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晓霞

在无数个为生计奔波的日子里，我一直向往着太白的青山绿水、蓝天白云。整个酷暑难耐的夏日，家事公事缠身，时光像无情的鞭子抽打着无法停下来的陀螺，让人毫无喘息之时。于是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慢下来，慢下来。当朋友们通过微信频频晒照片，或登临鳌山，或嬉戏在如诗如画的黄柏塬、青峰峡，悠闲地在慢城避暑，我终于忍不住了，和文艺界朋友们有了一场说走就走的“远”行，投入太白山水的怀抱。

翻过秦岭，暑热渐渐退去，车窗外，山的险峻让太白多了男子汉的挺拔与沉稳，水的柔情让太白宛若雍容华贵的优雅少妇。高远的蓝天上，朵朵白云肆意地渲染着纯净的思绪，让我烦躁了一个夏天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到达太白已是午后，我们即刻融入“秦岭里的香格里拉”，文朋诗友沿着县城绿荫低垂的河堤，放慢脚步踏着太白人的节拍散步。一开始我们还热烈争论文学圈的大事，争论那个与鲁迅无关、与文学无关的大奖，最终与太白的神韵合拍，只谈这座秦岭中的小县城之秀美，风土人情之奇特，在街巷、市场寻找可以安放在笔下的素材和情感。

夜幕降临，太白县体育场内聚满热情的群众，那期待的眼神，最大限度地激活了艺术家的灵动和情感。激情澎湃的歌曲，婉转清丽的秦腔表演、器乐演奏，引来掌声如潮。体育场外黑边白幕的露天电影院正在放电影，初秋的风送来阵阵寒意，将阵阵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夜色中我们和太白的干部交谈，感觉他们心态很好，完全没有浮躁和急功近利之心。当其他县区打出工业强县、农业强县等一些口号，追赶着包括GDP在内的那些神秘数字阔步前进时，太白人不紧不慢地赶路，只关心放心的粮食和蔬菜，并在种植农作物中得以休养。

曲终人散，太白的夜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宁静。平日里，夜半我们总会被城里的喧嚣和一些不安全的声音所惊醒，而今夜，可以安然入睡，一觉睡到天亮。

翌日清晨，县体育场的人声喧嚣将我们叫醒，县级机关运动会今日开幕，机关干部精神抖擞地走进体育场参加赛事，展示自己的风采。张弛有度的工作和生活，这是慢城人的幸福时光。当我们到达鳌山脚下的拐里村慰问演出，村里的精壮劳力多已外出打工，老人和孩子已自发等在村委会院子里。往日寂静的小山村里，来自城里的文艺工作者载歌载舞，村民们热情鼓掌，尽情地欢呼。当秦腔名家亮开嗓子，两位抱着孙子的老大姐在我身后随声附和并窃窃私语：“啥时候也能像人家一样活回人？”在攀谈中得知她们都是秦腔迷，平时在家里也唱两句，观众就是自己的老头子。在我的鼓动下她们有了登台演唱的欲望，于是我通过同行的艺术家找到了《三击掌》和《探窑》的碟片，两位大姐一路小跑回家换了衣服，梳洗打扮并略施薄粉，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第一位大姐上台后，随着乐声响起即刻很投入地进入状态。她的嗓音很干净，一如太白的蓝天白云，没有任何修饰，没有任何造作，一板一眼原生态的清纯味道，和她身边的山水、绿油油的菜田融为一体。第一次跟着伴奏带，竟然配合得丝丝入扣。艺术家们一边演唱一边上前拉着乡亲们的手紧紧相握，村民们久久不愿放下手。艺术家们被他们的热情所感动，与他们亲切交流，汲取着来自民间的营养。

村头的菜田里，甘蓝和白菜紧紧地包裹着一颗素心，如同朵朵盛开的蓝莲花。这些属于平民老百姓的蔬菜在这里幸福地生长，这里的蓝天白云和没有雾霾的空气适合各种蔬菜长成水灵灵的模样——是招人喜爱的模样。

暮色苍茫时，来到心仪已久的黄柏塬。穿过原始森林，踏着绿色苔藓仰望参天古木，寻找历史的年轮和时光的印痕。这些油松和黄柏多是百年古树，笔直的树干直刺蓝天白云，夕阳的余晖在树枝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梦幻般迷人的林海让人不忍离去。远处的鳌山露出雄伟的身姿，那些穿越鳌太线的“强驴”们正打起背包乐此不疲，留下攀缘、探险的足迹。这里是游客的天堂，持杖穿行山水中，怡然自得；这里是文朋诗友的天堂，山水草木皆有情，艺术的细胞在此疯长。

黄柏塬最美的山水在大箭沟，逆河流而上，潺潺水声回荡在寂静的山谷。河水顺着光滑如玉的石头河床欢快地唱着情歌，流水亲吻石头留下深深浅浅不同的纹理，那些爱的印迹赋予黄柏塬的每一块石头与众不同的灵魂。静美的河床拥抱着激情澎湃的河水，一任她在自己宽阔的胸膛撒娇，山水相依，留下爱的诗篇。景区工作人员小胡一路上为我们朗诵着描写黄柏塬山水的诗词，如同置身在音画时尚里，把我们对黄柏塬的爱和眷恋蒸腾得如痴如醉。

夜已深，和文友们坐在黄柏塬农家小院里喝着黄柏塬的苞谷酒，谈着文学和文学以外的话题，把生活的苦和这个时代的忧愁借酒丢在黄柏塬轻柔的夜风里。此时，城里暑热还未退尽，秋老虎的余威仍在顽强地影响着城市的秩序，城里人的矜持与虚荣在热浪中无处安放。而此时的我们“不想被秋天本身的忧伤淹没，更不想心里的疼痛在夜色里无限扩散”，于是，打电话叫醒宝鸡的文友，一起分享这里的蓝天、白云和流水，然后和写诗的妹妹一起“依偎着微弱的灯火，数身上剩余的花瓣，数年华里一道道的暗伤，任生命扬起的尘埃逐一飘落”。我们听懂了秋天的悲歌，然后借由黄柏塬的夜风用文字互相激励。

从那以后，每一次在城里的超市购物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走到太白蔬菜专区，仿佛嗅到慢城泥土的芬芳，呼吸到清新的空气，一次又一次通过这些果蔬亲近太白，忙乱的脚步会随之慢下来，让掉队的灵魂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