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鸣沙山,丝绸之光
鸣沙山,丝绸之光

中国有三大鸣沙山:甘肃敦煌鸣沙山,内蒙古达拉特奇响沙湾,宁夏中卫沙坡头。对自然界的特异现象,我是非常感兴趣的,一有机会就会亲临其境。

鸣沙山在敦煌城南,东起莫高窟崖顶,西接党河水库,整个山体由细米粒状的黄沙积聚而成。狂风起时,山体会发出巨大的响声,轻风吹拂时,又似管弦丝竹,因而得名。这里的沙子非常细腻,又含有丰富的矿物质,沙丘底下还有暗流。具备了这些条件,人只要从沙丘上往下滑,就会发出轰鸣声。鸣沙山中的月牙泉则更为神奇,茫茫的黄沙中生出一眼月牙状的泉水,虽然在风沙大作的干旱之地,但泉水却从没有干涸,故名神泉。

作为沙漠奇观,鸣沙山最奇特之处大概就在于它与敦煌城毗邻而居,却和睦相处,互不侵扰。敦煌城区与它不过一步之遥,出了城区,进入景点大门,就来到了浩瀚无比的沙漠世界,沙山高耸,沙海汹涌澎湃。据说这片沙漠永远只刮东西方向风,而敦煌在它的北方。所以这风沙从不会侵扰敦煌市。她好像是敦煌的情人,祖露出她温柔的面相。

大自然中有着无数的奇迹,而许多是科学目前无法破解的。

思考着,鸣沙山已在我的脚下了。视野里,山丘的脊梁如一道道近乎完美的线条,勾勒出沙漠棱角分明的轮廓,撑起无与伦比的美丽。这哪是沙漠,分明是风神用斧钺刨削出来的人间胜景。

我的居住地在秦岭脚下,闲暇的日子,我总会攀登它。与秦岭不同的是,鸣沙山的山顶仿佛就在我的头顶,但爬了十余步后,我才发现山顶其实是可望不可即的。我当然是选择直线距离,朝着山顶直线攀爬,但很快就发现山势太陡了,根本无法直线接近它,只有通过斜线、S线接近它。而且很快,我就感觉到身上软绵绵的,有力使不出来。我想努力跨出大步,却发现双脚随着松软的沙流下滑,距离山顶似乎更远了。

踏沙无痕,这也算鸣沙山的一奇了。踏沙对我来说,有种柔柔的美感。

终于爬到了一座沙顶,一抬头,不远处却是更高的沙顶。这就如同我对秦岭的攀登,总是有更高的山峰在不远处。除非我登上秦岭梁,才会拥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这就宛若人生,一个目标达到了,自以为终于如愿以偿,却发现还有许多目标在等候着你。

鸣沙山,这无尽的沙漠,它就躺在我的身边,素面朝天,四季金黄。千百年来,没有人改变过它单纯高贵的色彩和壮丽的颜容,它以一种恒定的美,向世人展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哲理。

放眼望去,绵绵的沙丘没有光影的衬映,灰蒙蒙一片。山光滑而有韵致,线条流畅,恰似清流婉转,纯净淌泻。阳光渲染着瑰丽,光和色的合奏,金黄闪烁耀眼,似锦缎般展开,覆盖大地。或如长蛇,或如鳞鱼,弯弯相连,勾勾相绕,链链相扣,圈圈相接,锋刃凸现,延至天边。山峰相互独立又紧密联系,高低错落,明暗相间。骆驼重复着千万遍的老路,我感受着新奇和瑰丽;骆驼踏着平稳的步伐前行,我却心潮起伏,澎湃涌动。一种庄严神圣、超凡出尘的感觉,是如浪似涛、激荡拍空的遐思。

来到了鸣沙山,产生了一个错觉:以前看过有关沙漠的美丽图片,仿佛都是在鸣沙山拍摄和绘画的。

没到鸣沙山之前,我有关沙漠的印象与梦都是惨淡、残酷而暴虐的。一眼望不到边的苍茫,看不出生命的迹象,干旱、饥渴,被毒辣的日头烤得发干的肌肤,裂得起皮的唇,被无望和无助折磨得呆滞的目光,迟缓难迈的脚步,被风沙卷起的号叫与哭喊,被沙丘掩埋的亲情与友情……沙漠是生命的禁地,它见证过的死亡,如同沙粒般寻常和难以计数。

鸣沙山的沙漠却给我另一种景致。它给我一种静谧的美感,让我屏气凝神,除了赞赏,唯有瞻仰。

天际尽头,残阳如血,透明的空气将缕缕阳光折射得五彩斑斓,漫天的沙粒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风和日丽,明媚可人,置身于此,我无法相信那些有关沙漠的传闻都是子虚乌有。没有飞沙走石,没有铺天盖地的席卷与吞没,没有饥渴与干旱,没有生命的挣扎,没有死亡的威胁,只有柔感,只有宁静,只有美丽,只有快乐。

想起了王维的名句: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鸣沙山以细小的黄沙存在,拒绝任何形式的招摇,回避了任何形式的装饰,只昭示它生命的本色。黄沙聆听着风儿的诉说,神泉映射着恋人的倩姿。大自然将风、沙、泉、人糅合在甜蜜的相爱之中,浑然一体,美丽和谐。

蓝天、白云、黄沙,对比强烈的颜色,徜徉在光影世界里,交相辉映;夕阳、沙漠、山丘,恰到好处的点缀,静寂在和谐自然中,相映成趣。

鸣沙山,此时的我已只是一颗沙粒,活着的只有眼珠和思想。

下山很轻松。看着脚下的沙子顺着自己的脚步下滑,真有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舒畅和开朗。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这些流沙似乎正反射出水的流光,有一刹那,我甚至感觉到我已听到了流水的叮咚声。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鸣沙山啊!但凝神静听,却并无任何声响。我明白,这只是我的一种幻觉,换句话说,是我心里奏出的一曲乐章。

一种更美的感觉源于鸣沙山下的月牙泉。

下山后,我看见了沙山沙海怀抱中那一汪美丽的湖水——月牙泉。山与水是完美的组合,而沙与水呢?据说,每当风暴袭来,鸣沙山便会遮天蔽日,掀起翻江倒海的滔天巨浪。而在它的脚下,竟然会存在着这么一汪亮晶晶、清幽幽的绿水。这又是一个怎样的奇迹呢!

在四周都是一百多米高的沙山怀抱中,有一泓明镜般娇小柔美的宛如新月的月牙泉。更为神奇的是这原本相克的一沙一水却相辅相成,阴阳和谐。山因水而奇,水因山而秀,几十年来共生互映,真是天造地设,自然天成。

月牙泉被鸣沙山环抱,长约一百五十米,宽约五十米,因水面酷似一弯新月而得名。月牙泉的源头是党河,依靠河水的不断充盈,在四面黄沙的包围中,泉水竟也清澈明丽,且千年不涸。

在这里,我根本不用怀疑,沙是浩大的,水是渺小的,不足四亩的水域,别说是堆在四周浩大的沙山,就是每天东升西落的日头,加上干旱导致几乎无降雨补充,足可以在数日内让它干涸。风其实时时在起,日天天在暴晒,可历经无数的岁月,却无法抹去这一湾微不足道的绿水。

水是智慧的,我一直这样认为。身在水畔,自然会产生联想。我在想着,在丝绸之路的旅途中,鸣沙山自然不甘寂寞,以生命之顽强伸向远方,伸向天之尽头,远送着商旅游人无数脚步的远去……

广袤的大漠中,有这样一潭宛若徐志摩笔下揉碎的虹,一如故事中年轻的姑娘对爱情的执着,一如传说中风吹拂泉不枯的神奇。俯瞰,鸣沙山似一座金字塔,把这片沙漠分成四块,以塔尖为中心,绿洲间接环绕,一边是月牙泉,一边接壤城市。在高空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人们与沙漠、与恶劣的自然做斗争的印记。俯瞰,高空冰凉稀薄的空气与地面炙热滚烫的沙粒形成强烈对比。俯瞰,月牙的水是清透的,映出悠悠白云。

月牙泉最早的记载见于东汉辛氏《三秦记》:“河西有沙角山,峰崿危峻,逾于石山,其沙粒粗色黄,有如干糒。又山之阳有一泉,云是沙井,绵历今古,沙不填足。”

这里所记的沙井即今日之月牙泉。 自此之后,关于月牙泉的记载便屡见史籍,并与鸣沙山紧密地连在一起。唐《元和郡县志》载:“鸣沙山有一泉水,名曰沙井,绵历古今,沙填不满,水极甘美。”

据史书记载,鸣沙山与月牙泉成为沙漠奇观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千百年来,人们面对这一沙海奇观,始终感到奇怪,作为沙丘的鸣沙山为何千年不变?而在沙海之中的月牙泉又为何“泉映月而无尘”“月泉晓澈,亘古沙不填泉,泉不涸竭”?这大自然创造的奇迹,古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好叹为“山之神异,泉之神秘”。

鼻尖萦绕着骆驼味儿,我看到了月牙泉四周围绕的沙丘,泉边种着杨柳,在微茫的夜色中露出淡淡的轮廓和水光。爬到月牙泉边的沙丘上,要从上面滑下来。沙丘高四五十米,可坡度太陡,所幸斜坡上搭有木梯供游客攀爬,我们才鼓足余勇,气喘吁吁地坐到了沙丘顶端。细沙温乎乎的,四周天色已经黑暗,天边只剩一抹暗红色云霞,掩映出沙丘起伏的剪影。一路行来尽是沙漠戈壁,不免觉得荒凉,然而眼前的一切却是如此壮美潇洒。见峰峦高低起伏,气势磅礴;见沙浪轻波涟漪,潺湲斡旋。在阳光的谱写下,跌宕有致,妙趣横生,成了眼前最美的风景。

当我离开沙山返回后,体力尚未完全恢复时,就会有一阵清风将我创造的所有的功绩轻轻抹去。奇异的风将我身体下滑时带于山底的那部分细沙扶摇直上,还原于山顶。沙山上留不下任何我生命的痕迹,这是月牙泉的功劳。

一座山,一片沙海,一弯月牙泉,宛若丝绸,这是我绝妙的感觉。丝绸之路的灵感难道是从这儿萌生的?

阅读过一篇写冬季的鸣沙山、月牙泉的文章,作者写道:“银装素裹,悄无声息,皑皑白雪赋予了西部大漠几多娇媚。看惯了月牙泉的春秋,体验了月牙泉的盛夏,谁知最美的竟是冰清玉洁的寒冬。在冰雪的装扮下,月牙泉美得让人窒息,让人流连。在这银装素裹、冰清玉洁的童话世界里,我体会到了‘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那种韵味。”

鸣沙山的冬天应该是洁白的丝绸吧?

鸣沙山、月牙泉,活生生就是一个沙海敦煌的微缩版,那口吐在沙中的唾沫溅出的星子。

在敦煌,熏陶了莫高窟千年文明之后,更让我心动的是一种对沙漠的情结。在这片环绕着戈壁与沙海的苍茫之地,鸣沙山以它特有的神韵折服了无数游人、过客。沙山之下,蜿蜒的沙线伸向天之边际,一线的骆驼与行人踏着前人的脚印向沙山顶峰攀登。沙海无涯,一座连着一座,随着天色渐暗,黄色的沙山静默地在月色苍茫之中,静得让人窒息。

走过了鸣沙山,再来到月牙泉边,洗去征途的劳累以及心灵的疲惫,那该是怎样的惬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