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大美敦煌
大美敦煌

敦煌神奇,神秘,醉人。

悄悄地,我来到这丝绸古道,犹如一叶绿色的轻舟,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中轻漾。敦煌,是丝路上永不坠落的璀璨明星,所有属于丝路的经典镜头仿佛都聚焦于此。

戈壁大漠,斜阳残照,驼铃叮当。西域天竺浪漫色彩的敦煌飞天彩绘,还有晨钟暮鼓的梵音。

我把头伸出雕漆窗口,想细细看个究竟,是不是我走错了地方。这就是我日想夜盼的敦煌吗?它正在用它独有的画片、丝绸、歌乐和商号,注释着自己历史的盛大与辉煌。

揣着一颗无比敬仰的心,我在敦煌的大地上行走,模仿古西域人的音容笑貌,喝他们飘香的葡萄美酒,学他们典雅的走路姿势……

这是一个梦的片段:天色将明,一些人跋涉过一片沙漠,攀登上一座沙山,而我怎么也上不去。我退下来回头一看,那原是一幅画,一幅幅价值连城的敦煌壁画,斑驳残旧——在甘肃的莫高窟,在历史文明苍老的记忆深处。

敦煌始终是旅人牵系的名字。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敦煌,意为盛大而辉煌。初见敦煌,我根本没有体味到这句关于敦煌其名的经典注解,那种盛大辉煌的磅礴气势。

有一首赞美敦煌的诗,读来荡气回肠。那诗句是这样的:

飞天,我愿守候你一生绵绵的丝绸路上,有个地方叫敦煌。这个美丽的名字,有无数神奇的故事。长袖飘飘舞动满天云霞,玉指纤纤洒落满地芳华。带着千年企盼不倦地飞翔,为美丽和善良镶上了金边。悠悠的丝绸路上,有颗明珠叫敦煌。这个动听的名字,有无数哀婉的传奇。裙衫翩翩播种大漠春光,明眸闪烁吹响世纪绝唱。怀着千年祈祷不停地飞翔,给梦想和祝愿插上了翅膀。啊!敦煌,我迷恋的故乡!飞天,我永远的爱神!为了梦想,我愿守候你一生。

坐在飞机上俯视,敦煌的四周都是莽莽苍苍的沙漠、戈壁、盐碱地,只有中间这一小团,因为有水,才有了生命的迹象。它东面的三危山恰当地诠释了它的处境,三面岌岌可危,只能从沙堆中冲出一条退路。城市是人类在沙海荒漠中筑出的累卵,稍不小心,便会被漫漫的黄沙砾石吞噬和颠覆。

敦煌给我的是一种巍峨和沉重,我真担心一阵飞沙走石会将敦煌湮没。

特意起早看敦煌的日出,当阳光一点点地驱散黎明前的黑暗,我看到了沙丘上最美的骆驼剪影。清晨的敦煌很是安静,我仰望着莫高窟,大大小小的洞窟,稀稀疏疏的绿树是它绝妙的背景。历史是凝重的,时光是辉煌的。在敦煌,历史和时光一起留存,使我向往和感悟。

敦煌不过是一座人沙大战的前沿阵地。人类被风沙逼得退守到这里,英勇抵御着大自然的肆虐。人类在遭到大自然的报复之后,真正唤醒环保意识,依靠唯一有效的武器——绿化,才能够抵挡住沙漠。

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什么叫作绿洲,为什么绿洲会是西北人眼中的天堂。在大西北,绿是一种生机、一种希望。茫茫无际的沙海中,有片绿洲存活,才不至于渺茫;富腴,才有了企盼。

初识敦煌,我倒觉得,它的另一个名号沙洲才真正恰如其分。敦煌不过就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沙洲中有绿,便有了一切生机与希望,包括瓜果飘香。

敦煌这个名字,看上去就那么华丽尊贵,让人惊叹。

探访丝绸之路,一定要目睹莫高窟。它始建于前秦366年间。最初云游至此的乐僔和尚,在夕照下见到附近三危山出现了金光灿烂的万佛飘浮景象,似在打坐诵经,恍然醒悟这里是佛教圣地,便在这里凿建了第一个修行的石窟。塑佛于其中,绘画于壁上。此后,历经此地的商贾旅人为祈愿顺达,纷纷在此开凿洞窟,并请民间艺人塑像彩绘,一直延续到元朝,历经近千年,兴建方止。历经了数代跟进后续的修建工程,现存几百个类型不一的洞窟。

据说,若将所有洞窟内的壁画串联起来,长达四万五千平方米。洞窟里尚存千计彩塑佛像以及经书文物,是解读中国建筑美学、艺术、历史、经济、文化和宗教等领域精华缩影的艺术宝库。

莫高窟已在我的视线之内。

莫高窟名字的由来,传说是一个叫法良的禅师在此修凿时,称之为漠高窟,即沙漠高处的洞窟,后人因音同,改漠为莫。我则更相信另一种说法:佛家有言,功德无量者,莫过于修窟敬佛,没有比此更高的修行了,遂名莫高窟。

这是一个佛的世界,神的净土。

莫高窟又名千佛洞,洞洞有佛,栩栩如生。莫高三绝:洞窟、壁画、彩塑。莫高一魂,飞天传神。

断崖峭壁上,顺依山势,开山凿石,建成大大小小、疏密适中的长长一排洞窟,形如蜂房鸽舍,层次井然鲜明,高低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崖壁正中,一座倚山而建的檐角飞翘七层阁楼,成为最为显眼的标志性建筑,将崖壁一分为二,远远看去,气度非凡,蔚为壮观。

远眺莫高窟,崖壁顶覆盖着一望无际的沙丘,莫高窟有种大厦将倾的摇摇欲坠感,就算不至于倒塌,黄沙漫卷开来,也会在顷刻之间将它深埋。

可它能如此屹立了千年,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莫高窟以壁画和塑像闻名于世。大约从4世纪到14世纪,佛教徒在此凿洞弘法,历千年之余,多是民间自为,然而隋唐二代奉佛,遂具国家行为。隋供佛七十窟,唐供佛一千余窟。

敦煌石窟艺术中数量最大,内容最丰富的部分是壁画,最广泛的题材是尊像画,即人们供奉的各种佛、菩萨、天王及其说法相等;佛经故事画,是以佛经中各种故事完成的连环画;经变画,是隋唐时期兴起的大型经变,综合表现一部经的整体内容,宣扬想象中的极乐世界;佛教史迹画,表现佛教在印度、中亚、中国的传说故事和历史人物相结合的题材;供养人画像,即开窟造像功德主的肖像,这是一部肖像史。另外还有民族传统神话题材及各种各样的装饰图案。从壁画中可以看到各民族各阶层的各种社会活动,如帝王出行、农耕渔猎、冶铁酿酒、婚丧嫁娶、商旅往来、使者交会、弹琴奏乐、歌舞百戏……世间万象,林林总总。

仅仅选了八个佛窟而瞻,是少了一点,不过这也够我消化了。塑像多为释迦牟尼、菩萨、弟子、天王、金刚、力士,现存两千四百一十五尊。壁画绘佛,绘飞天,绘伎乐,绘仙女,绘花卉,绘故事,绘史迹,绘神怪,并有精致华丽的装饰,确实是包罗万象了。资料显示,壁画多为中国艺术元素,不过也注入了印度、波斯和希腊艺术之元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莫高窟是世界文化遗产,这显然是当之无愧的。

难以想象的是,一片大漠中的丝绸古道上,一千多年前,历经十个朝代的风雨岁月,一群古老的艺术家们以生命为代价,在甘肃敦煌这片由砾岩组成的约两千米高的峭壁上,开凿出五百多个洞窟,雕塑出两千多尊彩像,绘制出四万五千多平方米的壁画。被誉为东方维纳斯的古雕塑神态各异,惟妙惟肖,展示出东方艺术的神奇魅力;《萨埵王子舍身拭虎图》《菩萨说法图》等一幅幅绝世精品完美地体现了古老灿烂的历史传说。将古建筑、雕塑、壁画三者相结合的这座艺术宫殿,创造出了令人惊叹的世界奇迹,其光耀神州的艺术魅力与日月同辉,为世人景仰!

日月经年,苍天不老,莫高窟中那些原本有着无限生命的彩塑和壁画在岁月风雨中摧枯拉朽。在陡峭的崖壁上,茫茫风沙掩埋了大多数洞穴,一些雕塑断肢少腿甚至不翼而飞,流离失所,壁画斑驳陆离,伤痕累累。可以想见,每到夜晚,每一孔洞穴里似乎都曾经飘荡出凄凉哀怨的悲歌。

透过白杨树的间隙,发现夕阳所照的莫高窟错落连绵,如蜂窝鸽巢,占有长达一千六百米的断崖。环境极为艰苦,不过信仰所发的力量显然可以克服万重困难。莫高窟让人望而生畏,甚至难以想象。

兴于外而传于内的敦煌学,莫高窟是其根源。一旦立足此地,便见万人倾身于斯,熙熙攘攘,喧哗如市,其热闹之状如西安秦始皇陵兵马俑、北京故宫、上海南京路……

走出莫高窟,我泪流满面。

夜半时分,火车在一个叫柳园的车站停了下来,从地图上我知道这儿向南就是敦煌了。夜色中,我隔着车窗望着南方,在天边星星隐约的地方,有一个沙漠中的圣城,那里有一群反弹琵琶的仙女,能像天使一样飘荡在空中。我努力瞪大两眼,在幽深的夜空中搜寻,看是否有这种被称作飞天的女神在那午夜的星空中飞翔。

飞天是古印度歌神乾闼婆和乐神紧那罗的合体化身,他们本是夫妻,位列天龙八部神。在敦煌莫高窟,飞天的形象随处可见,它表达的是墓室主人希望死后能羽化升天的愿望。莫高窟的飞天几乎洞洞皆有,形态各异,千人千面,显示了中国艺术家天才的创作。

我似乎懂了,莫高窟处处有飞天,无非是想昭明这是一个佛的国度,处处仙乐飘飘。哪来的仙乐,哪来的音乐?彩塑和壁画就是静止和凝固了的音乐,它能把那种和谐之美声、古典之舞姿、清纯之乐曲载入沉重的历史,永远余音缭绕,千年而不朽。

我豁然开朗了。我似乎也读懂了敦煌,它展示给我的是一种沧桑,这是一种黄沙压顶而不屈服的坚韧。在与无情的历史和残酷的自然的多次较量中,难以被湮没和沉沦的璀璨的中华民族文化,尽管危象重重,却依然坚忍不拔。

敦煌有种残缺美,陷在沙漠戈壁之中的历史文化名城,覆压在黄沙堆下的艺术宝库,被沙海重重包围的月牙泉,无不让你惊叹美中不足,忧患意识和历史责任感油然而生。

多少远去的马匹,落在尘封的路途;多少醒着的灵魂,在敦煌的苍穹任由我的想象,在圣地的石窟紧紧攥住飞天的梦想。

翩飞的少女,一个一个地追赶。在云聚波涌的历史深处珍藏了五千年的飞花,五千年的飞花在岁月的尘烟中纷纷扬扬。音乐响起,钟鼓悠扬。古老而文明的石窟站在我的眼前,我看见智慧和篷车相驾驶来,在敦煌,在大梦的未曾失落的号角里,飞天一梦就是千年。

我用一双善感的眼睛,在阴暗的石窟,走近光的欲望的灵光和空中树起的旗帜。我是飞天的仰望者,我在岩层的深处紧跟飞天。我卸下肩上世俗的布袋,在敦煌构筑的石窟体会那些且歌且舞的女子,体会她们楚楚动人的形象,体会一种自由的天性,体会灵魂脱离肉体的飞翔。我在一片升腾的火焰中洗净自己,洗净尘世中一切的存在和虚无。

远处依依传来梵音,在大敦煌的石窟,我伫立在比天空更远的高度,超越浩瀚的星辰,把鼓声敲击的春天掩藏在我的胸膛,让我的向往、我的激情一直沉醉在鸣沙山的崖壁上。

这样的时刻已经到来。我在艺术的大地——大梦的敦煌得到一种永生,我寻找着飞天的少女,我是自身的王者,我是大梦中永恒的太阳,在岁月欢送的梦中构筑起飘扬的长袖,把心灵的天空吹得脆响……

敦煌是一种文化,代表着一种千年文明的积淀。就是在这个遥远寂寥的戈壁沙丘环绕之地,汉唐商旅踏着沉重的步履顿作休憩,诞生了无数缥缈而绚丽的梦。武将兵勇带着离家万里的疲惫,望断祁连千年风雪。映在历史帷幕之上的正是他们传奇而又不屈的身影,是他们铸造了敦煌乃至整个河西文明。

敦煌代表着希望,敦煌同时又意味着边远,这个使中原文明与西域风物相交融的地域蕴含了无数令人陶醉而又采掘不尽的瑰宝,给予人们的不仅仅是一种心灵的震撼,更展示了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

作为河西四郡中最西边的城市,敦煌让我感到惊讶。整个河西走廊的历史实际上是一部金戈铁马的拓疆史,西汉大军把匈奴铁骑从武威一直赶到大漠深处,而把西域诸国揽入华夏版图。最前沿的地方也是敦煌,处在这样一个地理位置,敦煌理应血雨腥风,烽烟不绝。但在历史上,这里却没有成为军队杀伐的战场,反而成了一个佛教东传的重要枢纽,成了一个人文荟萃的兴盛之地。

河西走廊的打通,把遥远的西域国家与汉朝连在了一起。敦煌处在丝绸之路的要冲,是当时中西方交通的“咽喉锁钥”,各国使臣、将士、商贾、僧侣往来不绝。在后来汉对西域诸国的战争中,敦煌一直承担着大后方的作用,为前线将士转运粮草,提供军队休养生息的处所。也许正是这样相对平静的环境,才有了敦煌在河西四郡中特殊的成就。

敦煌发达的文化培养出来的一大批文人名士,敦煌五龙——索靖、汜衷、张彪、索介、索永,均以文学闻名当时。索靖是历史上著名的书法家,而著名的草圣张旭也出自敦煌。经学大师宋纤、郭瑀、刘昞等,在敦煌讲学授徒上千人,敦煌人阚骃撰写的《十三州志》是我国古代重要的地理著作。天文学家赵匪文及索袭、宋繇、张湛等知名的学者同样也出自敦煌。

和这些名人比起来,更让世人惊叹的当是莫高窟,那一座座金碧辉煌的石窟,那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精美壁画,那些珍藏在石窟中的浩如烟海的文物,无不让我震撼。不知道我们的先人何以在沙漠瀚海之中,选中了这样一个地方来珍藏这些艺术珍品,难道敦煌这个地方真有超乎尘世的灵气和造化吗?

敦煌以西是阳关和玉门关,这是古时出入西域的两条道路,那些使节或商人在敦煌稍做歇息后,就要顶着灼人的太阳向沙漠深处进发了。到了这样的关隘之处,回望中原苍茫一片,眼前的沙漠看上去无边无际,前方征程生死难料,一步之外也许就是天涯永别,此情此景,谁能不扼腕长叹、潸然泪下呢?

两千多年前,中原人沿着咸阳古道西行,看完了陇上的西风夕照、乌鞘岭外,便是已知世界的边缘。再向西去,是光明还是黑暗,是天堂还是地狱,中原的人们无从得知。

列车缓缓前行,我当然没看到梦中的飞天,辉煌的河西走廊在身后越来越远,也许现在我已经跨过了阳关地界,前方是无边无际的戈壁沙漠。河西走廊像一只伸出的手臂,这会儿正在向我告别;像一只母亲的手掌,迎接沙漠深处儿子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