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莉渭

黄柏塬，一个地处大山深处的小镇。自从国内兴起旅游热以来，它就以其独具的岭南地域特色和巴蜀文化习俗牵动着我的心魂。来到黄柏塬时，下榻小镇一户农家小院，清晨即起，就想多看几眼向往了多年的景色。

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空气的清新自不必说，四面群山的薄雾轻缈地游走着，似乎在引领我往大山的深处去。村民告诉我，不远处就有一片森林，是个天然氧吧，很有韵味，一定要去看看啊！

我沿着山间小路往森林走去，路边已不是做生意的门面房，而是真真正正的农家居所。男人们背着农具走出家门已经开始干活，女人们出来进去地在家里忙活，鸟儿不停地在耳边啾鸣，狗儿汪汪地跟我打着招呼。清晨的阳光洒在树林里、叶梢上、林中的小路上，一切显得格外生机勃勃。一些人家的烟囱里已开始冒出缕缕炊烟，那烟在晨风中袅娜着，和远山的云雾融合在一起，真像是绝美的人间仙境。

山间小路曲折蜿蜒，露水很快打湿了我的裤管和鞋袜。我问路边干活的人可有别的道好走，他们说只有这样走最近些。望着远处的森林，我只好打退堂鼓。

我问：“你们这么早就出工啊？”

“是啊，不出工就没有饭吃。”

我说：“等这里修好了，你们坐在家里都可以收钱，哪里还需要出工啊？”

“但不管什么时候人还是需要劳动的呀！”

这就是北面的黄柏塬，陌生而又亲切，有呼吸，有温度，有大自然的丰富多彩，又有居民居家过日子的恬静和安详。我去过很多的旅游景点，都被新建的各种建筑和设施装点得富丽堂皇，早已没有这样的生活气息。可走在黄柏塬北面的村庄里，还有汗流浃背辛勤劳作的人。虽然他们的劳作跟黄柏塬镇的翻新改造有很大关系，而且看上去还有些杂乱，但他们目前似乎仍然踏着一个固有的韵律在生活，没有商业气息，没有铜臭味。在这里走着走着，恍惚自己走进了许久都没去过的田间地头一样，忘了时空，忘了自己。而且也生出晨起要劳动的欲望，尽扫在家时的慵懒感觉，想和他们一起舒展筋骨，勤奋劳作，不辜负这美好的晨光。

早饭的时间快到了，我又来到南面新建的中心广场，广场周围建有小别墅式的宾馆洋楼，还有楼前屋后在建的亭台楼榭的庭院，让人赏心悦目，舒适惬意，同时，也让人不难想到它日后的繁华和浓浓的商业气息。

我站在新建的广场上，西面的山上云雾缭绕，林木苍翠，白云在天空滚动，藏青深黛的山脊棱角分明。晨光透过云雾洒在黄柏塬的屋檐、树梢和人的肩头，沟边的竹林因此熠熠生辉，街边的花丛闪着绚丽的光，连那修了半截的矮墙都放射着明丽的光芒。可是举起相机欲拍照时，现代化的房屋和电杆总是矗立在画面里。广场的东南边山脚，晨光射过来时，十分亮丽，可一个高高的塔吊立在那里，把那山腰间的雾刺穿了。我对着青山久久凝视，目光不愿离开一分一秒，我们本就是要来看最原始最本真最自然的风光，可现在现代的东西太充斥眼眸，真是道不尽的遗憾。

返回下榻的农家小院时，只有这一条正街还保持着古朴的样子，石砌的台阶，各种老式的商铺、客栈，一个紧挨一个，即使是新式的农家乐的房屋，门面上也还是古旧的风格，让人到了这里不愁食宿。自然，村民们也不愁没有营生。只是我在担心，下一次再来时，这小镇临街的店铺不会也打造成富丽堂皇、锃明瓦亮的现代商铺吧？

我想象着，很久以前，李白、刘秀、吴玠、吴璘、老红军们到这里时，他们下榻的是哪里？他们看到的是什么景色？李白曾有诗曰：“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这山上的云雾，也曾经一样如此地观望过他们吗？这街上的小路可也有过他们的足迹？我起了个早，拥有了黄柏塬一个美好的清晨。我和村民攀谈，和古人对话，和云雾交流，和露水亲吻，甚至和晨光拥抱，黄柏塬尽情给我展示它古代的、近代的、现代的一面，也让我看到它背后的景致，隐秘的、光鲜的，像诗、像谜，给我留下美好，也留下悬念和一些遗憾。

一个大山深处的黄柏塬小镇，本以为远离尘嚣，不会被世俗的商业气息侵染，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交换，这是必然。这一个小镇的南北中三段，其实也正是我们目前整个大社会的一个缩影，到处体现着一种纠结。既想挖掘恢复老的，又在不断改造新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拆除旧的，可真正来这里的人们最想看的是什么？虽都知道多数是它固有的特色，但这特色，还有吗？

好在那云雾蒸腾的地方应该是大箭沟吧，山脊的背后该是那汹涌奔腾的水吧。水是无色的，水下的石应是红色的、七彩的，是绚丽的，是可以淹没和吞噬所有人思维和想象的，是可以震颤到每个人灵魂的，更是人工无法更改的。我想，一旦到了那里，我也就会暂时忘了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