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华尔道夫的名人
历史学家总是喜欢将一些现象归纳总结为一个固定的结论，北方太平洋股票在股市被轧空一事就被他们升华到金融巨头时代发展到巅峰的标志。虽然在之后的几年里，也陆续地发生过一些所谓的“巨人”之间的权势争夺战，但是就对阵的强度、时间和影响力来说，无论哪一次的斗争都无法与哈里曼和摩根的这场大战相提并论。
时至今日，这场控股权争夺战也被人们津津乐道。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地方是，尽管在表面上看来，它仅仅是强力人物之间发生的一场冲突，但从它的深远意义来说，它只是一场为成就同样事情的两种不同处理方式之间的斗争——双方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希望能将全国的铁路系统整合得更有效、更快速。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无论是哈里曼还是摩根，他们只能算是在国家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这个大浪潮中影响颇深的人物。对于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这一现象，他们所采取的形态、形式都有一定的促进的作用。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即使他们没有出现在历史演变的大舞台上，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无论如何也会继续下去。这是时代的浪潮，并不是一个或两个人物所能决定的。
回顾过去发生的这些事情，它可能完美地解释了当时我在华尔道夫酒店亲眼看见的那一幕幕场景的核心意义。当时的华尔道夫酒店，充满了各式各样自以为是经济发展舞台上的主角人物的人。但是，在国家历史发展这个规模如此宏大的戏剧中，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敢于冒险的表面人物而已，昙花一现就匆匆而逝。
在华尔道夫，总是会出现许多趾高气扬的人，他们总是夸夸其谈、自吹自擂，但是在我看来，并不一定有多少人真正地受到欺骗和愚弄。打个比方来说，出了名的老好人艾迪·沃瑟曼（Eddie Wasserman），有一个公认的缺点——喜欢吹嘘自己交易操作的规模。有一次，他走到雅各布·菲尔德（Jacob Field）身边——雅各布算得上是华尔街最精明的交易员之一，问道：“雅各布，你猜我今天做了多少交易？”雅各布马上回复他：“先打个对折。”
雅各布的个头矮小，没有受过什么高等教育，说话还带着一股德国口音，但是整个人却给人短小精悍的感觉。可是在证券交易大厅里，却总能见到他的经纪人跟在他屁股后面四处走动，因为他总是记不对自己的交易记录，似乎在他看来，那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有一回，几个朋友为了答谢雅各布对他们的帮助，就邀请他参加一个宴会。因为他是主宾，就安排他坐在两位非常迷人的女士之间。席间，几人并没有什么交谈，因为这两位女士并不知道应该和他聊什么样的话题。最后，其中一位女士打破了沉默，询问雅各布是否喜欢巴尔扎克。平时，雅各布总是喜欢拽着自己的小胡子，带着一种茫然失神的状态说话。这回也是，他照例拉着胡子回答女士的问题：“我从来不做外面那些股票，也不关心。”
这并不是说雅各布不懂得正常的社交礼仪，而是试图说明，那些知名的法国作家的名字并不在雅各布的知识库里，他却对华尔街的事情如数家珍。在晚宴进行当中，雅各布还制造了一个小高潮，他给在座的每一位女士100股里丁公司的半股（half shares）。每份半股在市场上价值大约4．5美元。他告诉每一位女士，不要急着卖出这些半股，不久它们就一定会涨到100美元。事实证明，即使对华尔街了如指掌的雅各布，也有没说对的时候。这些股票最终涨到了200美元。
在华尔道夫，各色人物轮番登台表演，而且表演者的队伍还在不断壮大，但是有三个特别的人物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他们就是——“钻石吉姆”布拉迪、詹姆斯·基恩和约翰·盖茨。他们三个人都在不同的场合以不同的方式提出了一个相同的问题，就是关于人性的谜——每个人在公共场合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外表之下，真实的个性又是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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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常，当我看见那些衣着华丽精美的人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他们和“钻石吉姆”布拉迪站在一起时，他们的外表该显得多么的苍白乏味，似乎只能用徒有其表来形容。吉姆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让别人吃惊，最好是能够吓人一跳那种的，也特别喜欢别人评价自己。在吉姆的钱夹里，你永远找不到一张旧钞票。如果有人把皱巴巴的或者是弄脏了的钱给他，他就会到银行，把钱换成那种崭新的、能发出清脆声音的新钞票。只要是会在公众场合露面，他总是身穿一身笔挺的正式服装，而且通常会挽着一名美丽的女士。
不过，尽管是一位如此嗜好炫耀自己的人，却没有被别人厌恶排挤，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本身是一位非常和蔼可亲的人，与朋友相处也只是会让对方觉得非常的愉悦，而没有炫耀自己。在他的个性之中，与人交往贵在真心，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害人之心。
大多数人都以为吉姆深深地爱着莉莲·鲁塞尔。实际上，在这么多年里，他都在伊达娜·迈考雷（Edna McCauley）的身后鞍前马后地献殷勤，讨她的欢心，吉姆的每一位好朋友都知道这个不算是秘密的秘密。而身材高大又英俊潇洒的杰斯·卢维森（Jesse Lewisohn），也就是卢维森铜业公司巨额财富的继承人，他才是莉莲·鲁塞尔的追求者，他总是不离她的左右，就像是随传随到的侍从一样。四个人经常结伴外出，形影不离，一起露面的时候很多，看起来亲密无间。直到有一天，吉姆突然跑来找我，他说：“伯尼，太糟糕了，杰斯跑了，和伊达娜结婚了。”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我受到了多么大的惊吓。几年后，莉莲·鲁塞尔也嫁人了，到西班牙定居，她的丈夫是亚历山大·摩尔（Alexander P．Moore），这个人是驻西班牙大使。
吉姆是做推销铁路设备的销售员起家的，可以说他是这一行里最为出色的。他通过艰苦卓绝的不断努力逐渐积累了广阔的人脉和大笔的财富。詹姆斯·布拉迪，一个多彩时代里极具复杂人性的人物。作为一名商人时，他极富判断力又行事沉稳慎重谨慎，而在百老汇大街，他就成为一名像是突变画风的艺术家一样偏爱炫耀作秀的“钻石吉姆”；至于他是如何把这两种性格迥异的表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件事，还是留给那些对心理研究感兴趣的人来研究探讨好了，我只能做一个浅显的解释。
吉姆和别人说话时，总有自己的一套说话习惯，他总是轻言细语地吐出一个一个词汇，又总是毫不在乎地自我嘲讽。有一次，他对我说：“有个家伙非要和我打赌，看谁的食量更大，他总是说一定能赢我，我就在下注前问他能吃几个火腿。”
吉姆是我所认识的人之中最自律的，他从不饮酒，也不抽烟，更不喝茶，甚至是美国人的精神食粮咖啡他也不沾分毫。或许是因为他都寄托于吃的东西上面了，我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三个人在一起时有他吃得这么多。单单是大家坐在那里聊一会天的工夫，他吃掉的冰激凌就可以按夸脱[1]计算，吃掉的橘子可以按打计算。如果是外出旅行，你是不会设想到他会带多少吃的。有一次，我就亲眼看见他用板条箱装了几箱橘子带走。我还见过有一次他在餐前就吃了三四打牡蛎，当作开胃小吃。
他还是佩吉萧糖果公司（Page and Shaw）的最大客户，佩吉萧公司甚至曾经专门组织研发小组为吉姆专门设计制作了一种什锦糖果，这些糖有10～12个品种，每个品种大约有1/4磅重，而吉姆一次能吃掉四颗左右，这些糖果对于他来说也就算是个小花絮。
吉姆大约有6英尺高，因为饮食习惯，体态肥胖无比，可是他对跳舞却情有独钟。可能是因为有相同的爱好，吉姆和我最小的弟弟赛林是关系特别亲密的朋友，他俩喜欢一起去参加舞蹈比赛，当然最后获胜的总是赛林。有一次，在吉姆西八十六大街单身家里举行的舞会上，我竟然非常荣幸地获得了舞姿最佳优美奖，奖品是一只特别符合女士眼光的手表，除了表盘的大小适合男士。表盒的外壳竟然还镶嵌了薄薄的一层珍珠。
吉姆参加的大多数活动都是公开的。不过，有一次我和他说，我和妻子会去他家看珠宝，可能会带一些朋友。他欣然同意，他说会安排好时间，并且提前为我们12个人准备好了晚餐。那是我吃过的最用心的晚餐，受到的招待也是最周到的。甚至每上一道菜，在座的每一位女士都能收到一份精心准备的新奇珠宝礼物。
在这种场合，吉姆是非常注重礼节的，他绝对不会吃得比客人多。其实，他会提前享用晚餐。他到朋友家赴宴的话，也是如此。
那天晚上，吉姆从保险柜里搬出他个人收藏使用的各种珠宝，让我们欣赏。总共有25～30套，每套饰品都是全套的，包括领口扣、饰钉、袖口扣、西服背心扣、长围巾别针、手表链、怀表带、眼镜盒、名片盒、背带扣环、腰带搭扣、戒指和手杖上使用的活动把手。这些都是吉姆经常会用到的。这些物件通常都与钻石、翡翠、红宝石、蓝宝石、珍珠和月光石等搭配在一起使用。吉姆还介绍，他甚至准备了一套炮铜制的全套首饰，是专门为参加葬礼用的。
之后，我们还参观了吉姆的大衣柜——请让我用参观这个词来形容。里面的架子挂满了礼服套装和参加宴会用的大衣，主要有四种颜色，除了基本的黑色，还有珍珠灰、海军蓝和李子深红。说实话，除了商店，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衣服和鞋子。壁橱里还挂满了配有佩斯利图案的披肩。客房套间里的浴室装有一个纯银的浴缸，梳妆室里的梳妆用品全是纯金制作的。
吉姆还养了一匹马，叫作“金蹄”，他会让金蹄在郊区或者布鲁特林的障碍赛中大展拳脚。“小意思，”吉姆总是信誓旦旦地和朋友们保证，“金蹄不但会赢得比赛，还会领先其他的马一条街。”吉姆的自信也让其他人形成了一种普遍看法，金蹄是一个大热门，它的赔率甚至达到了16∶5。比赛的那天，吉姆就坐在看台的包厢里，周围坐满了既兴奋又紧张的朋友们，显然吉姆是所有人的中心，他总是信誓旦旦地说，金蹄会以领先其他马一条街的距离赢得比赛，语气中充满了对金蹄的骄傲和自豪。
结果，这场赛马是那么的惊险刺激，是我迄今为止在现场观看赛马比赛中成绩最为接近的一次。当赛马都跑到临近终点的跑道上时，还有两三匹马并驾齐驱，几乎鼻子挨着鼻子，奋力争夺冠军。吉姆紧张地站了起来，挥舞着双臂给金蹄加油，似乎是要张嘴喊什么，可是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杰斯·卢维森在金蹄身上下了大把大把的赌注，这会儿正在不停地揩着头上的汗水。
最终结果是，金蹄险胜，只以一个鼻子的距离优势赢了比赛。吉姆的朋友们都围在他的周围向他祝贺道喜。卢维森的脸色依然惨白，还向吉姆埋怨着：“我以为你的金蹄要赢一条街呢。”
吉姆霎时满脸通红，我不知道那是羞愧还是愤怒。他指着张贴获胜马匹的公告板，嘴唇上下哆嗦着，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最后终于蹦出几个字，带着咬牙切齿的声音：“谁的号码在上面？”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辛辛苦苦地引导一些人走向了成功，到头来他们不会感激你的努力，反而还会因为过程中的艰辛而不停地埋怨你。我常常就想以同样的回答回应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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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还有谁能够荣幸地冠以“华尔街巫师”这个称号，那么无疑会是詹姆斯·基恩。在股市操盘这方面，我至今还没有见过有谁是像他这样的奇才。他曾经应摩根先生的要求操作美国钢铁公司的做市交易（market making）。这算得上是他做市的一大重要杰作。
这家钢铁托拉斯组建的时候，大概需要5亿美元的普通股和5亿美元的优先股来确立一个交易市场。很少有人愿意相信或者愿意投资一个只有10亿美元的股票，更遑论它还想将这些股票放出来向大众出售，而且不会压低这只钢铁股的市场价格或者让整个钢铁市场乃至整个交易市场受到冲击。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这种事情可以办到，除非是上帝之手。但是，基恩就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他能够将所有的买单和卖单撮合在一起，这样整个市场就会完全地在他的掌控之下。他这次的做市取得非常大的成功，摩根银行只需要投放到市场上2 500万美元的资金，其余的资金全部都是公众筹得。
在这里不妨补充一句，由于基恩在做市交易中的精彩表现，证券交易委员会的监管规定，那些手段再也不允许使用。毕竟这虽然没有道义上的不认同，但是会给更多的人造成一夜致富的妄想。
基恩对证券有着极高的敏锐度，或者可以说他是自学成才，也可以说他是白手起家的，这也就证实了一句话，人人都要通过不断的努力才能够取得成功。基恩出生在英国，却在美国西海岸长大。他做过牛仔、骡夫、矿工和报社编辑，后来决定在旧金山的证券交易所买一个交易席位，正是这个决定，他发现了自己对于证券交易与生俱来的操控力和掌控力。
基恩身材中等，穿着并不是特别正式，但是总是洁净整齐。他虽然留着短短的灰色的络腮胡子，但是胡子总是打理得整洁、清新利落，也因此博得了一个“银狐”的绰号。至于他在年轻时候养成的粗糙个性，唯一的外在表现应该就是在激动时，可能会不自觉地带着加州人说脏话时的坚定语气，但是这种性格反而在我们眼中不失为一种可爱。每当此时，他尖细刺耳的声音就会让他说出的脏话达到一种穿透力极佳的效果。
在19世纪70年代基恩来到纽约，开始自己的追名逐利的华尔街生活，而在这个时候，在股市操控中正是杰伊·古尔德的鼎盛时期。等我认识基恩的时候，他已经经历了股市的大起大落、浮浮沉沉，赚过不少钱，也赔了不少钱。但是最让我敬佩的是他在赔钱的时候，总是面不改色、坦然接受所有的损失。有一次，他不得不变卖家当来偿还债务，也没见他向自己的朋友寻求同情，甚至是朋友伸出的援手也被他婉言谢绝了。有人说他倔强，在我看来这不失为一种坚韧，这也是我更敬佩他的地方。
发起一场金融交易的前期准备总是全面而冗杂的，基恩比起我认识的任何人都更加小心谨慎，执行计划的时候也更加迅速、更加坚定。似乎在他的身上总是能看见一种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品质。只要是他认为正确的，他会非常有耐心地行动，耐心到你以为他要放弃了，而他却在伺机而动。但是当他相信自己出了差错时，他会瞬间改变行动的方向。
基恩的一次做市操作教会了我很多道理，让我在华尔街这个浮沉万变的地方找到了人生拼搏的方向，让我更加透彻地了解了“人”这个字的根本意义。那时，科恩正在给美国的科达奇公司（Cordage）的股票进行做市交易，当基恩突然得知这家公司目前的盈利达不到应有预期，甚至是未来也无法达到，不能够合理支持目前的股价时，基恩立刻停止买入科达奇的股票，并且迅速卖出他为自己所代表的合资操作者已买入的股票。他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并不是他迅速改变行动方向抛售出股票，而是首先卖掉其他集资操作人的交易股票，之后才卖出自己手里的股票。这种为他人着想的精神震撼到我，毕竟在华尔街这个地方，情谊不如金钱更被人所看重。
还有一次，股所交易人都在疯狂投机于美国炼糖公司的股票。有一份报告却在这时被送到交易所，是说一艘船上感染的黄热病随一批粗糖进入港口，美国炼糖公司的股票瞬时下跌，其他交易人纷纷抛售股票。但是，基恩并没有因为逃避困局而抛售股票，因为他坚信股票本身是没有问题的，甚至他还继续买入，以表示对这只股票的支持。
这时，米德尔顿·巴里尔——正是他把我介绍给了基恩——问基恩这份关于黄热病的报告会对市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嗯，”他以英国人常用的说话方式回答，“我恐怕是不会说这份报告正好可以说明股市正在看涨。”基恩在股市操作中总是那种多看多做或者是持乐观态度的那一方。有一句话很多人都认为是我创作的，其实是我从他那里听到的：“你并没有看到在第五大道上有哪一座豪宅名邸是由熊建造完成的。”
当然还有人曾经问过基恩，既然你已经在华尔街赚到大钱，甚至是一个人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为什么还要在华尔街继续做投机交易，劳心劳力？基恩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道：“一只狗已经追逐了999只兔子，为什么他还在追逐第1 000只兔子呢？所有的生命都在投机。投机的精神是人类生来就具备的。”
基恩很喜欢赌博，他人生的乐趣在于博弈，还拥有几匹赛马。其中有一匹叫作福克斯霍尔的就是以基恩的独生子的名字命名的。福克斯霍尔在1881年赢得了巴黎Grand Prix[2]大赛的冠军，但却不是基恩最钟爱的马，他最爱的那匹叫作赛森比。
赛森比死后，基恩将它的全副骨骼捐给自然历史博物馆。这匹马被安放在一个底座上展示，让所有的人自由参观。有一次，基恩和几个朋友参加赛马展览会，在参观的过程中，基恩突然间想起了赛森比，心里难以压抑思念之情，想要立刻看一看老朋友，就和朋友一道提前退出展览会，去了博物馆。
他在博物馆里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一直在缅怀赛森比的英雄业绩。
有一天，股市行情很是糟糕，收市之后，我遇见了基恩。或许他已经喝了两三杯，两颊微微泛起酡红，但是外表依然像云杉一样挺拔，神情也一如既往的安然。有一次，我向他报告今天的行情无比糟糕，或者是向他倒苦水，他却回答说：“有时我会山穷水尽、一贫如洗，但是我总会强势回归的。”
这句话成了华尔街的一句名言，尤其是当形势对人们不利的时候，人们总是会一再地重复这句话来勉励自己。而我也是如此，当我处于问题丛生、苦恼不堪的时候，我也总会想起基恩说的这句话，并且默默地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就像他一样，我也决心要“强势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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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恩安静而不张扬的行事作风在华尔街里独树一帜，不但与“钻石吉姆”布拉迪形成鲜明的对照，也与约翰·盖茨迥然不同。盖茨衣着华丽，用的东西大多也很华丽，但是大多华而不实。说话声音很大，叽里呱啦吵死人。另外他还自高自大，喜欢自吹自擂，总给人虚浮的感觉。不过，无论是在股市上还是在股市外生活中，他都是我所认识的那些赌徒中最了不起的人。
盖茨拥有成功赌徒所具备的一切品质，可以说即使是在这一方面他也是万里挑一的。其实，能够成功的赌徒真的是凤毛麟角。但是盖茨是一个浑身是胆的人物，面对险情镇定自若——你不会在他的身上找到任何的胆怯或者不安。在他粗糙犷放的外表下，潜藏着一颗冷静、果敢、能瞬间洞察事物本质的心。
盖茨起步的时候就是一个推销员——穿着打扮是典型的中西部鼓手的形象，穿着花哨扎眼的马甲，佩戴的怀表的表链气势不凡，圆顶的黑礼帽高耸着，并没有竖直地戴着，而是歪向头的一侧。直到最后一刻，盖茨仍然是一个推销员。如果说盖茨在推销的时候所作的说明并非滴水不漏，会让人找到漏洞，那么无论是成就非凡的金牌促销员，还是默默无闻的菜鸟促销员，他们在推销商品时也并非始终经得起推敲。盖茨对美国的未来充满了信心，这种信心在一开始会让很多人感到诧异，不知道他从何处得来的信心，因为盖茨始终坚信国家的发展会超出任何人的预期。他散发出的乐观的气息也会像传染病一样传染给其他人。
我很喜欢盖茨，也很看重和他的交往。不论是在股市上，还是在生活中的其他方面，和他的相处总是能够给人带来愉悦和乐趣。不过，我早早就知道，当他甩开膀子抱住你的时候，“伯尼，我要帮你个忙”，这时最好的办法是躲开他。如果盖茨意识到我会采取一些明智的措施来抵制免受他那种如剧毒般乐观情绪的影响——当然我敢肯定，以盖茨那敏锐的洞察力，一定是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不过，这并不会伤到我们俩之间的感情。
在华尔道夫，盖茨最喜欢光顾的地方就是有桃花心木吧台的酒吧和台球室。通常情况下，他喜欢在手上端着一杯酒，这也让盖茨给人留下一个总是饮酒过量的印象，其实这是错误的，他总是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但是总是省着点儿喝。
有一回，盖茨坐镇指挥，狠狠地教训了一家著名的连锁投机商号。之所以他会如此做，究竟是因为以道义为动机的道德规范驱使，还是出于赚钱的目的，抑或是心痒难耐想要找点刺激儿，在这里就不好深究下去了。
在那个时代，一家投机商号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一家地地道道的赌场，来此光顾的赌徒们会多一项赌博的乐趣，可以光明正大地下注于纽约证券交易所公告板上股票价格的涨落。这并不会影响股票所有权的转移，只是赌股票的波动幅度。有些经营规模较大的投机商号的人，要是发现本商号的某只股票的“买卖报单”数量很大，就会进入证券交易所实际买卖这只股票，迫使这只股票有或涨或跌的浮动，以便将押注的顾客扫荡出局，这算是另一场投机交易。
盖茨和其他几个人决定如法炮制，拿一些野鸡商号经营人在别人身上榨取金钱的方法来强迫他们也这么做。盖茨一帮人在一家规模很大的商号里给一些股票下了很重的“买单”，这些股票大多数是长期以来没有什么波动横盘在那里的。当他们派出自己的人去清理账户拿回赚到的钱时，却发现这家投机商号已经易主，玻璃门上的牌子已经换上一家新的名字。盖茨很聪明地威胁那些经营人要打官司，或者是让报纸来揭露其中的猫腻儿，就让那些经营这家商号的人吐出了他们的部分损失。
盖茨是一个能量消耗很大的人，甚至是大得惊人，而参与赌博会让他得到精神上的放松，对于他来说赌博是一种娱乐消遣方式。在芝加哥和纽约往返的火车上，他会玩扑克牌或者惠斯特牌，他能够从一上车一直玩到下车，要么是赢了很多的钱，要么就是输掉很多的钱。[3]无论是输是赢，只要是下了火车到了城里，他又变得精神焕发，甚至是红光满面。
我记得我曾经在伦敦偶然间碰到盖茨和伊克·艾尔伍德上校，后来我们三人相约在皇家阿斯科特赛马场相聚。那天的天气特别不好，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因为我们要进入皇家观赛区观看比赛，就不得不盛装出行，还得带着高高的礼帽，穿着阿尔伯特牌的王子礼服。我在皇家观赛区的外面来回溜达着，顺便找找投注站，而盖茨已经在投注站里了，他带着的高礼帽已经被推到了脑后，穿着的阿尔伯特牌的礼服和马甲也已经都敞开了。
“约翰，这场赛马有什么好的消息吗？”我问他。
“目前没有什么好消息，伯尼，”他回答我，“我准备投注小点。”
他说的投点小注，结果却投入7 000英镑。
一般情况下爱滔滔不绝的赌徒都会在无形之中就把自己的钱都说没了。可是这个理论在盖茨身上却行不通。他有一项特殊的技能，在他絮絮叨叨的说话中，往往会把其他赌徒的钱说输了——甚至是在跟别人玩泥鸽游戏[4]射击比赛也是如此。虽然盖茨在泥鸽游戏比赛中算是一个公认的好手，但是他的技术也没有好到天下无敌。不过，盖茨还是会押自己赢，他总是能从那些比他射击技术更高的人手中赢得赌注，我想这除了投机取巧之外还有很大的运气。当然，他取得胜利的手段就是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甚至会把赌注说得越来越大，制造紧张的气氛，让他的对手紧张不安，最后发挥失常。后来，盖茨把他的光荣事迹不停地向每一个朋友诉说，他会生动地讲述他是如何把泥鸽射击大赛变成说话聊天大赛并且取得了胜利，每次说到关键时刻还会仰头大笑不止。
在1900年，有一场非同寻常的赛马比赛，同花大顺赢得了Goodwood杯赛马大赛，而关于这场比赛，一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版本。我曾经亲耳听过盖茨讲起那场赛事的经过，但是时间有点久远，我已经记不清楚细节，不过我会尽可能地回忆。
好像是开始时，约翰·德拉克（John A．Drake）正计划着带一批马去英国参赛，而盖茨想要小试身手，插脚玩玩，就买下了一半的权益。约翰·德拉克是一名政要之子，他的父亲是艾奥瓦州州长，曾经是一名运动员。除了盖茨之外，他是唯一一个我认识的人当中敢不计后果就下大注的一位。难怪他会和盖茨成为朋友，真是人以群分。
他们在英国雇了一名顶级的驯马师，也赢得了几场比赛。后来他们共同看中了一条跑道上名叫同花大顺的马。虽然同花大顺从没赢得过比赛，一直默默无名，他们还是买下了它，随后便转交给驯马师进行训练。
盖茨后来得知这匹没有一点名气的马竟然能够越跑越快，越来越神奇，他就针对这匹马进行了数次秘密的测试，甚至还邀请了著名的驯马师约翰·哈金斯来参加秘密测试。哈金斯走路的时候有点跛，我还依稀记得当盖茨和我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他瘸着脚模仿哈金斯走路的样子。盖茨不停地打着手势，做着各种表情，只为了能够更形象地向我演示出那场秘密测试的经过——同花大顺是如何前后摆头地跑过小山坡，而哈金斯是如何兴奋地双手向空中抛，大喊大叫：
“天哪！再也没有哪匹马能够像它跑得那么快！”
当然，这些都是秘而不宣的，只为了能够让同花大顺一举成名，赢得更多的赌注。当同花大顺参加Goodwood杯大赛时，那些投注站的赌注登记人刚开始算出同花大顺的赔率是50∶1。当时夺冠的热门是阿美利加斯，这匹马的主人就是塔曼尼协会的老板理查德·柯罗克尔（Richard Croker）。
然后，盖茨和德拉克开始按照计划实施一系列的投注行动，从英国到南非，再从阿姆斯特丹到澳大利亚，他们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下注押了同花大顺。盖茨的一系列举动让赛马界的同人听到了风声，也深感诧异和不解，这一切似乎并不符合逻辑。一匹默默无名的赛马怎么会获得如此大规模的支持？对此，谁也无法解释到底是谁在背后赞助，不过赔率倒是降下来了。
比赛当天，人们兴奋不已，相互奔走交流着彼此的“小道消息”。就在比赛即将开始时，盖茨就到投注站里问一名赌注登记人，问他是否可以按照4∶5的赔率接受对同花大顺押的“小注”，赌注登记人欣然同意。现在我知道每当盖茨说到“小注”时，其实并不小。盖茨接着说：“我押5万英镑。”按照当时的汇率来算，5万英镑相当于25万美元。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人知道盖茨和德拉克在那场赛马中到底赢得了多少钱。但是，对于同花大顺赢得Goodwood杯大赛这件事，人们纷纷表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怀疑之声甚嚣尘上，不绝于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赛后，比赛的赞助方和相关的部门对此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调查，调查的结果就是这匹马——同花大顺以及和它相关的某些永远不得再出现在英国的赛马场上。
不过，不管约翰·盖茨在赌博上是多么的疯傻，他在构筑目前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美国工业结构中还是取得了极高的地位。他一直对国家的未来怀有极高的展望，甚至这种展望会影响到他周围的朋友，而且我相信他是第一个构想出要建立一个10亿美元的公司。因为有一天晚上，我们在华尔道夫酒店玩台球时，他就以他独特的说话腔调和自我标榜的态度宣布了这一构想。但是，在当时我们都称之为天方夜谭，因为当时的10亿美元可不像现在这样司空见惯，投资动辄几十亿美元。
有些人说盖茨是痴人说梦，是喝醉后的胡话，甚至有人说他是垂垂老矣，看不清形势了。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年长的J·P·摩根喜欢追求虚无缥缈的如彩虹般绚烂的美景，他竟然对盖茨的想法非常感兴趣，甚至认为这个设想切实可行。最后的结果是，美国钢铁公司便成立了。
盖茨曾经在伊克·艾尔伍德上校的手下工作，是第一家制造带刺铁丝的公司的明星销售员。很快，盖茨开办了一家生产带刺铁丝的工厂，成了原来老板的竞争对手，后来逼得伊克·艾尔伍德上校不得不收购了他的工厂。随后，盖茨也开展了一系列并购行动，在铁丝行业建成具有垄断性优势的美国钢铁铁丝公司。盖茨后来将这家公司转手卖给摩根，让这家公司成为美国钢铁公司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美国钢铁公司的董事会主席也经过更替，让公司快速成长。首先，摩根先生从卡内基钢铁公司请来37岁的查尔斯·施瓦布（Charles M．Schwab）担任公司的管理者，几年后，又让艾尔伯特·盖瑞接替施瓦布掌控公司。盖瑞本来是伊利诺伊州的一名律师，是盖茨将他引荐给摩根先生的。在盖瑞的身上，摩根先生睿智地发现了他是一个和施瓦布或者盖茨有着天壤之别的人，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盖茨与摩根也有着云泥之别。如果说盖茨能够在生活中得到什么乐趣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或者说他是怎么得到乐趣的。
关于摩根是怎么组建美国钢铁公司这件事，一直以来都受到广泛的议论，直到现在，这项壮举也被经济学学者所津津乐道。但是据我回忆，促使摩根建立钢铁公司的最直接的原因是钢铁行业里存在着巨大的价格战威胁。但是，这次的整合整个钢铁行业的行动，摩根是否受到了弗里克（Frick）、盖茨、施瓦布或者别的什么人的说服影响，我就不得而知了，至今这也是一个小小的谜题。当然，从中演变出无数种说法，每种说法总是有一部分人支持。
不管怎么说，盖茨始终觉得今天的一切成就都有他的努力在其中，不管怎么样，他都应该在董事会里占有一席之地。但是摩根很是排挤盖茨，也直接导致了双方长期不和，甚至是双方结下的仇怨在盖茨去世之前都未曾消弭。当然，他们也曾经为了财产开展了一系列的争夺，有一次甚至连我也被牵扯其中，扮演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注释】
[1]美制1夸脱等于0.946升。
[2]Grand Prix大赛是当时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马赛。
[3]盖茨有一次在这条铁路线上旅行时，打了一场马拉松式的扑克牌，在一周的时间里，他几乎不停地赌，结束时，输赢大概是50万美元。
[4]泥鸽射击是当时流行的一项运动，泥鸽是用黏土制成的盘形飞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