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第21章 黑人的进步
第21章 黑人的进步

在南方,我安下第二个家,这是因为我的母亲叮嘱我不要与祖先生活过的土地失去联系。她还劝我,让我为南方的复兴多做些事,特别是“为黑人做些事”。

我牢记母亲的叮咛。在南方的工作中,为改善那里的生活条件,我始终都在努力,同时为改善黑人的生活条件而尽心竭力。

卡姆登镇准备在当地建一家医院,他们请我捐款,我明确提出条件,就是支持建院,但必须为黑人患者预留一定数量的病床。

当时,人们都在议论建院的费用需要2万美元。我对他们讲这些钱是不够的,如果大家都能出些钱来建设医院,我愿意承担全部的建设成本。他们同意了。医院发生火灾后,我又出资建了一座更好的医院,还有一个护理院。

我在给南卡罗莱纳州的大学捐款时,黑人教育机构也得到了捐助。在我提供的奖学金中,白人黑人都有份。

当你想做成一件事情时,结果可能并不是你预想的结果。有一次我在乔治城购买了一小块地皮,在那里为黑人建设一个现代化的运动场,但遭到附近居民的抗议,但我仍然坚持做下去。这时乔治城黑人学校的校长贝克博士找到我。每次来访,贝克总要穿过厨房进来,但离开时又总是走前门。

“伯尼先生,”他诚恳地对我劝说道,“我希望你不要建运动场了,我们和这里的居民一直相处得不错,我们不想惹什么麻烦。”

无奈,我只好另外找了一个地方修建运动场。

看来,对于这件事情,贝克博士比我明智。在与黑人和白人的一切交往中,我始终都在尽力做得更好,让一切比社会习俗所要求的更宽容和慷慨,我的这种做法但愿能给人们提供借鉴。我也深深感受到,榜样要想影响广泛,还不能在你所施加影响的人中间太冒尖,这个原则在人类一切事物中都是适用的。

当然,也有人不满这样做,那就是梦想一夜之间让世界改变模样的人,还有就是那些想保持世界模样的人,他们对此都不会满意的。我坚信生活是要变化的,但我也反对那种把事情弄得更糟的变化。

每当回想起南卡罗莱纳州的黑人在世纪之交的生存状况,看到他们已经取得的进步,我就非常感慨。我最初结识的黑人都是黑奴的子女,这些人非常淳朴且待人友善,但做事又不负责任。直到20世纪20年代,那里多数黑人依然靠做佃农生活。而现在住在我附近的黑人,他们有经商的,有做专业工作的,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农场,已经跻身这个地区最被人信赖的农场主的行列。

近来在和一位白人交往中,我向他了解在农作物价格不断下降的形势下,黑人农场主怎样坚守土地的问题。“他们自己会承担下来的。”听着这位白人的回答明显带有一种钦佩之情,他说,“他们一旦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它。”

我有一位白人邻居,他曾想从黑人农场主那里购买1英亩湿地,但被对方婉言谢绝。我的邻居还想再试试,他提出用500美元做交换,这个数字堪称天文数字了,但黑人农场主回答说:“抱歉,上尉,我帮不上你。不管发生什么,我也不会和我的土地分离的,哪怕只是一寸。”

我个人的种植园的管理人员常对我说,黑人经营土地的收获和最有效率的白人农场主一样多,他们对新型农业技术的掌握也同样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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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变化让我又想起当初买下赫伯考时黑人的生存条件,抚今追昔,我感到非常高兴。那时,谁在南方买下一个种植园,就会有相当数量的黑人随土地留下来。那些黑人和他们的祖先一样就出生在种植园,他们没有离开过这里,在他们看来,土地的所有者对他们负有责任,应该给他们安排工作。

有一天,我对这种情形有了更充分的认识。那天,我的管家哈里·到纳尔森对我说,因为有个黑人很懒惰,他打算让那人离开。在平时我喜欢委托一个人全权处理事务,把责任都担当起来,但也有例外,就是如果要让哪个黑人离开,必须得到我的允许,其他任何人都无权决定。

我想听听这个黑人自己是怎么解释的。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妻子、她的继母和我一起来到谷仓,我派人把莫里斯叫来。很快这个黑人就来了,只见他上了年纪,身穿灰色毛衣。他手拿帽子,先向两位女士鞠躬,接着向我鞠躬。

“莫里斯,”我说,“哈里上尉说你懒惰,不愿意干活,他打算让你离开。”

“伯尼先生,”莫里斯回答道,“我在这里生,我不想离开。”他说这句最简单的话时,没有一丝羞愧感。

莫里斯边讲边在我们面前来回走动。“伯尼先生,在自由之前我就出生在这里。我母亲和父亲过去就在稻田里干活,他们去世后就埋在这里。在我印象中,最远的地方就是种植水稻的河岸。我从这么高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说着他用手比画了一下小时候的身量。

“你看这双臂的力气,这双腿的力气,还有我这老后背的力气,伯尼先生,这些都是在你的稻田边长出来的。不用多久,老莫里斯余下的这点气力,就会被仁慈的上帝带走的。我也要留下来,和那些埋在种水稻的河岸边的手臂、腿脚和后背待在一起,伯尼先生,你不能把我从这个地方赶走啊。”

“我有很大的麻烦……”他转过身对两位女士说了起来,他的妻子去世了,现在有个女儿需要他来抚养,他的生活很艰难,白天要整天在稻田里干活,同时要看管活蹦乱跳的女儿。年轻人到了求偶的年龄总有不负责任的现象,说到这里他声调低沉,就像在喃喃自语,他虽然没有说出什么,但比说出来更能让人理解他的内心感受。

“这位女士能理解我。”他低声对我妻子说。

有件让莫里斯难言的事,就是他的女儿没有结婚,却生了一个孩子。这件事他没有明说。莫里斯辛苦地喂养这个外孙女,给她一个家,给她爱。

“这位女士能理解我。”他一再重复着这句话,好像我理解不了这件事的微妙。

“伯尼先生,我一直都在努力做个好黑人,”他最后说,“假如我没有做好,那是因为上帝就把我造成了这个样子。上帝让你是个什么样,你就得是个什么样。”

为了某件事替自己找借口或者为自己辩解,这些我都听到过,但和这位老黑人相比,谁也没有他的申诉令人动情,让人期盼社会的公正。于是,他受到我们一家的特别关爱,老人深谙人情世故,对此非常明了。

莫里斯还为我家养鸡,但因为那些鸡感染了流感病毒,我就决定放弃养鸡试验。我尽力动员莫里斯向其他黑人学习,以便掌握更科学的耕作方法,但在最初的日子里,进展并不明显。

但现在不同了,我认识的黑人农场主和白人一样,在耕作方法上很善于学习。比如埃利·威尔逊就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他在200英亩的农场上自己选种,使用多种类型的肥料,并将蔬菜、棉花、烟草和玉米等进行轮作。在农业科技的应用上,他堪称行家,不比别人差。他还在我们这个地方获得最佳捕鸟能手的称号。

再比如特洛伊·琼斯,除了在他100英亩的农场耕作外,他还为我工作。当初他买下农场时,很多土地还没有经过清理。他就和妻子一起把树根一棵棵拔出来。到现在,农场的债务他们已经还清。

特洛伊35岁,当初耕作时,他使用的是一头牛,后来又有了一头骡子,过了几年买了一辆拖拉机。过去他用火烧来清除杂草,现在改用锄头翻土了。

黑人的进步是多方面的,在许多地方都能看到他们的进步。比如赫伯考的大型海滨种植园,对于黑人来说,它所构成的社会几乎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自成体系。赫伯考的黑人几乎都在这里出生,他们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有的黑人甚至没有去过几英里外的乔治城。据我所知,我刚来赫伯考时,只有两个黑人到过查尔斯顿。

那时黑人虽然表示效忠共和党,但实际上他们对政治一点兴趣也没有。亚伯拉罕·肯尼迪品行端正,无论木工还是瓦工,他都干得得心应手。有一次我问他投票了没有。

“不,先生,”他说,“那事我不参与。”

“你会给民主党投上一票吗?”我问他。

“不,先生,”亚伯拉罕回答说,“在我小的时候,妈妈每到晚上就拿着亚伯拉罕·林肯的画像让我跪下向着他祷告,承诺除了他,我们不给任何人投票。”

我来赫伯考时,种植园已经是一片荒凉。在恢复种植园的整体规划中,要将小木屋全部修缮,黑人参与修葺是有报酬的,每一个想参加工作的黑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按当时的工资水平付给他们劳动报酬,他们还得到了燃料和房子周围的小块土地,那里可以作为园子使用。从物质生活上看,他们后来没有遇到什么难处。

对于上了年纪和有残障的黑人,我在乔治城的福特杂货店设立赊账购物制度,账单定期转给我,这样安排或许能算作一种养老制度吧。

我买下赫伯考时,那里的黑人几乎没人识字。我就建了一所学校。我女儿后来对这所学校感到特别自豪。每天她都要把四个村庄的孩子召集在这里。有一天,有两个17岁的男孩没来。贝尔和一个朋友骑马去找他们,结果发现这两个人在湿地中藏着。贝尔不能骑马进入湿地,就下马水进去,在朋友的惊恐中,他揪着那两人的耳朵出来了。

接受更多的学校教育,对于黑人来说很难,但在这里,新一代黑人和过去相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我的种植园里,有个人几乎没上过学,但他却想法让两个孩子读完了大学,如今他们都成了教师。

刚开始,我结识的黑人和我的保姆一样,满脑子都是迷信观念。他们认为森林、溪水、空气和天空都充满了“幽灵”。晚上新月升起来的时候,在森林里行走很危险,黑人总要提着灯笼,为了壮胆,他们会边走路边唱歌,这些你都会听到的。

有一个可变幽灵,大家叫它“盘子眼”。这个幽灵出现时其形象是个巫婆,进屋殴打老人,但一般都长得像动物,它可能像头牛那样大,也会像猫那样小。很多时候,他的额头中间会有一只大眼睛。

你要始终保持在盘子眼的一侧。你要特别注意不要让盘子眼紧跟着你跑。有的黑人胆子比较大,总说自己曾经踢过盘子眼,但并没什么结果。“你的两脚和平时一样走,不必担心碰到什么东西。”

悟性比较强的黑人很少遇到幽灵,而遇到幽灵的都是些比较愚昧的。但我猜测,在黑人中,也会有人不相信幽灵存在的。

一天晚餐时,我的客人边吃边聊起鬼的故事,一旁侍立的黑人听了竟睁大了眼睛。饭后,客人埃德加·史密斯让男孩去捎个口信,这要经过一条小路。男孩不肯去,但最后还是去了。只听他一路吹着口哨唱着歌,就这样一直到达目的地的小木屋。返回时,他还是唱着歌吹着口哨。就在这时,埃德加从屋里走出去,他悄悄地站到一棵树的后面。

当男孩走近时,埃德加便发出一声鬼叫。“呜——呜——呜!”男孩的脚步停下了,他伸长了脖子。

“你是埃德加吧?”

“呜——呜——呜!”

“埃德加先生,”男孩声音颤抖地说,“就是你,但我还是先跑吧。”

想想我们,有时难道不也和这个男孩一样吗?

还有个新的做法被我引进,那就是定期为黑人提供医疗服务。在赫伯考的一个村里,我建了一个诊所。我的私人医生佩尔每周去那里一次,为黑人诊病是免费的,但许多黑人却愿意找“土医”看些小病,他们觉得土医拥有超自然的神力。土医盯住人时的目光让很多黑人恐惧,我甚至听到一些传说,讲有私奔的妻子或丈夫因为担心土医给自己施加魔法而选择回家。

现在,乔治城附近还有一两个土医,但找他们看病的人已经很少了,他们的主顾只有几个对他们的药剂和咒语仍然信服的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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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和宗教对这些黑人的影响很可能是最大的。在种植园中,最重要的人物往往是布道者。他们负责洗礼,主持婚礼和葬礼,人们称他们为“大斧子”,这是因为他们一般没有经过正式的任命。老辈的大斧子没有几人识字,但他们却是信众的领袖。

对黑人来说宗教是非常重要的,在我看来这是因为他们的历史感被宗教替代了。美国的黑人不了解他们的过去。生活在世界上的很多民族,他们对自己的文化渊源都有一种认同和自豪感,但在黑人这里却始终也没有。

几年前,这个想法偶然在我脑海里出现。当时我正在读加尔布蕾斯·韦尔奇(Calbraith Welch)所著《北美历史序幕》(North African Prelude)这本书中讲到古老非洲黑人国王和武士的英雄故事。我认为,作为文化遗产的完整故事会成为各地黑人自豪和力量的源泉。于是我给韦尔奇小姐写信,希望她多做这方面的研究。后来利比里亚的威廉·塔布曼总统(William Tubman)来美国,我对他说,希望他能邀请韦尔奇小姐去利比里亚做这方面的研究,他答应了。

我曾有个想法,就是请人对南卡罗莱纳州偏僻乡间的黑人民俗做系列的研究,但遗憾的是一直也没做成。现在再做为时已晚,因为那些古老的民风已经渐行渐远,特别是以一种令人愉快的方式消失的。

但在赫伯考,黑人的生活既温情也丰富多彩,所有的节日都不是随便度过的。从出生、受洗到婚嫁,人们都要举行庆祝活动,喜庆气氛非常浓郁。到了星期六的晚上,还要在谷仓里举行舞会,男女老少都来参加,跳得最好和服装最好的人,会得到奖品。

后来风行于纽约、巴黎和伦敦的现代舞蹈,我最初在赫伯考几乎都见过。这些舞蹈中的“音乐”,有一部分是由一只口琴发出的,但大部分就是拍手和跺脚。有人对我讲,拍手和跺脚所产生的节奏,很像非洲土著鼓手的节奏。

拍手和跺脚的节奏也在教堂做礼拜时使用。赫伯考一个村子里原有一个木屋小教堂,后来我们建了一座新教堂,赫伯考的黑人长者请我给教堂命名,我一再向他们解释由我来命名是不合适的。大家最后决定,请一位由教会任命的黑人牧师命名。

这座小教堂刷了石灰,在超过1/4世纪的时间里,黑人都是在这里敬神礼拜。对各种信条我是不信的,但对所有宗教我是尊敬的,而且我也从来没见过真正信奉某个宗教的人,他们并没有因为自己拥有信仰而更有幸福感。我有时也会到赫伯考的小教堂来,在粗陋的长凳上坐下,和大家一起参加礼拜。这些礼拜的仪式都很原始,但却是美好的事情。仪式的行动环节非常和谐地衔接着,整个仪式就像一首赞美诗一样神圣。

每次仪式开始,都由一位平日在地里干活的长者和着拍手和踏脚的节拍领唱一首歌。这类歌曲有些是历经几代传唱下来的,而且是赫伯考这个地方所独有的。领唱者唱一句,大家跟着唱一句,就这样一唱就是很多节。

歌曲结束时,另一位长者就屈膝跪在圣台前,开始大声地祷告,这时拍手踏脚的节奏再次响起,伴随着祷告。祷告的内容是祈祷作物丰收、牲畜肥壮、渔猎满载而归,祈祷所有幸福生活所需都降临大家身上。在祷告过程中,大家不时地齐声插入“是的,主啊”“阿门”。

祈祷之后又是歌唱。敬神的情感体验荡漾在人们的心间,领唱者随之舞蹈起来,其他人也翩翩起舞,拍手声也随之更加响亮。很快,有1/3的人起身,他们站满过道和圣台前的地方。仍坐在原位的人们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左右扭动着身体,一盏盏煤油灯在托架上摇曳着。

接着就是布道。我最喜爱的布道者是摩西·詹金斯,他的儿子普林斯还在为我工作。他很着迷于以色列人逃脱奴役获得解放的故事,他的布道典范之作就是他对《出埃及记》的描述。

他将金边眼镜扶正(对大家来说,这副眼镜就是学问和知识的象征),接着捧起我妻子送给教堂的那本大部头的《圣经》,翻开《出埃及记》,高声朗读其中精彩的段落:

“上帝的使者在一片燃烧的荆棘丛中向他呈现:他看着,他看到,荆棘丛中火光冲天,但是,荆棘并没有被烧毁。”

朗读到这里,大家会跟着发出低沉的声音:“荆——棘——并——没——有——被——烧——毁。”

摩西·詹金斯继续朗读。

“上帝看到他转身向别的地方看去,就从荆棘丛中召唤他:摩西、摩西。”

“摩西、摩西。”大家也跟着重复着。

“他说,”布道者继续朗读,“我在这里。”

大家附和着:“我——在——这——里。”

摩西·詹金斯接着讲述另一段,就是摩西觐见法老以及法老拒绝让希伯来人和平离开埃及的经过。接下来又讲述希伯来人在瘟疫流行时的惨景,直到讲到法老允许犹太人离开,但结果却是为自己的离开而忏悔,还要遭到追杀。摩西·詹金斯把犹太人受到追杀与现实结合起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他就给自己的描述加上了一些现代色彩,他有时会这样讲“步枪和机枪噼噼啪啪地响起来!”

一般情况下,在结束布道时,摩西·詹金斯会描述法老及其军队在红海死亡时的情景,那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人惊心动魄。有时要是状态好,他还会突然将以色列人出逃埃及一段跳过,直接描述他们40年在荒野流浪的情形,那是他们到达流着奶和蜜的希望之乡前的故事。对这一叙述,他做了大幅度的简化,为了有助于对那些令人紧张不安的情节的描述,他会先讲一些玛丽、约瑟、耶稣或圣徒保罗的故事。

摩西在西奈山麓搭起帐篷,准备登上西奈山接受上帝刻有诫命和律法的石匾,他留下亚伦还有另外两个人管理族人。“你们三人就在山上待着,”摩西·詹金斯模仿着摩西的口气说道,“我不在时,你们都要睁大眼睛,盯紧周围。”

“但你们猜出什么事了?”摩西·詹金斯问大家。“摩西回来后,看到那三个犹太人睡得正香。”

整个布道过程都伴随着拍手和踏脚的节奏声,随着布道者抑扬顿挫的生动描述,那节奏声一会儿像大潮来袭,一会儿像潮水退去。布道后,再唱几首歌,再做几次祷告。像这样的礼拜仪式会经常持续到凌晨1点。仪式结束后,人们都排队来到教堂外,这时,外面一片漆黑,人们低声交谈着,带着欢笑结伴离去,各自返回自己的村庄自己的家。

对于黑人来说,宗教使他们充满了希望,将来他们会拥有今生不属于他们的平等。我对一件事情印象非常深,就是黑人他们拥有的天赋,能让自己信仰的宗教和切身利益结合起来,接受或摒弃,一直到发现和自己相适应的宗教信仰模式。有的时候,他们的叙述见解准确,又和现实相关,这就难免心生疑虑,因而变成怀疑论者。我的朋友、海军上将凯瑞·格雷森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说明了务实地对待天国里的事情的做法。

故事是这样的,有位黑人上了年纪,打算入教,希望在那里得到教会的安全感。他向教堂执事提出申请,执事说:

“亚伯拉罕,你先要有信仰才能入教,这样才能得到教会的安全感。《圣经》上说的你都相信吗?”

“相信,先生。”亚伯拉罕回答。

“约拿和鲸鱼的故事你相信吗?”

“相信,先生。”

“丹尼尔和那些狮子的故事你相信吗?那些饿着肚子没有食物的非洲雄狮?你知道,丹尼尔径直走进狮子窝,他还扇了狮子耳光,而狮子竟然对他什么也没做。”

“饿着肚子的非洲雄狮,他还扇了狮子耳光?”

“《圣经》上就是这样讲的。”执事说得非常肯定。

“那我相信。”

“希伯来儿童在烧红的熔炉中的故事你知道吗?希伯来儿童走进熔炉里,脚下是炙热的燃煤,他们被烈焰包围,但他们居然没被烧焦。”

“一点儿也没事?那是平常的火吗?”

“是的。他们的身体一点也没被烧焦。”

亚伯拉罕这时终于摇头了。“执事,”他说,“我有点不信了。”

“那你就不能入教。”

亚伯拉罕拿起帽子,他慢慢走出教堂。到了门口,他停了下来,回头望着执事。

“对了,执事,”他说,“丹尼尔和狮子的故事,我也不信了。”

///

我在赫伯考度过了多年的时光,其中只有一次是因为黑人遇到了比较大的难题。在赫伯考,白人小孩很少,所以不用为他们专门建一所学校,这样,有位年轻的女教师被请去给哈克斯·凯因斯的两个女儿上课。那时我正和家人在北方,一天,女教师带着两个小女孩乘坐双轮小马车从松树林中经过,突然,从灌木丛中跳出一个黑人,他把女教师拽下车来。

两个孩子吓得尖声喊叫,女教师顽强抗争。当她几乎筋疲力尽时,突然镇定地喊叫道:“啊,感谢上帝,哈克斯先生来了!”

这个计策果然很有效,黑人向树林里逃跑了。

黑人性侵女教师未遂,消息就像非洲鼓报信一样很快传开。乔治城的一些男人乘船来了。还有人是从赫伯考遥远的北部骑马来的,他们挎着猎枪和来复枪。很快,森林、湿地、沼泽和水道,到处都布满了民防团[1]的队员。经过排查,这个黑人的身份得到确认,他来自外地。在赫伯考,我们很少雇用“新来的”黑人,对于外乡黑人来此也不欢迎。

几个小时后,这个黑人被抓获,被带进我们的院子。县治安官、我的总管家哈里·纳尔森和吉姆·鲍威尔上尉都来了,周围站满了人。大家强烈要求吊死这个罪犯。有人将一根绳子挂在垂着苔藓的一棵橡树的枝干上。

吉姆认为用私行处死罪犯不妥,他大步走来,让大家听他的安排。

“不要在这个院子里用私刑吊死罪犯,”他恳请大家,“如果那样做了,安妮小姐”——这是指我的妻子,“贝尔小姐、蕾妮小姐”——这是指我的两个女儿,“她们就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这样做会让这个地方毁掉的。我们还是把罪犯带到赫伯考的北边去处置。”接下来场面有些混乱,治安官把黑人罪犯押上船,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走上了去乔治城的路。在南卡罗莱纳州,强奸和强奸未遂犯可以判处死刑。上诉法庭审判时,罪犯在陪审团前受到审判并被定罪,最后这个罪犯被判处绞刑。

在南方,多数人反对使用私刑绞死罪犯,认为这是南方残留的污点,县治安官和吉姆上尉正是代表了他们的意愿。我曾提供资助,谁使用私刑处死人,他就要受到拘捕和起诉。还有一些与我意见相同的人,他们也以各种方式努力铲除私刑。

随着时光的流逝,赫伯考的黑人村庄在逐渐减少,看到村庄在逐渐解体,我感到很高兴,那些曾经熟悉的黑人,我想念他们,我知道村庄的衰落正说明了黑人的进步。

黑人离开赫伯考到外面寻找更多的发展机会。战争爆发时,很多黑人应征入伍,他们因此有了新的生活观念。从陆军或海军退伍回来的黑人,他们的体魄更加强健,也更懂得遵纪守法。

黑人离开这片土地,他们的目标是北方和南方正在发展的城市,政府农作物价格支持计划下的田亩耕种限制政策,使这个过程进展得更快。

回想曾经的岁月,我觉得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教育和经济发展似乎是黑人进步的关键因素。我在纽约市立学院毕业时,班里也只有一名黑人学生,他是辩论高手,学问大。毕业几年后,一次在街上碰巧遇到他,我问他为什么不参加同学聚会。

“我本来以为能提升本种族的地位,”他对我说,“可是我一直做不到。”

现在,有哪个黑人大学毕业生能说出这样的话,对此我持怀疑态度。黑人中已经有很大一部分受教育越来越多,经济状况也得到改善。比如拉尔夫·布恩奇和杰西·罗宾森,我举出这两个例子,他们不仅作为黑人,也作为全体美国人中的一员,他们获得了成功,在美国社会生活中赢得了一席之地。

和我们所有人一样,黑人正处在变化的激流中。河流奔腾向前,它不会回到从前。虽然河流的前方险象环生,但每当想到我们已经踏上征程,我就信心百倍,相信将来有什么困难,我们都能勇敢地克服。

【注释】

[1]民防团,指美国过去由县治安官召集的帮助抓捕罪犯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