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与古根海姆家族合作
1889年,由于母亲阻止我去墨西哥为古根海姆家族服务,我的人生轨迹在这里发生了转折。否则,今天的我可能已经是一个矿石采购方面的专家了。但历史总是具有强大的惯性,16年后的今天,我再一次接到了一个来自古根海姆家族的邀请。现在的古根海姆家族兴旺发达,已经是矿石采掘业中举足轻重的巨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仅仅在科罗拉多州拥有一个矿山一半股份的小矿主了。
接到这个邀请的时候,当年那个又高又瘦的毛头小伙子仿佛又出现在我眼前。当时,我窘迫地站在丹尼尔·古根海姆面前,干巴巴地推荐着自己,寻求第一份工作。16年是段漫长的时间,我也逐渐成为金融交易领域受人尊重的人——一些知名公司提出让我加入它们的董事会。我在金融领域常常逆市而动,并每每有所斩获。这让其他人越来越尊重我在谈判和证券市场运作方面的技能和技巧。
1893年金融危机过后,让我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机会,经济萧条导致证券股票价格暴跌,如果在这时大量购入,那么经济复苏的时候,必然能够获得巨大的收益。可是我没有钱,无法抓住这个机会。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从此我开始不懈地努力,以获得财务资本。
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到了1903年金融危机的时候,我的处境已是今非昔比。早在1902年,我就对过高的金融市场价格产生了疑虑,我不会是最后接棒的傻子。我将自己手中持有的证券大部分套现,以便于更灵活地采取策略。一旦市场下跌,我就拥有先机买入证券,等待下一次的经济复苏,我可不会让昔日的遗憾再次重演。实际上,随着我对经济领域兴趣的拓展,对于新领域,我也率先采取行动,开展了风险投资,在当时可谓是开一时风气之先。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10年里,我致力于投资开发矿业,诸如铜、橡胶、铁矿、黄金、硫黄等各种原材料,成为矿物的供应来源。我喜欢这些风险企业,因为它们从地球深处夺取新资源,置于人类的掌控之下。它们才是真正的财富创造者,财富不是金钱,是对人类有用的东西。我是个求新求变的人,每当这些公司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可以分配股利、坐享其成的时候,我就会撤出公司,寻找新的投资目标。创造而不占有,成功而不自居。我享受的是这种创造财富的过程。如果说1893年的金融危机之后,是对全国铁路的调和带来了金融市场的复兴,那么1903年的金融危机之后,正是原材料基础的巨大扩展,满足了工业快速发展的需求,从而促进了国家经济的快速复苏。
而我在采掘业领域的投资,不仅带来了财富,其中获得的经验和知识更是被证明具有极高的价值。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我被伍德鲁·威尔逊总统任命为国防委员会下属咨询委员会委员,我的第一份工作便是负责确保充足的原材料供应,提供给备战计划。出色的表现进一步为我赢得了战时工业委员会主席的位置。
让我们把目光重新放回古根海姆家族,这是一个具有优秀品质、让人尊重的、非比寻常的家族。家族的领导人老梅耶尔·古根海姆(Meyer Guggenheim)曾是我父亲的一位病人。我在小时候经常能见到他,他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抽着雪茄,丝毫不在意落在自己外套上的烟灰。当我第一次进入原材料世界,就能成为这样一个家族的代理人,我觉得很荣幸。
人不同于野兽的地方,是他在追求物质的同时,还会追求精神世界的财富和心灵的慰藉。有一个故事可以看出老梅耶尔的经营理念。一天,有人带着一个赚钱的机会拜访梅耶尔·古根海姆,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古根海姆先生,请您看下我的计划,我相信不需要我多说,利润和权势就是最美丽的语言、最强大的说客!”
老人不置可否,轻抚着连鬓胡子,雪茄的烟雾中轻轻飘出几个字:“然后呢?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
这是所有古根海姆族人的一大特点,金钱不是经营项目的最主要目的,必须还有别的追求。他们对慈善事业的兴趣甚至比对商业更广泛,大量的家族财富用于艺术、音乐、航空技术和学术研究。这真是一个典型的贵族家族。
老梅耶尔在年近花甲的时候,决定改变家族的财富来源,他觉得经营精致的网眼、花边织物和刺绣织物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前途。在一位客户店主的力劝下,他对采掘业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并买下了一家铅银矿的一半股权,这个矿山位于科罗拉多州的莱德威尔。
1881年,老梅耶尔巡视矿山的时候,发现矿洞里灌满了水,他决定购买排水设备。结果,浮出水面的,是古根海姆家族的财富之源。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最高统帅老梅耶尔的指挥下,整个家族就像纪律严明的军队一样,开始协同发展事业。强大的凝聚力成为古根海姆家族做强做大的首要动力。老梅耶尔带着7个儿子开始着手学习采矿业务。全家人齐心协力,在新的领域努力开拓业务。黄金、白银、铅、铜、锌以及其他金属常常伴生于同一矿石中,因此他们的开采和提炼密切相关。如果矿石中的金属构成比例适当,会更加容易提炼。因此,古根海姆家族人人分工合作,潜下心来分别学习采掘提炼业的某一部分业务。
举个例子,老六西蒙(Simon)为了能够更好地在墨西哥为家族利益服务,在欧洲待了2年,学习西班牙语和法语。后来,他背着行囊来到科罗拉多州的比尤布罗,做了一个提炼厂的计时员。
初生牛犊不怕虎。丹尼尔很快崭露头角,接过老梅耶尔手中的权杖,成为家族团队新的领军人物。一直到20世纪30年代他去世,其在采掘业的统治地位从未有人撼动过。至今,业内都有很多他全盛时期的故事流传。在这里,我讲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为今天的各位读者揭示他的真实品行,看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是如何为其他企业家诠释爱国主义的。
当时,战争的阴影已经接近了美国,政府开始加强国防力量。我作为国防委员会负责原材料供应的负责人,必须确保原材料供应的稳定和充足。当时军方估计他们将需要近4 500万磅铜,我要做的就是,什么样的价格对于政府来说才是公平合理的。
这时我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小尤金·梅耶尔(Eugene Meyer,Jr.)[1],他在铜业领域浸淫多年,有着良好的人脉和信誉,同时热切希望能为公共事务做出贡献。他热情地接待了我,并建议我们按照战前10年的平均价格来定价。当时的市场交易价是每磅36美分,而我们计算出来的价格仅仅每磅16.67美分。
如此巨大的价格差距,矿业界是否愿意做出牺牲?我和梅耶尔去了圣雷吉斯宾馆(St.Regis),拜访下榻在那里的丹尼尔·古根海姆。每个星期天下午5点他都会在那里,接待任何希望短暂来访的朋友。我们希望能和丹尼尔先生单独谈谈。
我们告诉丹尼尔先生,战争的威胁正在临近,我们也将被卷进这场战争。在不久的将来,很多美国家庭会送自己的儿子走上前线参战。我们不希望让这些家庭觉得,自己的孩子为了国家流血牺牲,而富人和大公司在趁机上下其手,大发国难财。铜价如果大幅度下调,支持备战采购,那么足以成为一个明确的信号,产业界已经为承担自己应尽的责任而做好了准备。这就需要树立一个榜样,激励和引导全国其他企业家支持战争。
整个过程都是我和梅耶尔在侃侃而谈,丹尼尔先生静静地听着。最后他说道:“我需要跟我的兄弟们谈谈,还去要和其他铜业公司谈谈。”当我问他,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给我们明确的答复时,他说:“明天到市中心的路上来接我吧。”
第二天,丹尼尔先生一上车,就告诉我们:“我想,铜的问题解决了。”这件事让我真正认识了古根海姆家族的这种优秀品质。我认为也正是这种品质,使得他们在采掘领域取得了如此辉煌的成就。
古根海姆家族经营采掘业一年左右后,他们发现,如果开采和提炼成为配套产业,才是采掘业最好的利润模式。于是,他们在科罗拉多州的比尤布罗——正是前文提到老六西蒙去过的地方,建立了一个价值125万美元的提炼厂。他们的矿石主要依靠从墨西哥进口。因此,当国会通过了对墨西哥矿石的禁运令后,古根海姆家族很快在墨西哥重新建了一家提炼厂。
19世纪90年代,银矿和铅矿采掘业面临极大困境。这时亨利·罗杰斯、洛克菲勒家族和卢伟森家族控制的美国矿石熔炼精炼公司,开始大肆扩张,仅1899年就有18家企业被收购。这个托拉斯企业也邀请古根海姆家族加入,但是遭到了婉言拒绝。古根海姆家族要求得到控股权,显然就这一点他们根本无法达成共识。
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开始了。古根海姆家族与这家托拉斯企业展开了一系列的争斗,而古根海姆家族几乎每次都会赢得胜利。1901年,托拉斯企业被迫重新坐到了谈判桌前,按照古根海姆家族的条件达成了和解协议。丹尼尔进入了美国矿石熔炼精炼公司的执行委员会,而他的四个兄弟成为公司董事,控股权落到了古根海姆家族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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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看不见的战争硝烟散尽时,我对美国矿石熔炼精炼公司的股票产生了兴趣。在对这家公司进行了一番研究之后——在所罗门·古根海姆的邀请和协助下,我开始买入股票,并向身边的朋友推荐,将其作为合适的投资对象。很快,这只普通股出现了交投活跃的情形,而这更是吸引了市场上游资的注入。在1905年的全面投机性浪潮推高整个市场的股价之前,仅仅在一年半的时间里,股票就从36美元涨到了80美元。
古根海姆家族和洛克菲勒家族的竞争方兴未艾,商业竞争无处不在。1904年,古根海姆家族的采掘业已经在太平洋沿岸和刚进入开发阶段的阿拉斯加拓展。这是重要的一步,当时的阿拉斯加的发展潜力给了市场无限遐想——甚至到目前为止,那里的发展都没有达到当时的预期。太平洋沿岸共有三家大型熔炼公司,即华盛顿塔科马铅矿熔炼公司、加利福尼亚塞尔比铅矿熔炼公司和加利福尼亚联邦铅矿采掘熔炼公司。洛克菲勒家族通过收购加利福尼亚联邦铅矿采掘熔炼公司进入了这一区域,如果能够再收购另外两家公司中的任何一家,美孚石油集团旗下的公司就会成为古根海姆家族在这一区域旗鼓相当的对手。
古根海姆家族开始尝试收购塞尔比和塔科马,在几次尝试都败下阵来之后。我向丹尼尔·古根海姆建议,我愿意尝试一下,尽力扭转目前的局面。
威廉·拉斯特(William R.Rust),塔科马熔炼公司的掌门人,与我的朋友亨利·戴维斯私交甚笃。戴维斯建议我向拉斯特摊牌说明情况,拉斯特本人对于古根海姆家族没有任何偏见,他会尽其所能地帮助我,戴维斯也愿意从中帮忙。
这当然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我需要赢得他的支持。他就是极其富有的达利阿斯·米尔斯(Darius Mills),经历了1849年加利福尼亚淘金热的老手。80岁高龄的他仍然极富精力,对自己公司所涉及的广泛业务保持着积极控制。他的经营极富商业效率,以他设立的多家帮助穷人的米尔斯旅馆为例,这些旅馆所提供的房间过夜只收费20美分,一日三餐仅需支付15美分,但仍能通过有效的管理,获得一些微薄的利润。他目前恰好在纽约,距离我的公司仅有5分钟步行距离。
达利阿斯·米尔斯既是塔科马最大的股东,同时还持有很多塞尔比股份。在他位于百老汇大街米尔斯大厦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他。不失尊严、老派守旧的礼仪,连鬓胡子却刮得干干净净,还有那言谈举止,这一切都让我想起在南卡罗莱纳州做种植园主的外祖父沃尔夫。
当天我们进行了一番长谈。首先,我陪米尔斯先生追忆了他在淘金热期间如何经常睡在马车下面,感觉时机成熟时,我转入了今天谈话的正题,我请他将持有的塞尔比和塔科马股票以期权的方式转让给我。他拒绝了我,却留有余地,我可以继续进行交易谈判。另外,他承诺不会同时和洛克菲勒家族进行谈判和交易。
1905年1月初,我和亨利·戴维斯前往西海岸,一同乘坐火车的还有来自佩吉律师事务所的卓普林(A.C.Jopling)律师。读者还记得的话,在我为莱恩收购莉杰特·迈尔斯烟草公司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完成公司并购使命——与佩吉律师事务所有过合作。谈判在拉斯特位于华盛顿州艾佛利特市塔科马公司的办公室里开始了。我提出了很有吸引力的交易条件,以每股800美元的价格收购普通股,这个条件让人难以拒绝。很快,我们就拿到了签好的期限45天的买入期权协议。协议主要内容如下:塔科马所有董事退出董事会、交付90%的普通股和转让现有的4个开采金矿合同(其中3座金矿位于阿拉斯加)。
塔科马公司的收购告一段落。我们南下旧金山,开始向塞尔比人攻坚。塞尔比公司的股东非常分散,而且有些人非常迷恋自己在公司的话语权,这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更大的麻烦是,外界开始猜测我并非是在为自己进行交易,旧金山的所有报纸都在关注和猜测我与古根海姆家族的牵连,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他们的猜测与事实其实基本一致,但这些却使得我们的谈判更加艰难。
与此同时,洛克菲勒家族像是灵敏的猎犬一样,嗅到了我们收购股权的气息,家族的触角开始发威。一天,纽约方面打来电话,让我立即搞定收购交易,说得就像是我在旧金山无所事事一样。
显然,收购迫在眉睫,刻不容缓。我邀请威廉·拉斯特帮我解决塞尔比公司的股东问题——在收购塔科马公司股权的过程中,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可敬的达利阿斯·米尔斯先生也愿意运用他重大的影响力,帮我促进收购进程。最后,交易的一切条件都敲定了,当然我又让了几个点。现在就等着签订正式的股权收购合同。卓普林自己就可以处理这些收尾工作。3月的头一周,我就跳上了开往纽约的Overland特快客运列车。
塞尔比股票的期权交易在我返回纽约后几天,就被卓普林推动完成。然而好事多磨,正当我松了一口气,准备执行塔科马期权时,另一个麻烦开始了。旧金山一个叫弗雷德·布拉德利(Fred Bradley)的矿业工程师,纠集了一帮人,威胁要推翻塔科马交易协议。3月剩下的3周里,他们打爆了电报,搞得我焦头烂额。如果不是威廉·拉斯特和亨利·戴维斯两人施以援手,争取了布拉德利的和解,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
通过前文的分析可以知道,这两笔期权交易之后,洛克菲勒家族在太平洋沿岸和阿拉斯加可谓是大势已去,古根海姆家族赢得了胜利。现在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在交易开始之前,我们就达成了协议,如果交易成功,太平洋沿岸的这两家熔炼公司将会合并成一家新公司,而我可以得到一大批新公司的股票作为中介费用。但后来丹尼尔改变了主意,塞尔比和塔科马被吸收合并进了美国矿石熔炼精炼公司。
原定的并购出现了新的变化,那么我的应得报酬也就需要做出相应的调整。丹尼尔他们让我和萨缪尔·安特梅耶(Samuel Untermeyer)律师坐到了一起商量此事。我想这是我第一次在生意上和他打交道,安特梅耶先生表现出了他精明老练的一面,竭尽全力与我讨价还价,尽力为自己的客户争取利益,谋求最好的结果。而我——好吧,我就像一只毛发竖立的猫,情绪激烈,奋力对抗。
按照原来的支付计划,我在新公司的股份大概可以赚到100万美元,这是我为交易辛苦付出所应得的。我告诉安特梅耶先生,我厌倦了像这样继续讨价还价,我就要这么多。好吧,安特梅耶先生反问我,是否打算“打劫”美国矿石熔炼精炼公司。
这深深地刺激了我,我就像发怒的狮子,双手支在桌上,身体前倾,盯着他:“你错了,安特梅耶先生,到目前为止,我从未想过这个词。”
接着我离开了房间。
问题上交给了丹尼尔·古根海姆,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拍了板:“如果伯尼说他应该得到100万美元,那么就给他100万美元,他总是对的。”
在拿到支票后,我付清了法律费用和一些杂费,还剩下大概90万美元。之后,我开了两张各30万美元的支票,邮寄给了亨利·戴维斯和威廉·拉斯特。
戴维斯和拉斯特对于这张支票极为惊讶,我想全美国都找不到比跟他们更感到意外的人了。他们坚决退回这张支票。我对他们说,这是他们应得的,他们必须收下。事实上,如果没有他们鼎力相助,我怎么会完成交易呢?对此,我充满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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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期权谈判占据了我2个月的时间——从1月初到3月初。在这段时间,美国矿石熔炼精炼公司的股票不断攀升,从80美元涨到了100美元以上。
而在我了结塞尔比和塔科马公司的期权执行事宜的短短一周里,熔炼公司的股价已经超过了120美元。这种大幅的上涨让我深感不安。我匆匆从加利福尼亚赶回了纽约。各位读者应该记得,本章的开头提到,我给很多朋友推荐了这只股票;如果这种不正常的上涨持续下去,我担心会有很多朋友受到损失。经过仔细研究和考虑,我觉得自己应该建议朋友们抛出股票。当然我去见了古根海姆家族的人,把我的担忧和决定都告诉了他们。
当局者迷。人真的很难对自己的公司保持一个客观的判断。古根海姆家族不认同我的看法,他们不认为股票的价格已经虚高,并表示我的决定是他们不乐于看到的。古根海姆家族的人可以说比世界上任何人都了解矿业经营。但很遗憾,他们在股票市场不过是个初学者。这样的工商企业家比比皆是。他们在自己的领域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但在股票市场每每折戟沉沙。
生活告诉我,一个人做好一件事情就很不容易了。那些据说是多才多艺的能人,我认为他们只会出现在传奇故事里,就像亚瑟王。转回我们的话题,爱德华·哈里曼,一个成就非凡的铁路建筑商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詹姆斯·希尔建设了大北方铁路,但他在股票市场,就像个幼稚的孩子一样,运作技巧只能用拙劣来形容。
我卖出了自己的股票,一些朋友也接受了我的建议,抛空了自己持有的熔炼公司股票——我说到做到。当然也有一些朋友,尤其是与古根海姆家族很接近的人,他们对我的建议置若罔闻。
1905-1906年的牛市,正在让整个市场变得更加狂热,我发出的警告声音是如此的微弱。经历了一次短暂的调整之后,熔炼公司的股票开始继续攀升,就像开动的特快列车,攀升开始加速,越来越快。1905年8月,股价越过130美元,11月初达到140美元,月底前已经飙到了157.5美元。
说实话,这种疯狂的表现让我厌恶。
我对股票看淡的态度让古根海姆家族很不高兴,但股票走势让我的悲观预期不断落空,似乎又让他们得到了一些满足。这并未影响我们的关系。所罗门·古根海姆依然很信任我。他私下向我透露,公司为了实现对铅矿行业的整合和控制,准备收购全美铅矿公司。
全美铅矿公司在所有独立的铅矿公司中,是实力最强的。由于公司股本很小——只有15万股。因此,这家公司的股票交易通常非常清淡。在1905年10月至11月初,由于公司的盈利报告,以及整个股市的走高,全美铅矿公司的股价也上涨了。
我建议所罗门·古根海姆,尽管股价上涨,但收购全美铅矿的最佳途径依然是在公开市场购入大部分股票。他将此事全权委托给我。我答应了,同时要求他为这一行动保密,任何朋友即使是公司成员也不能泄露,即使必要也不要让他们知道。
第二天上午,我告诉股市经纪人哈利·康登特——在美国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经纪人了,我要买入全美铅矿的控股权。我让他开场就迅速推高股价,吓退其他可能的竞买者。我觉得此战的关键在于速战速决。迟则生变,时间拖得越长,实现控股权的机会就越小。
早上10点钟证券交易所开盘前,我已经坐在了办公室股票自动报价机前。与证券交易所交易大厅直接连通的电话就在手边,随时等待发布指令。全美铅矿开盘价格在57美元左右,随着我们的吃进,大约上涨了3个点。这时我接到康登特的电话,竞买者出现了。
我告诉他立即停止买入。不久,我再次接到康登特的电话,不出所料,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竞买者出现了疑虑,已经停止买入。之后,竞买者开始抛售之前买入的股票。于是,我再次给康登特下达指令,保持原有策略,迅速拉升股价,逼竞买者抛售——他的抛盘,又会阻止其他买家入场。这正是我的目的。
当下午3点收市锣声敲响的时候,我已经为古根海姆家族赢得了控股权。仅仅一个交易日便大功告成。多亏康登特机敏灵活的操盘,仅仅比开盘价上涨了不到8个点,以64美元多一点收市。
这样一个娴熟机智的操盘手是多么难得啊!
收购全美铅矿公司,给熔炼公司的股票带来了新高。1906年,熔炼公司的股票达到174美元的高位,所有的管理层、持有股票而赚钱的人,都在欢欣鼓舞地谈论着股票,并坚信会涨到200美元。他们没有看到阴影已经逼近。
股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整体跳水。熔炼公司的股票迅速跌到161美元,古根海姆家族的经纪人全力阻止股票下跌,但一个反弹之后,股价继续掉头向下。螳臂当车,徒劳无功。
诿过于人,是所有人骨子里的劣根性。当不幸降临的时候,如果能够找到可以责怪的人,就能显示自己必然是无辜的,这种荒谬而本能的自我尊严保护机制,是人类最根深蒂固的特点之一。在股价位于120美元时,我多次提醒,反复警示过一些人上述的风险。正是这些人在打击降临的时候,因失望而将怨恨和怒火倾泻在我的身上。业内开始出现流言,熔炼公司的股价骤跌不是因为股票价格虚高,而是巴鲁克对股票进行了“空头”操作。在这些人迁怒的心理下,有关我做空的流言一时间甚嚣尘上。
对于古根海姆家族这样给予我机会的人所拥有的公司的股票,基于我做人的原则和行事准则,我绝不会通过买空卖空这些股市技巧来袭击他们。这是莫须有的罪名,也是最无耻的谎言。
古根海姆家族很快也听到了这些令人不快的流言蜚语。三人成虎,他们好几位兄弟开始疏远我,对此我感到非常郁闷。但是清者自清,我下定决心,除非古根海姆家族的人再次提起此事,否则我坚决不出面否认对我的指责。我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有一天我得到消息,所罗门·古根海姆说我参与了做空熔炼公司的股票。
我马上见了他,我努力保持平静客观,将熔炼公司股票上涨和下跌的整个过程,简明扼要地向他做了阐述。我离开的时候,他依然很气愤,但我感觉不再是因为他相信我袭击了他们的股票而感觉受到了欺骗,而是因为他在后悔忽视了我曾经的提醒和警告。
第二天,事情发生了惊人的转折。令人痛苦的会面还记忆犹新,所罗门·古根海姆赶过来向我道歉了。因为一位证券经纪人,同时也是古根海姆家族的亲戚,他告诉所罗门·古根海姆,自己和其他人此前声称我在股市做空完全是无中生有。
树欲静而风不止。股票的暴跌导致华尔街开始流传质疑古根海姆家族财务稳定性的谣言。在这种时候,这样的流言除了让人们的心失去平静,还会带来更多的伤害。一天下午,我来到古根海姆家族位于百老汇大街71号的办公室,询问是否愿意接受我存放50万美元,以表示对古根海姆家族的财务状况的信心。丹尼尔先生和他的几个兄弟热泪盈眶,再三对我表示衷心的感谢。我询问还能对此提供哪些帮助。他说道:“足够了,只要让人们相信,公司在正常经营就足够了。”
还有比购入公司股票更能增强人们对熔炼公司信心的办法吗?我正是这么做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也使得我和古根海姆家族的关系更加亲密。丹尼尔向我咨询,古根海姆矿石勘探公司打算处理大批的犹他铜业公司的股票。有人建议将股票抛售给另一个古根海姆家族持股的辛迪加财团,这样有很大的利润。他希望我能够直抒胸臆。“你知道,你来到这里,就意味着你是我们的兄弟,也希望你把我们当作兄弟一样。”
“作为兄弟,”我回答说,“那么我就坦言相告。”
我告诉他,如果古根海姆家族将股票卖给另一个自己持股的公司,就像是把股票从左手交给了右手。那会让人以为,古根海姆家族损害了勘探公司其他股东的利益来牟取私利,这对古根海姆家族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丹尼尔先生举手示意:“感谢你的坦言相告,我的兄弟,你总是对的。”
丹尼尔先生激动地握着我的手,感谢我让他避免了如此重大的疏忽。后来,他在好几个场合都重提此事。
【注释】
[1]小尤金·梅耶尔,美国金融家,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候接受任命,指导美国战时工业生产和战时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