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为美国寻找铜
当时间的脚步走到世纪之交时，我逐渐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件在你看来是微不足道的事情，都可能在证券市场或者商品市场引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当时在伦敦时所做的套利交易，以及后来我们在圣迭戈海战后几乎战胜所有纽约经纪行一类的交易，带给我最大的利益并不是银行里的存款不断上升，而是让我充分地意识到空间上的相互关联性，认识到世界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发生的一件小事会如何迅速地在华尔街广为人知。当我在从事铜、糖、橡胶及其他原材料的交易中，也逐渐领会到一个道理，任何一个商品的供给和需求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都可以自动达到平衡。
不过，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后，我才深刻地理解这个世界发生的任何事情和各种力量之间的相关性已经变得是多么的全面和紧密。面对着突然间数倍甚至是数百倍超过现有供给的一切需求，我都不得不做到一种权衡，让同样的东西在众多竞争之间的相对重要性达到最大化。这种权衡经常会体现在一个紧急情况和另一个更紧急的情况之间的对比选择上。打个比方说，就像潘兴（Pershing）将军需要大量的骡子将他的枪炮拉到前线一样，而我们却不得不和西班牙进行交易，将我们自己短缺的硫铵售出。同样，我还需要在同样吨位的钢材在何处能够生产出更大的贡献做出一个决策——是用来建造一艘驱逐舰还是用来建造一艘商船，是留在国内备用还是运往法国的一家军工厂，等等。
当然，所有这些权衡都是我在激烈的战争中被迫学会处理的。不过，即使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由于我从事金融交易的种种经验，我也在潜意识中认识到，将经济因素和国家防务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各种联系。
在20世纪初，出现了两种新的情况。在嗅觉灵敏的人眼中，这或多或少地预示着未来的发展走向。首先，是德国和美国作为新兴的海军强国出现在世界的版图之上；其次，是“电气时代”作为一种后起之秀进入人们的视野。
新生的电气技术鼓励着人们在全世界搜寻每一种能源，与其说是鼓励不如说是迫使。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这种寻找原材料新能源的行动，恰恰反映出资本主义制度的弱点之一就是赚取利润的动机。这种观点一直延续至今，仍有不少的支持者。
但是，马克思主义者的这种信条却对当时所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追逐利润的动机虽然存在，但是并不是人们在全世界开发自然资源的根本原因，实际上是因为我们的工业文明全面大步发展所驱使的。在后来使广大民众的生活水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新技术新发展，迫使人们利用更多的物质能源。同样的，这种技术的进步也使得国家对于国防安全和其他方面的需求发生了“质”的改变。例如，随着旧式武器逐渐被淘汰废弃，所有海军舰队必须重新组建。
搜寻新材料这项行动并不是单纯地只在国外发生，在1880—1890年这10年之间，世界的铜产量增长了10倍。从外太空看，整个地球就像是被梳子梳理过了一遍一样，人们四处寻找新能源新矿体。当然，这种急速增长的需求促使很多目光远大嗅觉敏锐的人投身到铜业领域。其中的先驱者就有显赫的古根海姆家族。但是这种需求也让美国西部各州的人开辟了一种新的思路，使用低品位的矿石。不能说这个思路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只能说这基本实现了我们国家在铜的供应上达到自给自足的程度。
我自始至终都在提倡对国内矿石加大集约式开发的力度，并且很荣幸地为国家的首次试验做出了一点点贡献。作为一名融资人，长达9年的辛苦努力试验、大量的资金投入使得这一实验项目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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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犹他州宾厄姆附近，恰巧发现有一个大而且幽深的矿化斑岩峡谷。经过岩体测试，发现这里的岩石在生长的过程中蕴含有铜，但是这里的矿石品位太低，似乎是谁也不觉得这里的矿石有进行开采的商业价值。一位住在宾厄姆地区的老者——恩诺斯·华尔（Enos A．Wall）上校，在这个含铜的峡谷买下200英亩土地，花费了2万美元，试图从中提取到铜——显然他并没有成功。
华尔的钱似乎是白白扔进了谷底，这时来了一名高大健壮但是爱虚张声势的矿业工程师，他叫作丹尼尔·杰克林（Daniel C．Jackling），来自密苏里州。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矿工，曾经还是一名大学的教授。在来到宾厄姆州之前，杰克林一直在科罗拉多州卡农城经营一家锌矿，他一直在进行试验，要从这种低品位的铜矿石中提炼出铜来获得利润。
有一个生于国外的大资本家名叫戴勒马（Delamar），他的手里持有一份宾厄姆州地产的期权，为了不让他手里的期权变成一张废纸，他让他的工程师去开采峡谷铜矿，但是他的工程师告诉他峡谷的铜矿根本不能赚到任何金钱，他只好让他手里的期权慢慢过期作废。杰克林就建议查尔斯·麦克内尔（Charles MacNeill）买下这个峡谷。
在1903年6月，犹他铜业公司正式宣告成立，董事长是麦克内尔，副董事长是华尔，总经理是杰克林。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纷繁复杂的事情往往是聪明人不断地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实际上事情往往只用几个简单的字就可以概括，有人说这叫作透过表象看本质。杰克林的想法也符合这一理论，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通过实验发现，用传统的开采方式通过常规的隧道和竖井开采矿石并不能获得什么利益，就提出用蒸汽掘土机来开采——也就是现今仍在沿用的露天开采。然后，将挖掘出来的所有矿石和岩石都投入研磨机之中，再通过一种浮选工艺分离出铜，最后进一步精加工提炼出精铜。
为了实现这一想法使之成为经济化产物，杰克林建议建造一家研磨厂，这个厂子每天的工作量极其巨大，需要处理3 000～5 000吨的矿石，远远超过同类的工厂每天只需处理300～500吨矿石的工作量。如果能够提高研磨机的处理能力，而又不额外增加工厂的常规性支出，那么从这些低品位矿石里提炼出铜并取得丰厚的利润这件事就是可行且有利于行业发展的。
从一开始，大家听完杰克林的设想就明白一件事，这是一项艰巨而伟大的试验，当然，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会花费大量的金钱。犹他铜业公司的股票现价是每股10美元，公司组织者认购大量的股票，但是仍然让公众无法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并且投资而获得足够的运营资本。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麦克内尔找到了我，和我深刻探讨了这个项目的发展前景和未来所能取得的利润。
于是，我答应见一面杰克林，刚一见面就觉得他是一个挺招人喜欢的人。他的那套设想在我看来在理论上还是挺合理的，就是将刚刚出现的大规模生产理念投入采铜技术中去，如果真能投入到实际生产中，获得的利润和成就将是不可估量的。所以，我决定买入很多股份。
因为拿到手的资金实在是有限，杰克林只好建造一个装有一套研磨机和选矿机设备的工厂，通过对它的实验来计划未来更大规模生产时所能采取的最经济合理的方案。不到一年的时间，工厂就顺利运作起来，在这期间，我们每一个人都焦急而又期盼最后的结果。最后的结果表明，这个实验是完全可行的，能够产生足够的运营利润。
杰克林想要进一步推进，建造一个大型的工厂。可是，要是建造一个大型工厂就需要大量的前期投入的资金，可能数目会达到数百万美元。那年是1906年，就在犹他铜业公司正在多方面寻求资金帮助的时候，古根海姆家族决定正式进军铜业市场开疆扩土。
原来，在宾厄姆州开采铜矿一事引起了古根海姆家族的兴趣，他们邀请约翰·海兹·哈蒙德（John Hays Hammond）先生对此事进行详细的调查。哈蒙德是一名名噪一时的矿业工程师，他的成就不仅仅是超强的工程技术能力，更在圆滑地处理公共关系的技巧方面尽显成熟。
早在南非期间，哈蒙德曾经被布尔人逮捕过，并被处以死刑。最后在美国参议院的请求下，哈蒙德才能在被处以绞刑之前躲过一劫。至此之后，古根海姆家族和威廉·惠特尼聘请哈蒙德管理古根海姆家族的矿石勘探公司。公司主要集中在墨西哥，哈蒙德一边在工程技术方面展开深入的工作探讨，一边还要运用高超的外交手段和波菲里奥·迪亚兹不停地周旋，协助古根海姆家族在墨西哥开拓市场赚取商业利益。
哈蒙德派出席雷·穆德（Seeley W．Mudd）和切斯特·比蒂（A．Chester Beatty）两个经验十足的工程师去宾厄姆州峡谷进行地质勘测。他们的考察结果让宾厄姆州峡谷计划得以顺利进行下去，犹他铜业公司得到了急需投入的资本，同时，古根海姆家族投资进驻铜业市场。这个风险投资项目也奠定了古根海姆家族在铜业市场上的地位，对后期其他的同行业公司包括联合铜业公司产生巨大的竞争优势。联合铜业公司是当时业界大型的托拉斯企业，他们也像古根海姆家族那样派出了优秀的精英工程师对杰克林的宾厄姆峡谷计划进行调查，但是，联合铜业公司的工程师却觉得杰克林的计划不够切合实际，项目很难发展下去。而现如今，我们国家提炼铜的方法主要就是杰克林的方法或者是根据其工作原理所改良的方法。
古根海姆家族投资进驻犹他铜业公司时，正好是一波投机性浪潮开始的时刻，所聚集的能量和资金流动要比从1903年以来金融恐慌之后的任何时候都更加自由。实际上，犹他铜业公司的发展前景是非常诱人的，支持投资的人可以按每股20美元的价钱从古根海姆家族那里买到股票，而这些股票最初是被古根海姆家族按每股10美元购入的。
杰克林得到新的投资资金后，非常兴奋，他将这笔资金全部投到工厂中。然后，他一次又一次地提出要提高注入的资金。为了满足他的需求，有人甚至是提议发行一笔300万美元的债券。
杰克林的资金支出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样，甚至震惊了公司的大部分人，其中就包括副董事长华尔上校。他可是第一个敢于投资宾厄姆州计划的投资人，他也对杰克林的资金需求感到惊讶。在公司的董事会上，华尔上校强烈反对发行债券融资。在董事会上的抗争失利之后，他毅然决然地辞去董事职务，将斗争方向转向法庭。他最终得到了法庭下达的债券发行禁令。但是事实证明，这个禁令并没有发生什么根本性的作用，它只不过是充当了一个拦路的障碍而已，在禁令解除之后，债券得以发行。
在双方围绕禁令的争斗快要出结果的时候，丹尼尔·古根海姆邀请我去他的公司商讨关于发行300万债券的事情。我就顺势提出按照5%的费率承销债券。
本来我已经很确信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债券能够得到认购，就在这时，海登斯通公司的查尔斯·海登（Charles Hayden）突然上门拜访古根海姆家族，并且承诺愿意按照不足1%的费率承销债券。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低的承销费率，根本就不赚钱了。但是，面对如此低的承销费率报价，我觉得古根海姆家族难免不会心动，就不能让他们付出原先说定的费用了。最后的结果是，这笔债券获得超额的认购，杰克林得到了足够的资金建构那些超大的研磨机。
与此同时，我还承销着内华达联合公司发行的可转换债券。这么一个有风险的发行项目，也有海登斯通公司的参与。查尔斯·海登展现出了非常精明的一面，两个发行项目都紧紧地掌握在海登自己的手上。事实证明，内华达联合公司非常优秀，后来它被犹他铜业公司合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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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人们设想杰克林的工厂在1906年年底之前就能够生产运营，但是由于一些建设方面的障碍问题，直到1907年春季，机器才运转起来。截止到齿轮刚转动之际，杰克林已经花费了800万美元。1907年的春季注定是一个多事之春，纽约证券股票交易所的股票出现了一次大幅度的调整。精明的人已经通过前期的海风闻到了风雨欲来而收帆减速。但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真的会有一场金融恐慌风暴来临，哪怕算得上是金融巨鳄的摩根先生也没有料到。
时间走至夏季，杰克林的工厂开始紧锣密鼓地加快生产节奏，但是整个金融形势却变得越来越不稳定。10月份的时候，尼克尔伯克尔信托公司（Knickerbocker Trust Company）突然宣布破产倒闭，公司的董事长自杀身亡。这一突然事件，震惊整个金融界，并且引发储户挤兑纽约的多家银行。在我的记忆里，挤兑纽约市这件事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恐慌甚至蔓延到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大厅，整个国家的信用结构也随之崩溃，似乎大家都觉得只有把钱紧紧握在自己的手里才算安全。突然发现所有人都处在自南北内战以来最为严重最为危机的金融风暴之中。
摩根先生当时已经是71岁的高龄了，至于他是如何运用沙皇般的手段力挽狂澜遏制住这场危机的，在此就不再叙述了，毕竟有很多知名学者已经花费大量的时间研究并且付之于纸上。但是，在这里我忍不住要叙述一件关于我和摩根先生合作的一件事。
为了拯救整个市场，摩根先生决定创建一个特别的基金，当时各种金融机构也在给这个基金捐钱。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在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我决定为这只基金做出一个令人深刻的表态。
我决定要去摩根先生的办公室，走到那位令人尊敬的老先生的办公桌前，告诉他希望能为他牵头建立的基金捐款。当摩根先生问我打算捐助多少钱的时候，我就会告诉他准备注入150万美元，而且全部是现款。我完全有理由相信，除非是摩根先生自己捐款，否则不会有任何一个个人捐款的金额能够超过我的。
然而，在第二天的上午，我在前往市中心的路上时，我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希望按照原来计划好的事情办下去。于是，我直接去了曼哈顿银行，告诉行长斯蒂芬·贝克尔（Stephen Baker），不管曼哈顿银行会捐出多少钱，都从我的个人户头上划出150万美元作为捐款捐出去。就这样，这150万美元的捐款就以曼哈顿银行的名义而非我个人的名义转捐到了摩根的基金。
至于为什么突然决定不直接去面见摩根先生，到现在我也解释不清楚，我这样说，不是因为过于谦逊或者其他原因。当时我也非常想给摩根先生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让他知道我十分信任他的领导能力，也相信自己很清楚国家经济基本上是健全无忧的，但是我就是不能按照计划好的办下去，无法走到摩根先生的办公桌前。
话又说回来，倘若我按照最初计划好的行事，那么后来我与摩根他们之间的关系将会是另一番景象，比如说在我收购大西洋沿岸铁路公司和投资得克萨斯湾硫黄公司时，情况会是大不相同，不会遇到那么多的阻力。可是，另一方面，倘若我在金融事务方面成了与摩根他们关系紧密的人，伍德鲁·威尔逊可能就不会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担任战时工业委员会主席，为国家的经济发展做出贡献，达到现在的成就。一个王国可能会因为缺少了一颗马掌钉而输掉一场战役，最终导致灭亡。但是有的时候同样是因为这颗马掌钉，会给骑马的将军带来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的经历[1]。这应该就是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正当1907年金融恐慌达到最为严重的时候，谁也不清楚摩根先生的这一系列的举措能否成功拯救整个市场，我突然收到了一份紧急求救，向我借50万美元的现金来支付犹他铜业公司的员工工资。这个时候，铜价早已经从每磅的22美分跌落到12美分，犹他铜业公司的股价也从原先的39美元跌落到13美元；但是，杰克林为了不让公司分崩离析，即使是现在铜已经在铁轨边堆积成山了，也不得不咬着牙继续生产下去。
看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一家由古根海姆家族和海登斯通公司联合支持的大型公司，竟然不得不向一个和银行没有什么特殊关系而且还是证券市场独立运作者的人借入50万美元这笔不小的款项。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竟然会在这样一个恐慌迅速蔓延的氛围下还能用现款交付这样一笔高额的资金。其实，这个解释起来也是很容易的。
在此之前，我和很多人一样已经做好准备，来面对一个银根收紧的金融局面，而不是对付一场金融恐慌。所以，我在曼哈顿银行提前增加了我在户头上的现金余额，并且告诉贝克尔行长我可能在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动用这笔现金。
“您一定会拿到的，”他向我保证道，“我们银行向来会照顾到每一位客户的。”
当我接到犹他铜业公司董事长麦克内尔先生的电报时，我已经认定了现今这样摇摆不定的经济形势迟早会摆回到它应该在的轨道上。另外，在另一个更好的替代品被发现之前，经济发展还是需要铜的存在。于是，我去找贝克尔行长，告诉他我要用50万美元现金。这笔钱正是麦克内尔现在急需的东西——能够塞进工资信封的现钞。因为这个时候，即使麦克内尔能够获得信贷，也不如现金的作用更实际。
贝克尔行长派人去保险库取钱，清点完现钞之后装进一个箱子里，然后通过特殊的特快专递运往盐城。
这一天，市场资金的贷款利率已经高达150%，我告诉麦克内尔，只要付给我6%就足够了，而且什么时候还给我都可以。在他寄回的他们公司的借据上面明确地标明20%的借贷利率。在这次交易之后，我就进入股市，买入很多犹他铜业公司的股票，当然买入价在当时的股价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普遍偏低的报价了。
犹他铜业公司安然度过金融恐慌，甚至是第一年的经营业绩已经远远超出杰克林的预测。在这之后的30年里，犹他铜业公司光是给股东们的红利就高达2．5亿美元以上。那个世界上最大的铜矿工作区，那个杰克林在1903年就开始挖掘的宾厄姆州地下的那个大坑，至今仍然是地球表面人工开凿的最大的洞穴之一。
有很多人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因素能够成就一项良好的投资项目，对此，犹他铜业公司能够在1907年的金融恐慌中安然度过一事，就算得上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一项投资的价值就好比一个人所具备的品质。良好的投资价值更能经得住逆境的考验，而且能够更容易、更迅速地战胜阻碍。杰克林在不断完善低品位矿石的开采炼制工艺技术，无疑是为先前价值备受怀疑的工厂增加了一份全新的价值。如果全新的价值是以这种方式被创造出来的，那么即使是金融恐慌也能够小心度过。一次金融恐慌可能会引起一场投资的市场价值的暂时暴跌，但是，只要是这个公司能够真正满足经济需求，并且具备优良的经营管理，那么其股票必然会收复失地。金融恐慌也成为犹他铜业公司的试金石。
犹他铜业公司的成功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和个人的品质有多么的重要。杰克林在年仅35岁时就提出一个能够让世界铜产量翻一番的宏大设想。他费时5年才找到投资人，又花费了4年的时间不断地试验，以证明自己的价值没有让那些出资人白白信任他。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当人们还在极度怀疑可以建造无烟火药厂时，杰克林就已经为政府建起一家工厂了，他也因此被授予一枚杰出贡献勋章。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家族就是杜邦家族，本来杜邦家族已经设定好建造这家工厂的条件，但是军方觉得那些条件过于苛刻，不易实现。有一次，在就这一问题而专门举行的一上午的会议结束的时候，我说我知道有一个人，他能做好这个工作，并且我推荐了杰克林。战争部长贝克尔说他会和总统详细商议一下这个提议。
当天下午，我就给住在旧金山宾馆的杰克林打电话，并且告诉他：“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你，但是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先过来。”几天之后，结果出来了。贝克尔部长请我找到杰克林，我说：“他已经在这了，我请他进来。”
在杰克林进去之前，我给他支了一招。“千万不要让他们给你穿上军装，”我诚恳地告诉他，“记着，军令如山，哪怕是官阶就高你一级的人都能够完全地命令你，叫你向左就得向左、叫你向右就得向右，不能反驳。”最终，杰克林一直都没有穿上军装。他就像跳吉格舞一样风风火火地按时建成了工厂，也像跳吉格舞一样自由。
1933年，美国的矿业、机械、电气和民用工程协会联合会授予杰克林约翰·福瑞兹奖章，这就是一个美国工程师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
当然，除了获得极高的成就之外，杰克林也遭遇过无数的失败。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曾经建造了一台导向磨铣器。这种机器的用途主要是显示钢铁公司在高品位的Mesabi铁矿石挖掘枯竭之后，可以对Mesabi矿脉的低品位角岩铁矿石加以利用加工。然后，他又第三次进行尝试，这回是开采阿拉斯加的低品位金矿，但是这一次他失败了——不仅他受到了损失，我也有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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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加朱诺黄金公司的这一项风险项目，可以说算得上是我所有参与的投资项目中，还没有挣到一分钱，就已经在前期扔进去最多的钱的一个项目。公司的主要资产就是一处露天的矿山，正好位于朱诺城[2]以南加斯蒂诺海峡对面的一座山的旁边。弗雷德·布拉德利、麦肯兹（J．H．Mackenzie）、赫伯特·胡佛的好友马克·雷夸（Mark Requa）可以算得上是采掘业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就是他们让我注意到了这座矿山。实际上，胡佛曾经一度也对这座矿山充满了浓厚的兴趣。但是我们却是抢先一步——当然后来我们也为此深感懊悔。
杰克林在此之前已经北上前往阿拉斯加，并且提交了一份充满溢美之词的报告，大概意思是说毗邻阿拉斯加朱诺黄金矿的阿拉斯加黄金矿石公司（Alaska Gold Mine Company）拥有十分令人看好的发展前景。因为对杰克林的判断力十分有信心，我也就没有多做调查就决定加入阿拉斯加朱诺项目。
在1915年春季，矿石的报告显示，黄金的含量令人欣喜，于是阿拉斯加朱诺决定发行40万股股票，每股售价10美元，发行的文件中有如下文字的记载：“所有未被公众认购的股份均将由小尤金·梅耶尔和B·M·巴鲁克认购。”
无论是在这次股票发行之前，还是在此之后，我的名字从未因任何一次股票发行而被公开使用过。股票的发行异常顺利，并且得到了5倍的超额认购。在股票发行后没几天，股价就已经涨至15美元。
可是，没过多久，人们就得知杰克林在阿拉斯加黄金矿公司的矿石中发现的黄金含量实际上低得出乎人的意料，这一发现也为阿拉斯加朱诺的未来蒙上一层阴影。公司的股票也随之一路下跌。
最后，杰克林只好选择放弃，阿拉斯加黄金矿公司也被迫决定关门歇业，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布拉德利却拒绝放弃阿拉斯加朱诺。既然我的名字已经被股东们公认为阿拉斯加朱诺的保荐人，我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和义务，至少在布拉德利选择放弃之前我应该继续坚持下去。其他几个人也是同样看待此事的。募集到的股本很快就用光了，公众也逐渐地失去了对阿拉斯加朱诺的信心，最后威廉·柯罗克尔（W．H．Croker）、达利阿斯·米尔斯（他的儿子在赫伯特·胡佛总统内阁担任财政部长）、布拉德利、尤金·梅耶尔和我自己决定共同出资筹集300万美元继续开展工作。
在1916年，阿拉斯加朱诺的年终收盘价为7．75美元，在我看来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也算得上是中等偏下的价位。但是到1917年却暴跌到2美元，1920年到1．125美元，而转到1921年正好赶上经济大萧条时期，股价已经跌到0．625美元。公司的债券持有人已经因为债券本息无法偿付而准备取消债券抵押品的赎回权。就在这个时候，一线希望之光突然闯入人们的眼帘。在1921年9月，公司竟然实现了24 000美元的营运利润。当然，毋庸置疑的是，这些钱肯定是不足以支付固定费用的，但是却为扩大经营规模奠定了基础，而经营规模的扩大将会逐渐覆盖固定的费用。
布拉德利决定逐步改进生产方法，进一步增加产出量，甚至在公司每吨矿石只能生产出价值80美分的黄金时，也能够增加加工矿石的工艺来增加所能获得的利润。这要是在10年之前，谁要是还能够想到通过加工这种低品位的矿石来获得利润，绝对会被人骂作疯子的。但是到1930年的时候，公司的债务已经全部偿还完毕，1931年更是第一次宣布可以发放红利。在我看来，公司能够发放红利，完全归功于布拉德利那颗不屈不挠坚韧不拔务求成功的心。
当富兰克林·罗斯福政府决定让美元贬值，并且提高黄金价格时，阿拉斯加朱诺首先从中受益。即便如此，我和当时任《华盛顿邮报》出版人的尤金·梅耶尔虽然都持有大量的金矿股份，但我们两个人却都反对罗斯福政府的做法。
在后来的数年发展中，随着生产成本的不断提高和矿石中黄金含量的下降，阿拉斯加朱诺再次陷入经营困境。身处这个尴尬的境地，阿拉斯加朱诺最终被迫将矿山关闭，但是电力工厂现今仍然在工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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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些对低品位矿石开采的试验中学到的经验和成果，对于我们的国家安全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在我们国家制定的对外经济政策中一直持续面临着一个冲突问题：我们应该从何处才能够不断地获得所需求的原材料——如果成本较高，是继续从我们国家内部获取，还是从相对成本较低的外国获取。
在这一冲突之中，我的立场并未完全确立。可能会根据当时所需站在所谓的“自由贸易者”一边，有时会选择支持贸易保护主义者。两次世界大战的情形都清楚地表明，国家防务的一大优势就是能够使用国内自产的矿物。
杰克林开发研究了矿石的采炼工艺，后来的工程师逐渐对其进行不断的改进和完善。假设如果没有杰克林的这些工艺，那么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我们所使用的大量的铜大多数都将会是从国外进口的；而这样的话将会消耗相当多的海运能力，而这些海运能力是需要从其他的战争用途中转移出来的——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势必会造成生产成本的上升，可能会使战斗力下降。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始终觉得我们应该鼓励那些能够更经济合理地使用品位更低的矿石的改进方法的试验。不过，从我在阿拉斯加朱诺这件事中所获得的经验来说，这个想法虽然很值得发展，但是要明智地做到这一点，还是存在很多的限制因素。
而我们目前所需要做到的就是在这两种选择中找到一个平衡点，一边是继续从最廉价的国外来源进口我们所需要的原材料，这也就相当于一半的资源命脉间接地掌握在别国的手里，从而发展到另一边持续发展提高自身的生产能力，不断地改善和利用国内的现有资源。
作为一名证券投资人，我更清楚所谓的“中庸”之道。我非常不赞成像希特勒那样极端的做法，在全面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不惜一切代价从各个方面不择手段试图实现自身的自给自足。但是同样地，我也不赞成我们要牺牲较高程度的自给自足的供应体系，仅仅是为了增加对外贸易量，北美大陆也必须保持这种体系。
对待这样一个影响深远的问题，好像不是只有通过宣称某一个信条或者是运作某一个一成不变的方案的真实可信度便能够轻易解决的，这明显是非常不明智的。技术的发展可以给几年前可能还毫无价值和毫无发展的企业、领域带来新的拓展用途和发展。
在我看来，对于那些我们国防所需的至关重要的所有原材料，我们都应该制定一个动态的记录，能够记录我们所有的需求和可能的供应来源，能够明确地表明国内的生产量和国外进口的材料之间的比例关系，使之能够达到一个动态平衡。这样，既能反映出国家的经济成本，也能反映出每一个确定的供应来源对于我们国家安全稳定的相对贡献。
【注释】
[1]出自英文谚语：少了一颗掌钉，丢了一只马掌；丢了一只马掌，倒下一匹战马；倒下一匹战马，失去一个将军；失去一个将军，输了一场战争；输了一场战争，亡了一个王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少了一颗马掌钉。
[2]朱诺1959年成为美国阿拉斯加州首府；曾是世界上最主要的黄金开采区之一，20世纪40年代黄金开采成本高于所采黄金价值，随着1944年阿拉斯加朱诺黄金公司倒闭，黄金采掘业趋于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