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住着神仙

李明涛

有“广而告之”说，太白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这次采风，还真的让我遇到了——尽管只是一种臆想，或者说，是一种让我欲罢不能、挥之不去的幻觉。

从姜眉公路一路进山，过了蜿蜒如带的石头河水库，进山的第一站便是太白县“东大门”鹦鸽镇。过弯道，迎面崛起一座石山，此山犹如一座高耸石峰，底盘小，中间鼓，顶尖突兀，妙趣天成，酷似一只伸头北望的大鸟；山头伸向高空，像衔着悠悠白云，引颈而歌。

——这就是传说中的鹦鸽山？

——好一只神鸟！它张开嘴巴好像要说话呢！

——形神兼备，简直太像了！

七嘴八舌，大家比画着，议论着。山顶上，虽非大树参天，却也是百草丛生，野花星星点点，宽叶“蓝花扇”长满崇山峻岭，酷似大山美丽的羽毛——分明是一只从天而降的神鸟鹦鸽！时至盛夏，我们去的时候，正值雨后初霁，那山，那水，那田野、草木、山花、丛林，是刚刚洗过的那种葱绿。这里的天湛蓝湛蓝，连绵的高山成为一道错落起伏的绿色屏障，与石崖峻岭交错呼应，组合成一幅幅浓墨重彩、层次分明的山水画，使这一充满某种神秘与遐想的大山更具人文魅力。难怪说这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东西两山之间，流淌千年的石头河哗啦啦地唱着歌，在冰川遗迹一样的“石头阵”里打滚儿撒欢，形成了一道坦荡如砥的川道地带。太白山最高峰——拔仙台，就耸立在它的身后。在这里，你才能真正领悟到什么叫一马平川和豁然开朗。

鹦鸽镇最有名的去处就是柴胡山村。柴胡山村最神奇的地方便是药王谷了。入谷底，山风习习，百草丛生，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高山植物气息，药王宝塔巍然屹立于山巅。顺着药王谷往里走，一山一景，重山拱峙，奇石秀水变化无穷。药王洞、石锅瀑布、观音崖等自然人文景观星罗棋布。有一处奇异山石，状若仙人，如一位拄着拐杖、背负行囊的鹤发老者向人们颔首致意。这不正是传说中的药王孙思邈吗？面对仙山，我情不自禁用心叩问：“您老居于耀州，太白山高路远，何以跋山涉水寻到了这儿？”

山风呼呼地从耳边掠过，这仙山居然微微颔首开口说话了。我分明听到他随风穿越而来的声音：

“哈哈！……山林深远，固是佳境，独往则多阻，数人则喧杂。人野相近、心远地偏之处，方为尘世之妙居也！”

莫不是真的“遇仙”了？我惊喜交加。正想用相机将此情景定格下来，一团烟云飘然而至，那座山便没了踪迹，真是一个变化多端的神秘境地！约莫走出几步，那仙山又化作另一番模样，拐杖不见了，只剩下夸张无比的白胡子在飘荡。药王谷像一条盘古天藤，把高天云海与连绵的群峰连在一起，然后又一层层释放开去。凌空而下、一泻千里的瀑布，可以说是谷中之奇，是这里的景中之景。

“你现在看到的，便是我当年洗药的地方。”

穿山风又一次送来了药王那钟磬般的声音。循声望去，我看到传说中的那口煎制草药的巨大石锅，还有那神奇的飞瀑。玉带一般的瀑布，从天而下，宛如上苍信手而抛的翡翠，点连成线，线拧成瀑，匆匆忙忙，你追我赶，从一眼看不到顶的山崖上跌落下来，仿佛一代药王那飘舞的须髯。这瀑布，究竟是大唐医圣“悬壶济世”的写照，还是这位“妙应真人”的化身？嘈嘈切切，七嘴八舌，任由世人去猜测了。

药王谷的确名不虚传，奇珍异草在这里生生不息，千年杜鹃在两三千米处依然年年奇异绽放，百草园里，柴胡、党参、白芍、黄芩、药王茶、太白米、独叶草等名贵中草药随处可见。我的思绪随着浩渺的云烟飞越千年，面对药王和他的山谷，凝视良久，仰天长叹。

孙思邈，京兆华原（今陕西省铜川市耀州区）人。《旧唐书·孙思邈传》记载：“周宣帝时，思邈以朝廷多故，隐于太白山中。”而且他在此地一“隐”就是31年。耀州离太白200多千米路程，他缘何过渭河、翻秦岭，跋山涉水择此而居？我猜想，不仅仅因为隋唐战乱遍地狼烟，而此地“人野相近、心远地偏”，主要是在这里他找到了济世救人的灵丹妙药。据说孙思邈幼年体弱多病，汤药之资罄尽家产。他自幼聪颖过人，通百家之说，崇尚老庄学说，兼通佛典。18岁学医，20岁即为乡邻治病，他对古典医学有独到研判，对民间验方十分重视，对内、外、妇、儿、五官、针灸各科之精通，前人未有。他曾上峨眉山、终南山，下江州，医名日渐显赫，遂隐居于此。这个清癯睿智的长须老人身背草药行囊，腰系装药的瓜葫芦（药壶），在大山深处，边行医边采药边临床试验，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他对病人一视同仁，“华夷愚智，普同一等”，一心赴救，不慕名利，被佛教尊为“药师佛”化身。隋文帝时，朝廷下令征他为国子监博士，他拒绝了。孙思邈潜心在太白研究道家经典，博览众家医书，研究解读古人医疗方剂。为了解中草药的特性，这位70多岁的老人走遍了深山老林，终于完成了他的不朽著作《千金方》（《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之合卷本）。唐朝建立后，孙思邈知遇明君，欣然接受唐太宗李世民的邀请，与政府合作开展医学活动。78岁那年，他完成了世界上第一部国家药典《唐新本草》。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孙思邈在他的《千金翼方》中谈到退居山林的择地原则时说：这地方远离尘世喧嚣，住在此地是再好不过了。如果用当代伟人一句诗诠释，那便是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或许是“药王”的缘故，太白深处的鹦鸽山、柴胡山、药王谷……千年流淌着说不完的故事和传奇，氤氲着穿越时空的仙气、灵气、地气与人气。仙人指路，大山通天，李白、杜甫、苏轼等一代名流都曾在此留下足迹。

“药王谷遇仙”让我心旌摇动。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我看到了药王孙思邈那清癯的身影、飘逸的须髯和那双深邃的眼睛。

饭时，我们一行来到太白古道特色旅游示范区——柴胡山村一爿农家乐用餐。柴门竹凳，鸡鸣犬吠，户外便是青山。给我们端菜的是一位穿着红衫衫的小姑娘，一对眼眸像石头河的水一般清澈。不一会儿，马齿苋、魔芋、蕨麻、山竹笋……山野菜摆满一大桌。席间，我向餐友说起药王谷“遇仙”之事，他一听哈哈大笑，说你们搞文字的就是善于想象，而且联想丰富，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告诉他绝对不是幻觉，我耳闻目睹，信不信由他。“照你这么说，我还真见到过药王本人哪！蓄着白胡子，慈眉善目，背着药背篓在柴胡山上采药。没有他不知道的药材品种。好多年轻人围着他问这问那。我跟他还合影留念了！”

这时，端菜的小姑娘说话了。看着餐友相机里的照片，她扑哧一笑，眼睛成了一对月牙儿：“那不是药王，更不是啥仙。他是我爷爷！”

小姑娘告诉我，他们家祖祖辈辈就住在这里，爷爷70多岁了，身板硬朗，几乎天天上柴胡山护林、采药。现在被景区药材基地聘为采药师，让他带徒弟。在山上，好多游客把他当成药王，跟他合过影呢！“在我们太白，像我爷爷这样护林、采药的老人，有好多哪！”

……

人这一辈子，四处奔波，有些可能去过不少地方。而这次太白之行，尤其这个药王谷——传说中神仙居住的谜一样的地方，以及这里的人，让我难以忘却。有山，就有灵气；心在，神仙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