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雅芳

第一次到太白，大约是30年前，是我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我们一家应表姐的邀请去的。那年，表姐刚成家，成家后不久就陪同表姐夫一起到太白县，帮公公打理当初他们在太白县城算是最大的一家贸易商店的生意。自小就好静的我，自然也很少自愿参与父母的走亲访友活动，那次，我却主动请求父母带我一同去。母亲看透了我的心思，微笑着问我：“雅，你想去看山吧？”我欣然一笑。后来的情景，已被时间滚滚的车轮碾碎。但望着那从深山一路背着背篓、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地来到表姐店里的老妪和老翁，以及他们挑选各种生活必需品及农业生产所必需的工具，询价后深深的叹息，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

层峦叠嶂的大山的高度和深度，无疑已经给长久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制造了一道与山外世界隔开的屏障。山的高度以这样的一种态势，用强劲的力量挡住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县城的长度一眼可以望到头，行人稀少，偶尔可见到一两个游人。因此居住于此的人，每每用羡慕的目光打量着从山外到来的人。曾记得当我们离开时，表姐问：“啥时还来太白？”母亲说：“会来的！”母亲那饱含着怜惜的目光，以及表姐紧紧拉着母亲久久都不舍松开的手和她那高挑而美丽的身影，都随着返程车的启动，被那车轮扬起的灰尘和耸立在那儿的群山淹没。致使打那以后只要提到表姐，母亲那句“可惜了”的话就在我耳边响起。太白已把它与“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画面，印在了我的心上！

当再一次来太白时，我已经步入了大学时代。班上有一位来自太白县的同学，也许是因为我们曾生长的地域近，也许是因为我们好学的品格一致，我们俩便比其他的同学亲近些许。我们不但一起探讨学习方面的问题，而且在学习之余会常常谈起自己的家与家乡的一些情况。得知他母亲是位教师，父亲是机关干部，有两个姐姐。大姐在杭州工作并已成家，二姐在广东打工也已在那儿谈了对象准备结婚。我惊叹地问：“两个姐姐嫁得这么远，你父母舍得？”他叹息着说：“不舍得有啥办法，家乡那边自然条件差，物资匮乏，特殊的人口组成——是由好几个县的几个乡镇组合而成。由于地质地貌复杂、地域文化缺少向心力及本身缺失的文化积淀，致使好几任领导在强大的地方恶势力和恶劣的自然环境下被迫维持贫穷落后的现状。好不容易出来，谁还敢回去？把孩子送出太白是我们那儿父母共同的愿望。”毕业时，我问他：“回太白吗？”他笑着对我说：“不回了！我已经联系好了单位留在西安。”

毕业后，我怀揣着对高山与流水的热爱，渴望着能在诗人笔下那极具韵味的充满灵性、带着浪漫和诗情画意的江南水乡扎根的梦想，只身南下，在自己的奋斗和努力下顺利地当上了所在地一家公司的高管。原以为我会在漂泊倦了之后，选择在那儿扎根，但最终还是没有放下，没有放下母亲送别时的千叮咛万嘱咐，以及那句：“妈的身体不知还能不能撑到看到你下次回家。”我心里时常咀嚼和回味着那苦涩得如同泉涌的泪水，没有放下任凭家乡由面变线，又由线变点，直至最后消失在视野的那份无奈；没有放下被泪水打湿的衣衫以及绵绵的相思、淡淡的乡愁，以及对亲人无尽的牵挂。也许已经习惯了北方人的真诚与豪爽，也许是有了异乡生活和工作的历练，我再次听从了本心的呼唤，决然地辞掉了收入颇丰的工作，最终回到了家乡宝鸡！回乡后的13年让我亲眼见证了家乡的巨变，也有了很多机会频频去太白。

走进今日的太白县城，看到的是错落有致、层次分明，略带欧美风又意在突出东方古建筑美的建筑群；有环绕县城流淌着的清澈见底的河水，河上有用青石打造的小桥，有坐落于水中悠悠转动的水车，还有那停泊在河岸的弯弯的小船；有平坦干净整洁的马路，也有青石铺就的幽幽小巷。道路两旁有扎根土地婀娜摇曳的垂柳，有高大参天的松柏，也有一个个用实木制作的如欧美风盛红酒的酒桶，或一个个手推车状的实木花篮，常年开放着适时的花朵。四面有被自然植被覆盖的群山，山上有石头铺成的小径，也有平缓的台阶；有亭台楼阁，也有矗立在山上的太白金星那高大神圣的雕像；有高山雪水浇灌的天然无公害的蔬菜以及稀缺的国家级保护动物，也有各色风格的舒适酒店、宾馆及周边充满诗情画意的农家小院。

春天来到太白，草儿偷偷地从土里钻出来，给群山铺上了一层绿毯。漫山遍野的知名或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花开了，花香在空气中弥漫。成千成万的蜜蜂在花中劳作，五彩的蝴蝶飞来飞去。树木发芽了，鹅黄中透着嫩绿，鸟儿在道路两旁的丛林中歌唱。河水悄悄地涨了。河堤上，孩子们在欢快地奔跑中放着风筝。身处其中，抬头看着头顶久违的湛蓝湛蓝的天空、如棉花一般柔软洁白的云，让人仿若置身于水韵江南的春色之中。此刻，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气，任凭那充满百花清香略带泥土甜味的空气沉入丹田，再轻轻地将你在喧嚣的尘世、拥挤的闹市以及匆忙的身影带给自己的压在心底的浊气呼出。你的身心也如同刚睡醒的大地般，在春天里舒展。大街上，一组组、一对对在塑胶专用自行车道上骑着自行车的男女老少们的笑脸，像桃花般盛开；坐在绕城免费定时驶来的观光小火车上的人向路上的行人笑着挥手问好。路边的音响播放着轻音乐。不远处还能看到晨练没有结束的人影，打太极的、舞剑的、跳广场舞的。那绿的山与清的水，鲜亮的物与精神的人，那繁茂的乔灌花草与亭台楼阁相互陪衬，又互相辉映。你的心安静了，放慢脚步，可以悠然上山，躺在草地上打几个滚，或去河边跑几圈，或去体育场打几把羽毛球。生命就这样在自然中得到了复苏！

夏日的太白，受海拔和自然环境的影响，没有燥热没有高温没有蚊虫的打扰，形成了一座不用空调的天然空调城。清凉的风，宜人的温度，优美的山水，惬意的人居环境，以及包容博大的县域文化，让你常常会忘记赶路，有住下来的冲动。到街旁随便找一家旅馆在床上睡一觉，让燥热的身心安静下来。睡醒后，在路旁随便一家小饭馆，叫几个自己喜欢的素菜，来份药膳，要碗洋芋搅团。慢慢地咀嚼吞咽，任由那淡淡的菜香和北方人喜欢的辣味在口中回旋。如果适逢晴日，饭后，踩着落日的余晖散步在街面小巷，又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还来太白县吗？这是五年前从西安调回太白县那位同学打来电话提出的问题。我说，太白的美是山水之美、人文之美、和谐之美，它的美给予了坚守在这儿的人美好的生活。我说，我一定还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