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乌托邦人的军事训练
乌托邦人的军事训练

他们憎恶战争,视其为非常野蛮的事情。人类的战火比任何种类的动物都要多,这是人性可耻的一面。与几乎所有其他国家的看法相反,他们认为,没有任何东西比通过战争赢得的荣耀更可耻。因此,尽管他们养成了军事训练和战争演习的日常习惯(不仅男子受训,妇女也要受训,以便在必要时能派上用场),但是,他们从不轻率地卷入战争,除非是为了保卫他们自己或朋友免受任何非正义的侵略者的伤害,或者,出于善良或同情帮助受压迫的国家摆脱暴虐的统治。他们确实不仅在保卫战而且在攻击战中帮助其朋友,但是,他们从不轻率地采取此类援助行动,除非他们的朋友在开战前征求过他们的意见,并且他们对开战的理由感到满意,了解到所有赔偿的要求都遭到拒绝因而战争成为不可避免之事。他们认为,不仅当某个邻国公然侵略另一个邻国并掠走战利品时,受损害的国家向另一个国家开战是正义的,而且,当一个国家的商人在另一个国家受到虐待(假借一些非正义的法律或通过曲解正当的法律)时,也同样如此。他们甚至认为,后一个开战理由比前一个更正当,因为那些伤害是打着法律的旗号实施的。

这就是他们不久前参与尼法罗哲德人抗击亚拉奥柏利坦人的战争的唯一理由,因为他们认为,前一国家的商人在后一国家受到了非常不公正的对待,这(不管其本身正当与否)引发了一场可怕的战争,他们的许多邻国都参与了这场战争,他们的军事力量支撑其将战争继续下去的热望。这场战争不仅撼动了一些非常繁荣的国家,而且使另一些国家饱受痛苦,但是,在造成一系列重大伤害后,战争以完全征服和奴役亚拉奥柏利坦人告终,尽管在战前,亚拉奥柏利坦人在所有的方面都比尼法罗哲德人优越得多,但他们却被击败了。乌托邦人在战争中援助了尼法罗哲德人,却没有要求分享任何战利品。

尽管他们大力帮助其朋友获得在这种性质的事件中所受伤害的赔偿,但是,如果他们自己遭受任何这样的欺诈且提出的赔偿要求遭到拒绝,只要他们的人没有受到暴力侵害,他们唯一的反应就是不再与这样的人进行贸易。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对邻居的重视更胜于对本国人民的重视,而是因为他们的邻居进行贸易的主体是个人,因而欺诈对他们造成的损害比对乌托邦人造成的损害(乌托邦人在这种情况下受损害的主体是公众而不是个人)更显著。既然他们对出口商品的回报预期仅仅是那些他们富有且对他们几乎没有什么用的东西,损失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多大影响。他们认为,仅仅因为一点小损失(给他们的生活或生存造成的不便相当微不足道)就采取以许多人的生命为代价的报复行动太过严酷了。但是,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人被不正当地杀死或打伤(无论凶手是公共权威还是私人),那么,他们一接到相关消息,就会派大使去要求交出罪犯给他们,如果该要求遭到拒绝,他们就会宣战;如果该要求被依从,罪犯会被判死刑或被判做奴隶。

他们对以流血为代价战胜敌人感到既苦恼又羞耻,并认为这样的胜利与以过高的价格购得最有价值的商品一样愚蠢。他们对任何胜利的自豪程度都不及在不流血的情况下通过机智和正当行为赢得的胜利。如果赢得这样的大胜利,他们就举国欢庆,并立碑纪念有功之人,因为他们认为,除人类外其他任何动物都没有能力采取以智取胜的策略,这才与人类的本性相称。熊、狮子、野猪、狼、狗和所有其他动物使用体力来对付彼此,尽管其中的许多动物在体力和凶猛方面都胜过人类,但它们统统被人类的智慧所征服。

乌托邦人进行战争的唯一目的是通过武力获得如果被及时给予本可以避免战争的东西,或者,在正当要求被拒绝的情况下对那些伤害他们的人进行严厉报复使其今后不敢再做此类事情。他们用这些目的衡量和管理其所有作战计划,确保对名声或虚荣的欲望对他们的影响不像对自己安全的正当关心那样大。

他们一宣战,就派人将许多盖有其公共图章的通缉名单贴在敌国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这一行动被秘密地执行,并在许多地方同时进行。在这些布告里,他们承诺重赏杀死国王的人,次重赏将其他他们认为在挑起战争方面罪行仅次于国王的人杀死的人。如果将这些被通缉人士活捉,就会获得双倍于杀死他们的奖赏。至于那些被通缉的人士,如果他们愿意对抗其同胞,就不仅会获得赦免,还会受到奖励。通过这种手段,那些被通缉的人变得不信任其同伙,不仅如此,他们还相互妒忌,并被恐惧和危险弄得张皇失措,因为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即许多被通缉的人(甚至包括国王本人)被其最信任的人出卖,因为,乌托邦人提供的奖赏如此之高以至于能将人引诱去犯任何罪行。他们考虑到扮演此类角色的人所冒的风险,给予他们与风险相称的补偿,不仅给予庞大数量的金子,还给予巨大的土地收入(土地在乌托邦人的友邦境内,他们可以去那里过安乐的生活),并且,他们最虔诚地遵守其许下的诺言。

他们非常推崇这种收买敌人的方式,尽管其他人可能认为它卑鄙和残酷,但他们将其看作明智的计策,因为使用这种策略能够获得在不使用这种策略的情况下需要经过漫长且对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害的战争才能获得的结果。他们还认为,通过少数罪恶最深重之人的死亡避免敌我双方的大规模厮杀是对人类的仁爱之举,这甚至也是对敌人的仁慈之举(他们知道敌人中的大部分人并不是自愿而是被其国王强迫参加战争的,因此,他们对这些人的同情不亚于对自己人的同情)。

如果这种办法不奏效,他们就在敌人中播下争斗的种子,并诱使国王的兄弟或某些贵族篡取王位。如果不能通过内讧离间敌人,他们就诱使敌人的邻国与之交战,并让邻国重新提出一些先前的领土要求(如果有必要,国王们从来不会找不出这类要求)。他们提供给这些人大量金钱,尽管在派援助部队方面非常吝啬,因为,他们爱惜自己的人民以至于甚至不愿意以任何一位人民交换敌国的国王。

但是,正如他们仅仅为了战争的需要而储备金银一样,他们在战争过程中也花钱如流水,因为即使他们的金银储备变为零,也不会造成任何不便。除了储存在国内的财富外,他们在国外还有大量的财产,周边的许多国家都对其负债累累,因此,他们从世界各地雇佣士兵来为其作战,但主要是从居住在乌托邦以东500英里处的塞波雷得人中招募。塞波雷得人是一个粗鲁、野蛮和凶残的民族,他们喜欢森林和岩山,他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出生和成长的。他们耐暑耐寒耐劳,不知道优雅的生活为何物。他们不从事农业,也不操心住房或服装;牲畜是他们唯一照料的对象;他们中绝大部分人以狩猎或抢劫为生,他们似乎是专为战争而生的。他们守候所有作战的机会,并非常乐意接受提供给他们的作战机会。他们中的一大批人频繁出动,为换取微薄的报酬而为所有愿意雇佣他们的人卖命作战;他们不懂得生命的任何艺术,却掌握了夺人性命的技术;他们勇猛忠实地为那些雇佣他们的人效力,但是,他们不愿意接受固定期限的雇佣,却喜欢与雇主达成这样的协议:如果现雇主的敌人在第二天开出更高的报酬,他们就会转移到敌人那边去,并且,他们也可能在第三天因前雇主提供更高的报酬而再次倒戈。

几乎在所有的战争中,交战双方的军队中都有许多塞波雷得人,因此,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即那些相互有亲戚关系或在同一国家受雇因而共同生活了很长时间的人,将其血缘关系和先前的友谊抛诸脑后,相互厮杀,不为别的,只为被有不同利益的国王雇佣来攻打对方以换取一点点报酬,他们在乎金钱以至于一便士的日报酬差异就能诱使其改变效力的对象。他们的贪婪完全支配了他们,但是,他们看重的金钱却对其几乎没有任何益处,因为,他们用流血换来的东西很快被浪费在了奢侈上,并且,他们中的奢侈仅限于低俗鄙陋的类别。

无论乌托邦人与哪个民族交战,塞波雷得人都为他们效力,因为他们付的报酬高于其他任何民族。乌托邦人的信条是,正如他们寻求最好的人在国内为其效力一样,他们也为战争的消耗利用最坏的人。因此,他们以巨额报酬雇佣塞波雷得人去冒各种类型的危险,大部分受雇者永远也不会回来索取其报酬。但是,他们最虔诚地善待逃兵以激励其一有机会就再次去冒险,因为,乌托邦人一点也不为有多少人可能被杀死而烦恼,相反,他们认为,通过这种方式将恶毒下流的人驱逐出世界是对人类的一大贡献。除了雇佣的塞波雷得人外,在战争中为他们效力的还有其援助的国家(正是为了这些国家的缘故,他们才发动战争)的士兵以及其他友邦的援军,他们只派很少的本国人去作战,并派一些德高望重的人去当总司令。有两个人跟随总司令,在他指挥期间,那两个人无官职,但如果他不幸被杀死或俘虏,其中的一位就接替他担任总司令,万一继任者遭遇类似的不幸,第三个人就接替他,他们以这种方式预防不幸事件,避免可能降临在将军身上的意外威胁到整个军队。

当组建由本国人组成的军队时,他们从每一个城市招募志愿参军的人,没有人被强迫参军,因为他们认为,如果任何缺乏勇气的人被强迫参军,则不仅他们自己会在战斗中表现懦弱,而且他们的胆小还会使其他人气馁。但是,如果他们的国家遭受侵略,他们就会使用身体强壮但不勇敢的人,要么将这些人送上船,要么放在城墙上,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不给这些人任何逃跑的机会,这样,羞耻心、战斗的激烈或没有逃跑的可能性将会压倒这些人的胆小。人们经常爽快地做非做不可的事并表现良好,因为他们别无选择。但是,正如他们不强迫任何人参加任何国外战争一样,他们也不阻碍妇女自愿随同其丈夫去国外,相反,他们鼓励并赞扬她们,而且,这些妇女常常在前线与丈夫并肩作战。他们也将有亲戚关系的人(父母和子女、有血缘关系的人和那些相互结盟的人)安置在一起,那些被自然赋予了最大的互助热情的人也许最乐意这样做。如果夫妇中的一方牺牲了另一方还活着,如果父母牺牲了子女还活着,那是很可耻的事情,因此,当他们作战时,只要敌人不撤退,他们就会坚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阵亡为止。

尽管他们使用所有慎重的方法来避免使自己的人民遭受危险,并且如果有可能就让所有的战斗和危险都落在其雇佣军的身上,但是,如果有必要在战争中使用自己的人民,他们也会勇敢地承担责任,其勇敢的程度与他们之前小心谨慎的程度不相上下。一开始他们也不是很勇猛,但程度会逐渐上升,随着战斗的延续,他们变得更顽强,进攻也更猛烈,以至于宁愿阵亡而不愿败退,因为他们确信,如果自己牺牲了,孩子会受到很好的照顾,因而无须对自己的孩子有任何担忧,而正是这些担忧常常压倒了勇敢的人,这样,他们就为崇高和不屈不挠的决心所鼓舞。他们的军事技能增加了他们的勇气,按照他们国家的法律,明智的观念通过教育逐渐灌输进他们的头脑,这为他们的头脑增添了活力,因为,正如他们对生命没有轻视到要抛弃它的地步一样,他们也没有贪生怕死到以不名誉的方式保存它的地步。在最激烈的战斗中,他们中最勇敢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年轻人识别出敌人的将军,公开或隐蔽地袭击他,四处追赶他,当他们筋疲力尽时,就由其他人接替他们继续追赶,要么在他们能够逼近他时以近距离的武器攻击他,要么在他们之间隔着其他人时使用可以远程射击的武器,因此,除非他插翅飞走,他们很少最终未能杀死或俘虏他。

他们在获胜后尽可能少杀人,他们对俘虏许多敌人的偏好远大于杀死那些在他们前面逃窜的敌人。他们也从不让自己的士兵在追击敌人时松散到不能保持整体秩序的地步。如果他们不得不在赢得胜利前进行最后一战,那么,当自己的部队失去秩序时,他们就宁愿让敌人全部逃走也不愿追赶,因为他们牢记这样一种自己经常经历的情形:当他们的主力部队被击败并溃不成军时,当敌人想象着胜利在望因而放松管理、进入无序的追击状态时,他们后备的、等待合适的追击机会落在其身上的士兵,在敌军无秩序地散开、以为没有任何危险、以为自己必胜之时扭转了整个形势,从敌人手中夺走了看起来确定无疑的胜利,出其不意地转败为胜。

很难讲他们更巧于设埋伏还是避开埋伏。他们有时看起来像是要逃跑,而实际上,他们的意图与此大相径庭;当他们打算撤退时,他们也以让人很难发现其真实意图的方式行事。如果他们发现自己所处的地势不利,或者像是要输阵,他们就会在晚上静悄悄地进军或通过某种计谋迷惑敌人;如果他们在白天撤退,他们会秩序井然地撤退,因为撤退的危险一点也不比进军小。他们在营地开挖又深又大的战壕,并将挖出来的土抛到墙上。他们不单单使用其奴隶挖战壕,整个部队,除了那些当时正在站岗的人外都要参与。他们的护身盔甲非常坚固,但又没有重到给其行动造成不便的地步,他们甚至能穿着盔甲游泳。所有受过军事训练的人都会游泳,骑兵和步兵都是射箭高手。他们没有剑,但在战斗中使用一种又重又锋利的斧头,他们能用这种斧头刺杀或击倒敌人。他们擅长发明战斗用的机器,并将它们伪装得很好以至于敌人在遭受它们攻击前不知其为何物,因此,敌人不可能准备好使它们不起作用的防卫措施。在制造这些机器时,他们最重视的属性是便于携带和使用。

他们如果同意签署停战协定,就会虔诚地遵守它以至于没有任何挑衅会导致其违背它。他们从不蹂躏敌人的土地,也不焚烧其庄稼,甚至在进军时,他们也尽可能当心不让自己的马或脚践踏庄稼,因为他们不能肯定自己没有用得着这些庄稼的时候。他们不伤害任何赤手空拳的人,除非他是一名间谍。当一个城市向他们投降时,他们会保护它;当他们通过武力占领一个地方时,他们从不抢掠,而只是杀死那些反对投降的人,并使其余的驻军成为奴隶,至于居民,他们是不会伤害的。如果敌军中有任何人曾建议投降,他们就用其没收的财产重赏这些人,并将剩下的土地分给他们的外籍援军,但他们自己不要任何战利品。

当战争结束时,他们不强迫其朋友补偿自己所支付的费用,但是,他们从战败国那里得到货币(他们将其作为下次作战的经费保存)或土地(借此获得固定的收入)形式的赔偿。通过许多次累加,他们从几个战败国提取的收入现在增长到了每年七十万达克银币(金币)[2]。他们派一些自己的人民去收取这些款项,这些人在那边过着国王一样的富贵生活,因而将收的钱花掉许多,剩下的钱要么带回乌托邦,要么借给付款国。后者是他们最惯常的做法,除非某个很少发生的重大事件迫使他们将钱全部收回。他们用这些土地奖励那些被激励去冒生命危险的人。如果任何与他们交战的国王正在为入侵他们的国家做准备,他们会阻止他,并使他的国家成为战场,因为他们不愿意遭受任何会破坏其岛屿的战争。如果发生敌国入侵这种事,他们只会依靠自己的人民保卫自己,而不会去请外国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