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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涅诗选
1.1 写在“欧凡译诗集”出版之前
写在“欧凡译诗集”出版之前

这套译诗集包括歌德、海涅、波德莱尔和佩索阿四位诗人的汉译诗选,算是我的第一批次产品吧。

我多年来译了不少西方诗人的作品,多是随缘随兴,散漫无章。这四本诗选算是有意为之的。

选译歌德和海涅在我是十分自然的。我在德国受到相当完整的大学教育,良好的学习气氛和生活经验很自然地把我带进德国的经典文学领域。我有时会天真地比附马克思和爱因斯坦,但却是认真地喜欢上歌德和海涅。如今有机会把这两位享有国际盛誉的诗人的作品选出一些介绍给我的同胞们,我当然是十分高兴的,虽然我,又一次天真地,逃避了自问是否有此能力的问题。当然我也希望借此能为中德两国的文化交流略尽点滴之力,即使是象征性的,我也会深引为慰了。

多年的阅读经验把我带到波德莱尔的门庭,我知道,作为现代人,而且还自命是诗的爱好者,不进去看看是不行的,于是我开始读《恶之花》。读未及半,我就被激起了把它译成中文的兴趣。我在读与译的长途中度过了很快乐的时光,但是也就在这时,我真正体会到了译诗之难。波德莱尔也许是一个突出的特例。他的诗诚如福楼拜所说的,“充满了思想”,但这些思想不但不会滞塞诗行的流泻,反而使它们顾盼生姿,精气弥满。在波德莱尔的美学魔笔点化之下,他的每一首诗都是活的——音韵带着芳香,意象带着耳语的温柔,夏日的温暖带着忧郁……而我无论怎样努力,译出的只是一具尸壳。

进入了现代之门,我当然要找一位属意的后现代诗人。我选中了佩索阿,主要是想请他带领我去遨游北美和拉丁美洲的辽阔诗原,尤其是后者,那里有我向往已久的亚马孙河畔和加勒比海边受到大自然特殊恩宠的诗人群。他果然不负我所托,即使被他自己借作跳板的惠特曼也增加了我和美国诗人群之间的情谊。他的后现代性也许不那么耀眼,他致力的是进一步反思和自剖——有时甚至不惜分裂自己。他的诗不用韵,但他无时或忘经营诗行或诗篇的词语效果和音乐效果。他的长诗在此之外还具有一种如江河沛然而下的律动,所以译他的诗难度也丝毫不在译有韵诗之下。

多年来的译诗经验带给我唯一的收获,只能是真正领会到了译诗之难。我把这些难如人意的粗陋产品呈献给各位读者,实在是心有余愧。我只希望读者们能以宽恕的心情收下它们。若是天垂美意,能让它们激起读者们几分对诗的关注和兴趣,能让它们为后来者引为一个带有警示性的镜鉴,那就是我莫大的欣慰了。

欧凡

2015年初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