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幻若仙境崆峒山
幻若仙境崆峒山

崆峒两个字我是从武侠小说里见到的,印象深刻的是来自西域的武林门派——崆峒派。单听山名之音,内心便弥漫空灵的感觉。

崆峒山在平凉市城西。它若神鹿蹲在那里东瞅瞅,西看看。东边是古长安,西边是兰州,南边有宝鸡,北边有银川,西北大地的重镇都在它的眼皮子底下。

在丝绸之路的历史上,又怎么可以少得了它的影踪呢?

六盘山自北向南,横亘在关中西去的道路上,崆峒山居其要冲。

我从长安出发,终于站在了崆峒山的脚下。

仰望崆峒,峰峦雄峙,孤峰兀立,真有仰止之叹;此刻云遮雾罩,不见其端,只似缥缈仙境。难怪广成子修道于此,此山之灵秀孤绝,想必是真人所求之境界吧。

现在上山需要乘车,想要用双脚摸索崆峒山的玄秘,恐怕也只有痴心求道的人了。旅游专线车很方便,从东门入,沿山路盘旋而上,峰回路转,每一个转弯都会迎来一处风景。古木森然,好鸟时鸣,山势渐陡,空气也越来越清润,偶或可见亭阁的飞檐一角。一路上不断惊叹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觉到达了中台。迎面是一个高大的青石碑,上书“崆峒山”三个大字,是胡耀邦所题。路旁还有一诗碑,是谭嗣同所作七律《平凉崆峒》,我尤其喜欢其中的两句“隔断尘寰云似海,画开天路岭为门”,隔尘寰,开天路,实得崆峒山之神韵,与世隔绝之仙境莫过于此。

穿过朝天门,绕岩而上,山势越来越陡峭。又走了一段,终于看到耳闻已久的上天梯。据传,这是唐代仁智禅师最早主持开凿,明代嘉靖、万历年间,清代直至1932年,不断修葺并增补石阶、铁柱等,20世纪八九十年代又两次整修,将弯道取直下延,添置铁桩二十根,铁索二百余米。眼前的上天梯确实笔直陡峭,上与天通,攀爬之间,大有“平步青云”之势。一侧是如墙壁一样的山体,另一侧空空无凭,令人心悸。俯视下路,幽径穿林,药王洞、遇真宫、南崖宫等古建筑隐约可见,香烟缭绕。登至一半,小阁前立一石碑,上书“黄帝问道处”。相传黄帝曾到崆峒问道于广成子,《史记》《庄子·在宥》都有记载。台湾著名学者南怀瑾在《禅宗与道家》中写道:“黄帝曾经拜过七十二个老师,遍学各种学问,最后西上甘肃的崆峒山,问道于广成子。”如此看来,黄帝是到了崆峒山,求道于广成子,才对广学博取的诸家学问融会贯通的。凭我有限的脑力和学识,实在想象不出这位神秘人物广成子。他一定是天地赐予人间的先知,他甚至无形无象,在通灵神秀的崆峒山为人指点迷津,指点人如何修炼神性,与天地、宇宙对话,参透泰否、祸福、损益的乾坤运行规律,获得自在的和谐生命。如今黄帝和他的导师都消逝在遥远的历史长河,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崆峒山的传说只是思想的附会。但一代一代人探索、思考、追问自我和茫茫宇宙的步伐没有停滞,如这山间的云霓,倏忽散去,瞬息聚合,似有似无,却永无断绝。我们不必考究传说的真伪,它毕竟给崆峒山增添了几分神秘,吸引着后来者络绎不绝地登临。秦皇、汉武因“慕黄帝事”“好神仙”而效法黄帝登崆峒;司马迁、李白、杜甫、林则徐、谭嗣同等文人墨客在此留下了大量的诗词、碑碣等;宗教信徒寻仙访道,寻觅圣地幽谷,使这里终成道源圣地。但崆峒山的宗教不只是道教,在三教洞中,释迦牟尼居中,老子和孔子分居两侧,儒、释、道三教在这里和谐相处,成为三教合一的典范。现在我们仍可见历代兴建的亭台楼阁、宝刹梵宫、庙宇殿堂、古塔鸣钟,遍布诸峰。它们往往立在峰巅,下临无地,遥接天风,经岁月修磨,早已与高山融为一体。

棋盘岭的东、西、南三侧皆为绝壁,山体凌然跃出,岭上置一石棋盘,相传是两位神仙广成子和赤松子下棋的地方。驻足此处,把自己想象成山中观仙人下棋的王质,竟觉得“万事一梦幻”。极目远望,整个崆峒及四周群山像仙人巨型身体上的衣褶,褶皱起伏,绵延天际;又像奔跑的群兽突然静止凝固,首、足、躯体还保持着生命的律动。道观楼阁点缀于山腰峰巅,想象其中,必有一位老道,清癯健朗,长髯拂胸,每日冥然兀坐,“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不禁陡增去留之意。风烟无尽,泾水长流,秦皇汉武而今安在?仙人已驾鹤西去,古人早已化为云烟,来者亦不知在悠悠天地的哪一处“以息相吹”,唯有眼前巍峨的崆峒山安然无改。反观芸芸众生,与世何争?争亦何益?

碧波潋滟的弹筝湖是崆峒山的心海。微风在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闲游,拨弄得树叶沙沙作响,婉转清脆的鸟鸣在远处时起时没,似乎能听到水流的声音,真如古筝一曲,铮铮叮叮,飘在我的耳际。我凝神谛听,仿佛禅乐从胸中掠过。俯视山下,群山仿佛覆盖着一张绿色的毯子,正环抱着清澈宁静的湖,湖面没有一丝涟漪,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把葱翠的山、碧蓝的天和洁白的云都融在自己的柔波里。但它并不欣喜若狂,也不骄躁自得,平和优美得像一幅画,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增几分大气与圣洁。这美丽的崆峒山让我体味到了人在画中游的美妙感觉。难怪儒、释、道三教都在此安居,文人雅士竞相到此览胜。身处其中,竟如在瑶台仙池里走了一遭。

崆峒山并不只是仙界,它也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喜爱之处。崆峒武术与少林、武当、峨眉、昆仑等武术流派驰名华夏,当代武侠小说巨匠金庸先生也盛赞:“崆峒武术,威峙西陲。”杜甫当年也抒发豪情:“防身一长剑,将欲倚崆峒。”我猜想,在对面隐约可见的山洞里会不会藏着什么秘籍、宝典?

返回到中台,又入一处寺院,寺门书“法轮寺”,是赵朴初手书。寺里古柏参天,香火缭绕,一片肃静。从道教的世界来到佛教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却有着完全相同的宁静。

一钩残月当空,回望崆峒山,隐约可见缥缈的灯光,在暮色苍茫中,险峻的崆峒山显得更加神圣了。

再见,崆峒山!我是匆匆过客,虽非佛道人士,但并不拒绝参禅悟道。身处山巅时,内心时时感受到了那份与世无争的宁静。告别了崆峒山的寂静,走出佛和道的世界,回到霓虹闪烁的喧嚣中,我的内心还能保持那份宁静吗?

我在想着,当年的丝绸之路上,张骞是否上过崆峒山?还有那些商人僧侣,经过此地时,是否肯停下匆忙的脚步,来领略一座山的禅意呢?

时光太遥远了,我什么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