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中　我和桃川有个约会

黄亚利

除过我可爱的故乡，我从没有更多地关注、更多地眺望、更多地想要再次走近它的身旁。然而，回到宝鸡的日日夜夜，我却无数次将它的倩影在脑海中勾勒，无数次回味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无数次咂摸细雨中的所感所想。我要是画家，一定将它的美丽装帧在画册里；我要是歌唱家，一定将它的秀美向四方传扬；我要是地质学者，定要迈开双腿，走过那里的沟沟峁峁，抚摸那里的每一寸土地。这个美丽的乡镇就是太白县桃川镇。

我是7月18日跟随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作家采风团来到那里的。当我们乘坐的大巴驶向桃川镇的时候，我的心中不以为然：我私下觉得桃川号称美丽乡镇，不会是浪得虚名吧？因为，宝鸡著名书法家张会明老师曾在桃川生活工作过两年，至今说起那里，还嘘唏感叹，泪水涟涟。

1965年冬天，地上积着薄薄的一层雪。适值青年的张老师被分配到桃川中心小学当教师。当时没有班车，他从早饭时节，搭乘当地供销社的送货车（三匹骡子拉的马车），在简易沙石路上一路颠簸，五六个小时才到达桃川。抬眼望去，四野满目荒凉，十分凋敝。

学校虽是中心小学，但校舍是破破烂烂的几间土房，有的学生住得远，要翻越一两座山才能到达学校。冬天的时候，没有棉衣穿，大部分的老乡和同学都缠一种毛帘子，也叫毛裹腿，就是从供销社购买的十几厘米宽的羊毛片片，从脚上一直缠到膝盖上面，用以保暖。乡民和学生穿成那样，就像旧社会的叫花子一样。

那时，老师的伙食偶尔还有面条、饼子，但大部分时间吃的是洋芋，学生吃的更差一些，他们从家中带来洋芋、苞谷糁、杂粮馍馍，在灶上搭伙吃。

隆冬时节，老师和学生都住在简陋的土屋里，破烂不堪，四处透风，老师屋子还有微弱的木炭火取暖。学生更苦一些，他们的住处黑洞洞的，因为点的是煤油灯，住的是大炕，烟熏火燎，房子被熏得不像样子，屋里冷得就像冰窖一般，连烧炕的柴都是学生利用课余时间到山上砍来的。

张老师说，因为没有班车，所以有时他们要回家全靠两条腿步行。有一次，他和几个老师早上起来，从学校走到鹦鸽镇，穿斜峪关，再到齐镇，又到眉县县城西部的渭河边，最后才到达眉县车站，一共走了七八个小时，才搭上车各自回到家里。

有一年4月，他和书记下乡，当时要到桃川镇，需要从鹦鸽镇经过一条河，再翻过老爷岭，再过河才能到达桃川。4月份，天还下雪，雪很厚。他们走到桥边，浪大水高，吼声一片，而桥面只是三个捆扎在一起的木椽搭就的。他俩高挽起裤腿，准备过河。水从木椽的宽缝隙涌上来，那刺骨的水，比冰还要冷。张老师从简易木桥上过来，上到河中心一间房子那么大的石头上，又经过三个木椽子桥，到达对岸时，害怕得腿颤抖不已。因为水大河深，一旦走不好，就会掉到河里去。

当时老乡家中也十分贫困，他们是下派干部，老乡就给他们做面吃，吃饭也没有凳子和桌子，就蹲在黑黑的厨房吃碗面。有时，老乡好心给借点腊肉吃，因为腌的时间太短，那肉像牛筋一样咬都咬不动。

桃川老乡当时要换一些生活用品，就带一些山货步行到眉县，完全依靠双脚行走，往返一天都回不来，有时还要靠脚力（帮人驮货物的运输户），才能帮着将面油盐及蔬菜运回来。

农民住房条件差，住的是土房子，透风漏雨年久失修；吃面，山区没有磨子，要从山上把面背到河滩，在水磨上磨面，然后再背回山里。当时，交通不便，为了赶路，老乡背东西都用一种背夹子，把要背的东西绑到上面，累的时候就用一个T字形的木棍支着歇脚，将山外的布匹、煤油、棉花背进山……

汽车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淅沥的雨声，更增添了山中的安宁和静谧。满眼都是流淌着的绿，这醉人的绿，覆盖着逶迤山峦，铺展在河边，点缀于路边。因为小雨，有薄薄的雾气升腾起来，大山仿佛穿上一件若隐若现的纱衣，更增加了几许妩媚之态。而水，被雾气萦绕包裹着，越发妖娆动人。车忽然停下，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原来已经到达桃川镇的蹇坡村。

接待我们的是镇党委书记张海明。他是一位个子高大、相貌端正的中年人。他让工作人员给我们发了蹇坡村的资料后，就亲自领着我们参观，边走边详细讲解。桃川镇蹇坡村下辖4个村民小组，189户，734人，主要以高山蔬菜、干杂果为主导产业。他说起话来像作诗一样，他说他们这里既有荷塘月色、小桥流水，还有红墙绿瓦、柴门犬吠。大家都不相信，就一路紧跟着他往前走。

在村口主干道左侧，在葱茏的修竹和绿树怀抱中，建有一座八角亭，名曰悠然亭，造型十分精致小巧。凉亭一圈木椅可供人坐，好一个“青山万卷画中诗，艳霞一抹亭外雨”的美景。亭子悠然望着近旁的烟雨荷塘：片片圆圆的荷叶亭亭玉立在水面上，就像女人旋转的裙裾一样漂亮；点点荷花从绿叶中探出头来，宛如少女粉红的笑脸，分外明媚。我们忍不住在八角亭前留念，将这里的美景摄入镜头。从荷塘出来，就到了中心广场。规整的平地上，矗立着一排排整齐划一的房子，每家房顶上都新装了太阳能。陪同我们的镇干部告诉我，这里是移民新村集中点，每户房子60平方米，上下有圈梁，炕灶齐全，水电到位。我们重点参观了相当于两个教室大小的蹇坡村幸福院。这里陈设有麻将桌子、椅子、棋盘，还有电视和简单的活动器材。张书记告诉我们，这里住的都是五保户和生活困难的老人，由国家财政统一拨款，管理老人们的日常生活。

我们从幸福院出来，就到了一户文化墙跟前，墙上五颜六色，描绘着新农村的美丽图景，边上就是农家院子。红墙绿瓦，亭亭修竹种植在一侧，细雨中，越发青翠可人。农户的家门口，一棵高大的核桃树枝繁叶茂，绿核桃果实累累，个个饱满可爱。侧面的墙上挂满了筛子和生活农具，地上还立着石磨，石磨上装有杠子，可以推；还打有一口井，上面辘轳和井绳都在，依稀可以想见20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民生活的画面。张书记告诉我们，2015年全村移民搬迁10户29人，这些搬迁点都建在环境优美、交通便利的黄金地带，集中安置8户，分散安置2户，完成投资82.8万元，建成10户房屋主体，建设幸福院8间，砌护坡160米，砌石192立方米，新建公厕浴室4间，同时硬化院落，修建花坛，栽植树木，新建水泥路。为了使搬迁的特困户住得下、能脱贫，镇上为集中安置的8户建成太阳能光伏项目，户均投资3万元，总投资24万元，每户每年可收入3000元，现已投入使用。

从蹇坡村出来，坐车走了一会儿，就到了桃川镇。一个气势宏伟的高大的仿古门楼矗立在我们面前，门楼两侧挂有黑色牌匾，镌刻着一副金色藏头对联，十分引人注目。对联是：桃迎朝霞香古镇尤欣翠毓春华凝夏彩，川披月色浸斜巷且翰夕横秋晨沐冬暄。宽阔的水泥街道，两边是青石铺就的人行道和仿古建筑。红门，墙壁上部分是白瓷砖贴就，下部分是青砖垒就的长方形图案，窗子采用白塑钢，地面上还有小小的木质花圃，里面的小花灿然开放。人行道上的青松在雨中越发翠绿。街面上没有人，只有霏霏的细雨无声洒落。张书记说，他们这里是一条石头河，一座石头城，这里的石头文化景观十分出名。我们在花圃中看到了第一处景观：白色的天体下，两个用石头拼就的石头人相向而立，他们共举一把红底带白点的花伞，脚下黄色木板上写有一句话：“在春雨霏霏的日子里，茱萸姑娘和石头先生相遇了。”看着这造型独特、饶有情趣的生活片段，我们是否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相识相恋、二人世界、三口之家的美好时光？是的，人生可以被一幅幅精美的画卷浓缩，而漫长的人生道路，展开却是一幅生动的苦涩和甜蜜相伴的场景。人们每天都活着，但生活的无限延展性和生活的宽度，又决定了每个人生活内容的不尽相同。

这里的光纤光缆都十分完善，又新修了污水处理系统。雨依旧在洁净的街衢飘洒，街旁五颜六色的花朵正开得鲜艳。通往镇政府门前的街道上用花草搭就了一个拱形门，高大的灯柱中段都挂有小型花圃，旁边的草坪里青草蔓延。两边的白墙上有明代诗人咏桃川的诗行：

流水桃花世已非，石林烟草尚芳非。

山中鸡黍聊炊午，眼底风尘且息机。

圣世难招秦晋隐，野心独爱芰荷衣。

寻真不遇空归去，笑指秋风绕翠微。

对面的墙体上是歌咏四季的七言诗歌。再往前走，就到了“舍南舍北”，这里有石头做堤坝围绕的水塘，有石头填塞的石子墙，有大型的山水壁画，还有一棵几百年的核桃树，树下放着一个圆形石桌，周围摆有四方小石凳。在墙上写有杜甫的《客至》一诗，近旁的花园里广植茱萸，并独具匠心用石子路和绿草搭配出一幅茱萸叶子图案。清新的空气，细细的风，轻柔的雨丝，我们的心儿醉了，我们被眼前的美景完全吸引住了。

张书记说得好：“尊重自然山水，弘扬孝道伦理，唤醒文化记忆，彰显乡村气度。”这里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这里勤劳的人民，不正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描绘着一幅最美的图画吗？乡村再也不是愚昧落后的代名词，而是一个美丽繁荣的地方。桃川镇脱贫攻坚战的战役已经打响，相信不久的将来，这里的农民兄弟定当摆脱贫困。桃川，一定是一个让城里人向往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