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陵名闻中外，但身为紧挨乾县的永寿人，多少年来，我却没有过登临乾陵、瞻仰乾陵的感受和体验。只是有好多次坐在车上，隔着玻璃窗，模模糊糊地看到过雾霾缭绕的乾陵而已。然而，不知不觉间，机会却悄悄地降临了。

有一天下午，我们在咸阳办完事往回走，车进入乾县境内，一位同事指着窗外对大家说：“快看！乾陵多像一个睡美人！”顺着同事的指向，我极目远望西北方，梁山北高南低，北峰昂然巍峨，蔚然深秀，南边两峰东西对称，圆满肥硕。整个山势俨然一位体态丰满的少妇，袒胸露乳，枕山藉水，仰面躺在皇天后土之间，这就是乾陵——中国乃至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座两朝帝王、一对夫妻皇帝的合葬陵。试想，在如此旷荡辽阔的渭北山原上，一座帝王之陵赫然凸起一座山，这是何等的大气磅礴！一座山愕然酷似一位美女，头枕梁山，足蹬渭河，双乳高耸，睡态雍容，这何尝不是天地之大观、千古之奇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这不愧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正这样想着，我们忽然看见了高速路旁“乾陵宝地，魅力之城”的巨幅宣传牌。这时，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关于乾陵选址的民间传说，说是武则天要为高宗皇帝营建陵墓，请来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人分别踏勘寻找风水宝地。先是李淳风找到穴地，埋了一枚铜钱做记号，回来了；接着，袁天罡也找到穴地，插了一根银针做记号后回来了。后来，皇帝派人去查看，结果大吃一惊，袁天罡的银针正好插在李淳风的那枚铜钱孔里。因此，就选定了那个地方作为陵墓，那个地方就是中国现在保存最完好的帝王陵墓——乾陵。

乾陵被称为“天下第一陵”，素有历代诸皇陵之冠的美誉。初建时，正值盛唐，国力充盈，陵园规模宏大，建筑雄伟富丽。据文献记载，乾陵仿唐都长安城格局营建，陵园“周八十里”，原有城垣两重，内城置四门，曰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城内有献殿、偏房、回廊、阙楼、祠堂、下宫等辉煌建筑群多处。神龙元年（705）正月，武则天病重，宰相张柬之等发动政变，拥立中宗李显复位。十一月，武则天驾崩洛阳上阳宫，临终遗嘱“祔庙、归陵、令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次年五月，武则天灵驾还长安，八月与其夫合葬于乾陵玄宫。从此，乾陵成为中国古代帝王陵墓中唯一的一座一陵葬两帝的陵园。后来，中宗、睿宗又将二太子、三王、四公主、八大臣等十七人陪葬乾陵。因此，乾陵陵园的所有营建工程经历了武则天、中宗至睿宗初期才始告全部竣工，历时长达五十七年。可惜的是，“安史之乱”后，历经一千三百多年的风雨沧桑，乾陵地面上的宏丽建筑已经荡然无存了。

我们的车沿着环陵路逆时针行驶，干干净净的道路两旁，垂柳纷披飘逸，如帘帘飞瀑。环陵路沿线，蔓延着一个个绿树葱茏、幽静雅致的村庄。一路上，我们在青龙门、玄武门、白虎门的路牌旁，看到了几尊历经风雨沧桑的石狮子斜立在塄坎上或萋萋芳草之中；也看到了好几个小土山似的陪葬墓。青龙门和玄武门往上，都是坡地，一绺绿，一绺黄，绿油油的是小麦，黄灿灿的是油菜。山顶上长满松柏，密密匝匝，郁郁葱葱，外圈间杂着花开得白花花的洋槐。到了白虎门附近，陡峭的山坡上全是青光光的巨石，累累赘赘，似乎一眨眼就可以骨碌碌滚下来。路旁是深深的沟壑，看路标叫黄巢沟。原来，当年黄巢起义，为筹军资，曾带四十万将士盗掘陵墓，后由于唐军追剿，虽然削去了西半边山，挖出了四十米的深沟，但还是没有找到墓道。

从乾陵的头道门拾级而上，走完五百多个台阶，就到了平坦宽阔的“司马道”上。从梁山南二峰的天然双阙起，依次往北对称地排列着一系列重要的石刻艺术品。首先看到的是高高耸起的八棱柱石华表，它是帝王陵墓的标志，据说其造型昭示着生命长存的理念和古代先民对人类生殖行为的崇拜。接着，看到的是昂首挺胸、浑圆壮观的石刻翼马，背生云纹双翼，似有四蹄生风腾飞云天之势。下来是优美的高浮雕鸵鸟，它是唐王朝同西域人民文化交流与友好往来的象征。最有气势的是五对配有驭手的石仗马和十对高大魁伟的石翁仲。传说翁仲姓阮，是秦朝镇守临洮的大将，威震夷狄。秦始皇树翁仲像于咸阳宫司马门外，后世的帝王以翁仲石像守卫陵园。他们个个虎背熊腰，带剑列队侍立，表情端肃凝重，虽说历经的千年风雨沧桑销蚀了他们眉宇间的峥嵘意态，个个面呈黑灰色或者灰白色，但那骨子里透射出的强大雄壮之气韵、威武森严之气象，依然可以感受得到。这也许就是当时的盛唐气象吧。最可惜的是那些驭手都没有了头，那些马也缺胳膊断腿，成了残缺残疾的艺术精品。

接着，在朱雀门外的司马道东侧，我第一次看到了闻名于世的武则天无字碑，据说重约一百吨。它通身取材于一块完整的巨石，浑朴厚重，巍峨壮观，雕刻生动，精美绝伦，不愧为历代群碑之冠。碑额未题碑名，阳面正中一条螭龙，左右侧各四条，共有九条螭龙，故亦称“九龙碑”。左右侧的八条螭龙纠结缠绕，鳞甲分明，张牙舞爪，生气勃勃。碑的两侧，巨龙腾空，线刻而成，栩栩如生。碑座阳面镌刻着狮马图，马者屈蹄俯首，温驯可爱；雄狮昂首怒目，咆哮威严。碑上还有许多花草纹饰，线条精细流畅。无字碑以种种富于传奇色彩的传说故事而名播八方，备受游客青睐。它在无数游人眼中不仅是乾陵的象征，更是女皇武则天的象征。所以，凡到乾陵来的人绝对没有不拜谒无字碑的道理。只见游客们纷纷向无字碑走来，他们一脸恭敬，或盘桓抚摩，或凝眸注视，或摄影留念，或若有所思，或指点评说。无字碑唐时立，但不铭唐人一字，留下诸多待解之谜。究竟无字碑上为何无字，坊间流传着三种说法。第一种说法认为，武则天立无字碑是用以夸耀自己，表示功高德大非文字所能表达。第二种说法认为，武则天立无字碑是因为自知罪孽深重，感到还是不写碑文为好。第三种说法认为，武则天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立无字碑是聪明之举，功过是非让后人去评论，这是最好的办法。宋金以后，再历元、明、清各代，开始有游人题字于碑，使无字碑成为有字碑。

述圣纪碑，位于司马道西侧，与无字碑相对，是武则天亲撰、其子中宗李显书丹，为高宗歌功颂德的一通功德碑。碑为方形，顶、身、座共七节，表示日、月、金、木、水、火、土，寓意李治的文治武功光照天下，故又称“七节碑”。碑文大多剥蚀，仅留少数字依稀可辨。在朱雀门外的神道东西两侧，还分布着两个方阵的无头石人群像，人们习惯上把这些石像称为“蕃像”“宾王像”，也称“六十一蕃臣像”。他们与真人大小相仿，穿着打扮各不相同，有袍服束腰的，也有翻领紫袖的。他们列队侍立，打躬作揖，似乎做出俯首称臣之态，也仿佛正在列队恭迎皇帝的驾临。从这个场面我们至少可以领略到，唐王朝国力是多么的强盛！当时，天下太平，四海宾服，外夷朝贡，盛极一时。

最后，我们沿着青松翠柏荫翳夹峙的林荫道，一步一停，弯弯转转，登上了乾陵之巅。梁山主峰岩石磊磊，虎状崚嶒，地势险峻，为东西交通咽喉。自古以来，就是关中形胜之地、兵家必争之地。据史料记载，周太王逾梁山而载弘基，秦始皇筑宫梁山而御夷狄，汉张骞越梁山而通西域，以至唐代的“丝绸之路”都经过此山。东望九嵕山，孤峰突兀；南望太白终南山，雾锁烟迷；北望五峰山，遥相辉映；西接翠屏山，层峦叠嶂。脚下，梁山三峰凸起，钟灵毓秀，泔河环其东，漠水绕其西，整个山麓百草丰茂，古柏参天，环境雅致肃穆。堪舆家认为，梁山形如睡美人，又如凤鸣西北之象，大有利于女主。因此，代唐为周的女皇武则天便把梁山选为唐高宗和自己百年后的“万年寿域”了。

落日熔金的时候，我们依依不舍地下山了。一路上，我遥想着那孱弱多病的唐高宗、叱咤风云的武则天，遥想着那气势恢宏的乾陵、蔚为奇观的梁山，遥想着那美轮美奂的石雕、藏金聚银的地宫，遥想着那众说纷纭的传说故事、沧海桑田的历史风云……

原来，乾陵真是一个千古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