或者至少让佩奇和布林重新开始制定新的战略。温文尔雅的艾克准备用10亿枚“基本注意力币”发起攻击。

当我写完《后电视时代》一书之后，我希望互动式互联网的效率能够带来更有针对性、更有效的广告系统，只发布观众想要的广告。我认为权力的平衡将从广告商转移到消费者身上。正如艾克所言，“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相反，广告技术的生态系统出现了更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中间商，情况变得更复杂了……”

“更糟的是，”艾克说，“用户失去了隐私。他们面临着越来越多的恶意软件，并为下载他们不想要的广告支付高额的费用，这使得网速变得更慢。媒体损失了数十亿美元的收入，而欺诈行为却在急剧增加。广告商也面临着糟糕的报道和定位。”

2017年3月，勇敢浏览器在发布的白皮书中对互联网广告危机进行了详尽的描述。现实就是赢者通吃，广告行业99％的增长都来自谷歌和脸书。留给无论是网站、书籍、游戏还是音乐媒体的只剩下最后的1％，而且这些广告当中充满了欺诈和谎言。2016年，互联网机器人产生的虚假广告需求让广告商至少损失了72亿美元。自2015年以来，广告恶意软件对用户的欺骗增长了132％。

在行业增长最快、最具吸引力的智能手机市场，广告灾难最为严重。用户们支付给带宽供应商的费用越来越多，不是为了寻找想要搜索的内容，而是为了支付给噪声类的广告。在受热捧的媒体网站上，高达79％的移动数据都是广告。平均而言，智能手机用户每月要花23美元购买广告、追踪器、脚本和其他带有恶意的干扰软件。这延长了加载时间，增加了数据计划成本，耗尽了电池寿命，造成了严重的浪费，更不要说对隐私和财产权利的危害。

勇敢浏览器的“基本注意币”发布的白皮书深入探讨了谷歌，认为它得益于其自身的复杂性和不透明性，这使得谷歌“处于现有数字广告生态系统的中心位置”。注意力币将会给那些收入失衡的用户和媒体带来更多的收益。

艾克认为，不管谷歌怎么做，当前的系统都不可持续。缓慢的加载，对带宽的浪费，抹杀媒体的利润，更严重的是极不安全，这些都给用户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正如乔纳森·塔普林在《快速行动　打破常规：脸书、谷歌和亚马逊如何扭曲文化和破坏民主》一书中所说的那样，谷歌的聚合和广告模式极大地降低了音乐人、记者和其他制作人的收入，而谷歌自己则通过广告和搜索赚得盆满钵满。

广告泛滥致使大约8750万美国人转而求助于广告拦截软件，这最终可能会摧毁包括谷歌在内的一切。千禧一代是最狂热的广告屏蔽者。由于有限的带宽和数据连接成本的高企，导致他们的智能手机总是被广告及不必要的开销塞满。

谷歌看到这么明显的反对浪潮，于是开发出了用以屏蔽那些“不可接受的广告”的屏蔽器。不管这个广告设计得是多么巧妙、多么不可思议，没有人愿意在观看YouTube视频之前，先坐在那里看一个广告。随着无广告订阅服务YouTube Red的流行，谷歌发现没有人真的想要看到任何免费的广告。

识别出这种情况的核心，艾克引用了卡内基梅隆大学的信息理论家赫伯特·西蒙的话：“信息消耗的是接受者的注意力。大量的信息造成了注意力的缺乏，在可能消耗注意力的过多信息源中有效地分配注意力才是真正要做的事情。”

信息变得丰富，时间却仍然稀缺。赫伯特·西蒙、埃丝特·戴森、吴修铭以及其他众多学者所关注的内容从本质上讲只是时间的另一种讲法。正如我在《金钱丑闻》一书中所解释的那样，时间可以转化为金钱。

诸如谷歌和脸书之类的公司，就像过去的印刷品出版商一样，他们的利润主要不是来自内容，而是通过读者给予广告的时间来间接衡量。正如艾克所说的那样，沉沦还会继续，“直到多巴胺水平恢复为止”，“广告的盲目性”现象早已在互联网上泛滥成灾。

艾克朝这个缺口扔出10亿枚注意力币。注意力币是基于维塔利克·布特林的以太坊区块链而建立起来的新型分散、开源、高效的数字广告平台的交换单位。根据用户对所投放内容的关注程度，广告商奖励媒体以相应的注意力币。用户也将因为接受想看的广告或选择忍受广告而换取小额支付并获得报酬。他们可以把这些注意力币捐给自己喜欢的媒体，也用它们来交换内容。

这个透明的系统保护了用户数据的私密性，同时剔除了中间商，并提供了用户真正需要的数目更少却更相关的广告。媒体获得了更大的收益，广告客户们获得更好的报告和更好的性能，同时客户们得到他们明确接受并愿意付费的广告。广告商不操纵观众观看广告，而是寻找对它们的诉求感兴趣的观众。艾克总结道：“勇敢浏览器将重置基于在线广告的网络生态系统。为广告商、媒体和客户提供双赢的解决方案，其组件和协议有望成为未来的网络标准。”

正如2016年10月艾克在维也纳对TEDx的听众所说的那样：“请试着想象一下，在那样的世界里你真正拥有自己的档案。那是你自己的网络生活，你应该拥有自己的数据。如果你真的拥有它，你就可以向网络上那巨大无比的围墙花园，提出相关的‘付费条款’，就像它们也向你发送过让你不屑一顾的‘付费条款’一样……这将创造一个新的网络。”

在一个信息丰富但时间稀缺的世界里，人们最看重的是什么？正如凯文·凯利所言：“在其他一切都趋于零的时候，成本却在增加的只有人类的体验……廉价而充裕的虚拟现实将是一个体验工厂。”[1]

初次与布兰登·艾克见面，是我和他作为咨询小组成员加入当时刚刚在洛杉矶初创的欧拓易公司。我有机会进入凯利所说的“体验工厂”也是拜这家公司所赐。它的发明者朱尔斯·乌尔巴赫一直致力于将3D场景的计算机模型转化为数字图像，并使之可以通过网络发送，可以在任何屏幕上显示，并获得真实的体验。

欧拓易公司的“虚拟实境”是一个全新的发明，它的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拓扑结构几乎毫无区别。正如凯文·凯利激动万分地描述的那样：“我们将用它来拜访那些太过危险而不能贸然进入的环境，如战区、深海或火山。或者用它来体验那些我们无法轻易体验到的世界——去胃的内部参观，去彗星的表面旅游；或者去体验异性的感受，或者如杰伦·拉尼尔所愿，变成一只龙虾；或者花极少的钱体验极为不易且价格昂贵的事物，如飞跃喜马拉雅山。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将用它来体验新的社会活动，如音乐会、舞蹈、剧院和体育馆。”[2]

在这个全新的虚拟领域中，如何识别和保护所有权？例如，音乐作品结合了作曲家、词作者、表演者、分销商和其他参与者的贡献，这些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主张。正如欧拓易公司在一份白皮书中所解释的那样：“区块链可以处理复杂的数字资产所需要的复杂产权问题，这些资产可以被正常地复制，最为关键的是能在时间上证明作者身份。”另外，令牌支持从区块链进程中已执行的嵌入式契约中的即时多面事务。

正如脸书兼奥克拉斯（Facebook／Oculus）的首席技术官约翰·卡马克所言，欧拓易公司的关键优势在于打造了一个全新的互联网平台和用户界面。当时还在摩斯拉公司工作的艾克和欧拓易宣布，他们将共同推出下一代欧拓易ORBX视频解码器。这是一种将图像编码和解码传输到屏幕上的解码器。因为还能将其移植到直译式脚本语言上，因此可以在任何浏览器上使用。后来成为ORBX．js的一部分。它包含在欧拓易的软件中而不是在定制的硬件芯片中。定制的硬件芯片可能需要等待10年的时间才能实现。

通过将欧拓易的ORBX渲染协议翻译成艾克的直译式脚本语言，任何浏览器都可以成为一个三维空间，用户可以将其限制在屏幕上，并占据一个空间。如此便不用再局限于在屏幕上打字了，你可以随时随地写下你的观点——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它预示着支离破碎、自上而下、围墙环绕、碎甜甜圈式的互联网的终结。在参加完欧特克（Autodesk）的新闻发布会之后，艾克在博客中宣称：“今天早上我望见了未来。”

艾克特别热衷于将烦琐的数字版权管理方案替换为在每帧视频内加入水印。威廉·莫里斯奋进娱乐公司的负责人、欧拓易的重要推动者阿里·伊曼纽尔认为，这种进步最终可能会完全消除对数字版权管理的需要。虽然这种针对每个用户的水印曾经非常昂贵，但欧拓易却可以在云中进行这种操作。如此一来，每部电影的花销并不会很大。

正如欧特克的首席技术官杰夫·科沃斯基所指出的那样，其好处不仅仅是大幅降低计算机生成的成像和类似处理工作的成本。欧拓易软件通过将有创造力的人从大型工作站中解放出来，进而增加了协作和创新的能力。图形处理器组成的云意味着许多不同的视角，不同的相机角度可以同时进行渲染，而不必等待一个渲染结束了再进行下一个。“即使是在海滩上，”他说，“在你的4G平板电脑上就可以实现。”或者戴上隐形眼镜，穿上漂亮的衣服，有了全息摄像头，便可以沉浸在电子空间之中。

尼尔·斯蒂芬森的“虚拟实境”第一次有了实现的可能。不出家门，人们便可以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去旅行，甚至还可以旅行到地球之外，并享受完整的视觉和触觉体验。人们将能够与图像进行交互，并能在虚拟域内买卖版权。他们将参加戏剧、电影、体育和新闻活动，并用新形态进行叙事。他们将在阿尔卑斯山上滑翔，飞向月球，徜徉在后谷歌时代的生活之中。

为此，欧拓易公司与迪士尼、优美缔、脸书、家庭影院频道、乔恩·斯图尔特、国家冰球联盟、探索频道、欧特克、英伟达以及亚马逊结成了紧密的合作关系。

正如2017年7月艾克推文所说的那样：“通过构建全息甲板、矩阵和虚拟实境，欧拓易公司正在预测未来。”

注解：

[1]　凯文·凯利：《必然》，纽约：企鹅图书公司，2017年版，第229页。

[2]　同本章注释[1]，第2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