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耆探秘
焉耆,一个神秘古怪的名字。起初,我还以为是中亚的某个国家。有意思的是,它的汉语音译竟然有十种写法:焉支、燕支、烟支、胭脂、烟支、燕脂、烟肢、燃支、焉耆、焉提。在古文献里,除焉耆外,还有乌彝、阿焉尼两种称呼。
焉耆马享有盛名,有海马龙驹的传说。风景秀丽的博斯腾湖就在焉耆盆地。博斯腾湖古称西海。传说西海龙王有三个太子。有一年火神发威,大地久旱不雨,四周草原百花凋零,牧草枯萎,人畜面临一场空前浩劫。西海龙王的三太子见到草原遭此大难,于心不忍,于是瞒着老龙王引西海之水,腾空而起,呼风唤雨,给草原普降甘霖。草原上的人畜都得救了,但三太子却因此冒犯天规,被贬为马,从此一代代繁衍了这些海马龙驹——焉耆马。
据地理学家研究,在距今两亿年前的地质年代里,当时的焉耆盆地和博斯腾湖还没有形成,开都河滔滔的巨流在冲出山口之后,于今焉耆的西侧奔流直下,然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切开今天的库尔勒与塔什之间的低山丘陵,冲出一条险峻的峡谷。
《汉书》卷九十六(上)、《西域传》第六十六(上),第一次讲到整个西域。《汉书》卷九十六(下)、《西域传》第六十六(下)继之。这里讲到了后来称之为丝绸之路的道路:白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从鄯善至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车,为南道;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月氏、安息。 自车师前王廷随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为北道。北道西逾葱岭则出大宛、康居、奄蔡焉。这是对汉代丝路最简洁、最明确的描述。
《周书》卷五十,列传第四十二,“异域下”,也有关于焉耆的记载:
焉耆国在白山之南七十里,东去长安五千八百里。其王姓龙,即前凉张轨所讨龙熙之胤。所治城方二里。部内凡有九城。国小民贫,无纲纪法令。兵有弓刀甲槊。婚姻略同华夏。死亡者皆焚而后葬,其服制满七日则除之。丈夫并剪发以为首饰。文字与婆罗门同。俗事天神,并崇信佛法,尤重二月八日、四月八日。是日也,其国咸依释教,斋戒行道焉。气候寒,土田良沃。谷有稻粟、菽麦,畜有驼马、牛羊。养蚕不以为丝,唯充绵纩。俗尚蒲桃酒,兼爱音乐。南去海十余里,有鱼盐蒲苇之饶。
铁门关是开都有河的杰作。由于后来地壳的变化,天山地域出现了断陷盆地,便形成了焉耆盆地及巨大的内陆淡水湖博斯腾湖。湖水溢流,向西淌去,这便是美丽的孔雀河。
铁门关附近有公主峰,山上有两座坟墓,埋葬着殉情的古焉耆国的公主左赫拉和宰相的儿子塔依尔一对恋人。
当年玄奘去印度取经,从今天属吐鲁番地区的高昌国向西出发,第一个到达的就是焉耆国。玄奘自高昌出发,西行至此,当时这里叫阿耆国,说这里流行小乘佛教,于是在此停憩过一宿。从此西南行二百余里,越过一座小山,渡过两条大河,经行平川七百余里,到达龟兹。因凌山雪路未开,玄奘在龟兹国停留六十多日,其间与高僧木叉鞠多就《杂心》《俱舍》《毗婆沙》等义理探讨论争,终于以诸论文义不足,有待大乘《瑜伽师地论》,说服了高僧鞠多。
丝路由东向西有两条道都经过了焉耆:一条是由玉门关西行,过莫贺延碛,先至高昌,然后到焉耆。一条是西出阳关,经白龙堆沙漠,由罗布泊北至焉耆(后者又被称为大碛道),由焉耆西行到达龟兹。这里的纺织、冶炼、手工业都很发达。唐代时由龟兹向西,中间又有两个岔道:一条是由龟兹西行,经姑墨(今阿克苏)、温宿(今乌什)出拔达岭(今阿叠里山口)到达乌孙首府赤谷城。另一条是由龟兹西南行抵疏勒(今喀什噶尔),越葱岭上的捐毒(今乌恰县一带)、休循(今帕米尔阿赖谷地一带)到达大宛。
焉耆是有悠久历史的。汉唐时期,古焉耆国为西域三十六国最强盛的国家之一,同时也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发达的经济文化成为古丝绸之路上最为璀璨的一颗明珠。境内的汉唐文化遗址有七个千佛洞、日喀则古庙、四十里城博格达沁古城、土孜诺克等数十余处。
作为古丝绸之路中道之重镇,焉耆是南北疆交通要道上的物资集散地和区域性商贸中心。公元前一千多年前,开都河流域已有人类活动。秦时(公元前246—前209)焉耆名为敦薨,在《佛国记》《水经注》中写作乌彝。秦汉时期(公元前246—前206),焉耆盆地绿洲出现了许多城郭诸国,焉耆即为当时的三十六国之一,扼中西交通的咽喉。公元前121年,西汉在焉耆屯田。公元前60年,在乌垒设西域都护府,正式行使国家行政权力,焉耆归属西域都护府。北魏(448)在焉耆设镇,唐代(648)在焉耆设都督府。唐代高僧法显、玄奘去西天——天竺取经取道焉耆时,焉耆已是西域佛教圣地之一。
还有一处博格达沁故城。博格达沁,维吾尔语意为宏伟高大的城,遗址在焉眷西南,城墙已毁,墙基犹存,这便是汉焉耆都城、唐焉耆都督府治所及焉耆城镇所在地。
在焉耆,我看到了众多文人骚客及探险家的名字。
时任安西大都护府要员的岑参,曾从焉耆城骑马西行,在马背上吟咏了一首诗,题为《早发焉耆怀终南别业》:
晓笛别乡泪,秋冰鸣马蹄。一身虏云外,万里胡天西。
终日见征战,连年闻鼓鼙。故山在何处,昨日梦清溪。
马蹄下的薄冰在响,耳边是悲凉的笛声和军中的鼓鼙。岑参流泪说,我的家乡在哪里?昨天晚上,我还梦见终南山下清澈的小溪呢!
诗人陆游的《焉耆行》对焉耆有过生动的描述:
焉耆山头暮烟紫,牛羊声断行人止。
平沙风急卷寒蓬,天似穹庐月如水。
大胡太息小胡悲,投鞍欲眠且复起。
汉家诏用李轻车,万丈战云来压垒。
关于李白出生地的研究,其中有焉耆的影子。有专家提出了“焉耆碎叶说”。李从军的《李白出生地考异》(《李白考异录》,齐鲁书社,1986年版)谓李白出生于“焉耆碎叶”,即今新疆博思腾湖畔的焉耆自治县和库车一带。王耀华《关于李白出生地史料的辨析》(《中国李白研究》1991年集)也认为李白的故乡应是安西的焉耆碎叶。
日本探险家渡边哲信一百多年前路过这里,记述了焉耆的佛教遗迹。他写道:“我们由此通过了中国有名的铁门关,到达焉耆。这是一个小镇,住了好多卫拉特蒙古人。焉耆靠近湖水,蚊子特别多,所以睡觉时必须在室内燃起马粪驱蚊,马畜则不一会儿就浑身是血点了。从焉耆往前走,路上到处是水,几乎是在水中行走一样。幸好中国官员借给我们好多马,重要行李尚未被水打湿。”
渡边还写道:“从焉耆到托克逊的途中,因为断了马料,我们只好吃了五天的汤面条。那里是一个常刮大风的地方,一旦大风刮起,可以把四匹马拉的车吹飞起来。”
在焉耆四十里堡乡,有一座汉唐遗址,据说是汉代焉耆国都员渠城。城墙大部分完好,周长约三公里,有东、北门楼和敌楼遗迹。城内院落和城外护城河,仍可寻到一些痕迹。
从焉耆向西北大约行走,来到了一处保存着很多古代遗址的地方,叫七格星明屋,这是维吾尔族语言,意思是“千间房子”,它是由南、北两个寺院遗址和一个小型的石窟群所组成的。南、北大寺的规模是相当可观的,如果要用“千间房子”来形容当年这里的佛寺景象,是再恰当不过了。它们都是由大殿、僧房、佛塔等建筑遗迹构成的,这些建筑物的墙址是采用土坯间杂苇草的砌筑方法,很可能是唐朝到元朝期间的建筑遗址。但从南大寺的大殿后面所采集到的残佛、菩萨造像以及一些残砖的情况看,这处寺院的开创时间应在久远的南北朝时期了。
在北大寺西北山的南面,大约开凿了十所石窟,表明了东来西往的佛教僧侣在焉耆这个沙漠北道中的重镇,留下了深深的文化烙印。一个个佛教人物塑像的身上,不仅凝聚着佛陀的伟大思想,也给信众们带来了希望。可惜我对佛教和石窟艺术都是门外汉,看得眼花缭乱、脖颈酸痛也瞧不出究竟,只能走马观花,留下遗憾。
在焉耆的几日,不知为何,我始终迷迷糊糊,许多看过的东西都没有了印象,笔记也没有记多少。如此,我的声声叹息,就只能遗留在一个叫焉耆的地方。
一个人要把天下的事情都弄清楚,那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