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第11章 当恐慌降临
第11章 当恐慌降临

在世纪之交的时候,华尔街内有一些金融巨头,他们对经济发展处于支配的地位。经常有人问我,为什么我们当代社会就没有再出现过那种跟他们可以相提并论的人物?美国人是不是真的变成了一个新的软弱物种了?

当然,部分的原因是,如今的股票市场跟当初摩根、洛克菲勒、爱德华·哈里曼(Edward H.Harriman)等巨头所处的时代已经大不一样。1929年的很多习惯性的做法,要是放在当下,根据法律法规,肯定都是违法违规行为。有些交易搁在现在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了。比如,在托马斯·莱恩跟詹姆斯·杜克的烟草战争中,我为莱恩操作的那些交易,还有在联合铜业股票我故意做空的交易,如今若要再现,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还有一点值得一提。在现在的税收制度下,不管个人拥有多少财富,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要落入政府的口袋里。

华尔街之所以失去了我年轻时代的那种鲜明的金融冒险活动的特征——命运、掌控、浮沉,我认为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拓展,包括市场活动涉及的经济利益的范围和领域多方面的拓展,这种拓展令人称奇。

这样的变化如果反向来观察的话,有一个令人感到极妙的转变。美国从当初一个不断开疆拓土,把注意力都放在思考如何征服广袤的北美大陆的民族,转变成了一种维护整个西方文明保持稳定的第一力量。

说得简单些,你可以把这种变化看作是从一个时代走向另一个时代。我们从一个毫无约束的个人主义时代,变为承担起全球重要责任的时代。我想在这本书的后面再来探讨这种转变的意义,原因是这种转变在我们国家的历史演变历程中相当重要,占据很大分量。而且,我们理解未来时,这种转变也可能是一把钥匙,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解开未来之锁。

从我的职业生涯来看,我既从事过金融交易,也从事过政治。这并不是因为我预先知道了未来要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先见之明的异禀,主要原因还是我不由自主地被推进将要产生巨变的时代大环境里,不自知地为这种巨大转变贡献出了一份力量。在我进入商业和金融业的时间段里,我正好碰上那些金融大亨处在可以使天地变色的巅峰位置,并目睹了这一切。他们可以呼风唤雨,成为个人主义时代里最典型的代表——他们其实也在这里面苦苦地拼搏挣扎,维持自己的地位和身份。在这样的金融氛围中,我突然被推向了另外一种环境。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我被任命为战时工业委员会主席,这也意味着美国在承担全球责任时所遇到的一切问题都需要我来面对。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其他人都想要努力回归到战争以前的“正常状态”,但是我却连续在几个不同的职位中跟这些难以解决的问题继续纠缠不清,从在巴黎和会中担任伍德鲁·威尔逊的顾问,一直到代表美国出任联合国原子能委员会的委员,我一直都在绞尽脑汁地处理各种问题。

在实际中,在这四十多年的时间里,我发现我自己一直都努力地把早年间从金融投资交易中和在商业上学到的一切东西和一个在不断收缩的世界强加给我们的国内和国际上的新需求放在一起调和。

就算不直接说出五十年前的华尔街易于受到少数人控制的这个事实,换种方式也能说容易受到他们这些人的影响。今天的华尔街跟那时的有着非常明显的差别,所以现在的人大概是很难认识到那种控制或者影响能够带来的后果。在那个时代里,光芒万丈的人多半都会是金融家,这群金融家当时正在进行的活动都会在所有的报纸和星期日的特刊里被大量报道,占据大幅版面,在普通民众中制造出了神秘感,从而唤起了人们强烈的好奇心——所谓的这群人就是指以摩根、哈里曼、莱恩、洛克菲勒等为首的“大鳄”。

那时候的股票市场似乎是可以被某个做事既果敢也没有畏惧心的人物控制的,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是关于丹·雷德(Dan Reid)的,也正好可以作为一个有趣的例子来对这一点进行说明。他的身份不光是美国钢铁公司的董事,偶尔还在股市中扮演着“超级大熊”。

雷德在一次股市的深幅下挫时期袭击了多只股票,他收手时,股票市场一副看起来已经被他全部控制的样子。他之所以能够成功地做到像这样袭击市场,实际上还是因为他能在恰当的时机善于利用某个动荡的市场形势,这种动荡的市场形势恰好给雷德这样浑身是胆的人的袭击提供了有利条件,不过根据市场自我调整的规律,这种有利条件也只能存在很短暂的时间。雷德深谙此道,怕是没什么人能比得过他。但是,即使是最强有力的银行家也还是会惧怕着雷德可能进行的动作。

碰巧,雷德很喜欢亨利·戴维森(Henry P.Davison),他总是喜欢亲切地叫他哈里[1],而戴维森当时还是J·P·摩根最重要的初级合伙人。有一天,雷德给戴维森打电话,他说:“哈里,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戴维森不知道敢于冒险、不循常规的雷德要做什么,便据实回答。

“你想知道我准备干什么吗?”雷德吊起了戴维森的胃口。

“想知道。”戴维森十分急切地回答。

“你真的想知道吗?”

“真的想知道。”戴维森一边嘴上说着,一边心里想着:这个雷德,说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都是存在可能性的。

“那就告诉你吧,”雷德说,“我不打算接着再干这份该死的差事了。”

当雷德真的放弃不插手以后,股市几乎是瞬时就恢复了常态。当然,如今没有谁可以操纵市场,哪怕仅仅是操纵几天也是异想天开,某个人打个电话就能让市场从动荡变为稳定,更是天方夜谭了。

在以前的股票市场里,市场参与者都会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或许,更能够展现出这种内幕情况的是人们在老华尔道夫酒店里的所见所闻。之前,酒店位于现在的帝国大厦的位置。在那个时代,当在证券交易所里响起收市的锣声之后,多数的交易员就会在华尔道夫聚集。如果你属于“华尔道夫里的那群人”的话,也就代表着你已经获得了成功。我凭借着在收购杰特·米尔斯烟草公司的过程中所建立起的巨大声誉,在这个圈子里获得了接纳。

你要是在华尔道夫花上一两个下午的时间,就可能会和许多知名人物近距离接触,他们很可能是理查德·哈丁·戴维斯(Richard Harding Davis)、马克·吐温、莉莲·鲁塞尔(Lillian Russell)、“绅士吉姆”科贝特(Gentleman Jim Corbett)、海军上将杜威、马克·汉纳(Mark Hanna)、昌希·戴普(Chauncey Depew)、“钻石吉姆”布拉迪(Diamond Jim Brady)、艾德文·霍利(Edwin Hawley);也很有可能是无数的银行和铁路公司的董事长、总裁之类的人物。和查理·施瓦布(Charley Schwab)与詹姆斯·基恩一样,艾尔伯特·盖瑞(Elbert Gary),也就是美国钢铁公司的老大,他也在华尔道夫住着。

你几乎能在华尔道夫里看到华尔街每个重要人物的身影。华尔道夫也是研究人性最好不过的实验室,因为在这里,你能看得到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有一次,我利用这个事实对人类的心理进行了一次实验。在实验的过程中,一家公司仅仅出示了一张银行的保付支票[2]就轻松地得到了融资。这件事我会在后面再进行叙述。在华尔道夫酒店中有着形形色色的“房间”——比如就有帝国间、空缺巷,也会有台球室、男人咖啡屋,在咖啡屋里摆设有著名的桃花心木质吧台,四个面都可以走人。这么多的房间就像是美术馆里的众多展览室。不同的是,这里挂着的不是精美的绘画,陈列其中展示着的是各不相同的人类性格。

你坐在这些房间里面,努力甄别赝品和正品。从那些正在坐着高谈阔论的人中间辨别出实干家,把装腔作势跟推心置腹进行区分。努力尝试做这种辨别,其实是一件非常令人痴迷的事情。在一个寻常日子的晚上,恐慌是如何突然袭击了整个华尔道夫,如何把华尔道夫由一个展示一切流行时尚的炫耀场所,变成惊惧的动物逃命藏身的洞穴。这件事情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也是我第一次切身实地地目击一场恐慌,虽然这场恐慌仅仅持续了一个晚上,而且它的影响力也远不如我后面经历过的其他金融恐慌,比如说1907年和1929年的股市崩盘事件。要知道,股市崩盘对经济产生的影响简直是灾难性的打击。不过,在1901年5月8日突然来袭的这场恐慌貌似更加能够清楚地揭示人类的秉性。之所以能够做到这一点,大概是因为这场恐慌来得过于迅速,消失得也过于迅速;又或者是因为在这场恐慌中事不关己,我的身份碰巧不过是一个看客,而非倒了大霉的受害者,所以我能够镇定沉着地目睹整个事件。

///

就像是以前多数金融恐慌发生的那个样子,人们对于时代脱离实际的奢望要求和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这种样子,已经过早地给这场恐慌搭建好了表演舞台。千奇百怪的原因造就了大家的乐观情绪,就像是涨潮时的潮水一样波涛汹涌。我们在对西班牙的战争中赢得了胜利,激发了群众建设帝国主义的狂热梦想。这次向外侵略,也令人们对海外尚未踏足的新市场产生了足以致人头晕眼花的期待。在过去,大众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对于投身股市有着这么高的热情。

我想,女性第一次大规模地参与到股市投资中来也正是这个时候。在华尔道夫四周镶嵌着玻璃的套间内,她们一边手捧着茶杯品味香茗,一边摆出一副知道所有内情的样子,谈论着美国钢铁、联合太平洋或者联合铜业接下来的动作。不光是她们,杂役、服务生、理发师——每一个人——肯定都会有自己的“内幕消息”可以传递给其他人。既然股市整体的部分在上涨,那每个看涨的内部消息也就会变成事实,每一个提供内部消息的人也自然而然地似乎成了市场的先知。

有好几次这样的例子,看起来股市已经步入了正常的轨道,一个健康合理的市场正慢慢地显现在我们眼前,紧接着的话,就会有一只新的股票提前被推向股票市场,于是市场就会又像热气球升空一样出现一波飙升。市场创下至此时为止在历史上最大的单日成交额是在1901年4月的最后一天里,那天的成交量可以达到3 270 884股;这也就表明了,在证券交易所内的5个小时的交易时间段中,价值100万美元的股票易手的事不算罕见,平均每分钟就能发生一次。单单是股票经纪行一天里收到的交易佣金就能达到80万美元的惊人数目。

股票在5月3日开始突然纷纷下跌,少的话就跌去7个点,多的话能跌去10个点,很多人,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认为,这次下跌预示着长时间以来我们一直在预期会降临的股市下调的时机来到了。但是,就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一,也就是5月6日那天,进入股市的是一个奇怪的新因素——北方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股票在股市中呈现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上涨势头。

我在证券交易所从事证券交易的整个职业生涯中,我想不起来还有哪一次能跟这只股票有着类似的开盘情况。北方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第一笔售出价格是114美元,比上一个星期六的收盘价跳空高开了4个点;第二笔的售出价格又跳到了117美元。在此后的全天交易过程中,这只股票断断续续地突然飙升,让华尔街-诺顿经纪公司(Street & Norton)的艾迪·诺顿先生出现了只要在市场上见到这只股票就会立刻买入的情况。

这只股票能够出现如此疯狂飙升行情的真实情况似乎谁也没弄明白,不仅是北方太平洋公司的董事解释不了,就连银行家也无法解释。而艾迪·诺顿这个时候为买进股票的事情正忙得不亦乐乎,于是对这件事也保持缄默。

但是我因为难得一遇的绝妙运气,于是就成为在全世界为数不多的知晓内情者。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星期一上午,我们就明白了北方太平洋公司令人困惑不解的大幅度上涨行情背后隐藏着的关键真相——这种市场表现并非只是简单的有人为了投机获利而在背后操纵着股价,而应该看作是分别以库恩-洛布和J·P·摩根两大家银行为代表的爱德华·哈里曼和詹姆斯·希尔(James Hill)之间,为了争夺这条铁路的控制权而展开的一场在股票市场中的对决。

在这里我暂时对我是怎么有着这么好的运气,无意中得知这一信息的事情按下不表,我先简略地说说关于两大巨头之间展开控制权竞争的关键问题。

在爱德华·哈里曼刚来到华尔街的时候,他不过只是办公室里的一个小职员。多年以来,他的崛起一直是J·P·摩根先生的眼中钉、肉中刺,让他如鲠在喉。在哈里曼往上爬的早期,就不止一次针锋相对了。他与摩根有两三次狭路相逢,最后彻底地击败了摩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恶劣,彼此的敌意也不断加深。摩根先生从未放松过对哈里曼的仇视态度,一直都习惯性地用“那个只拿2美元佣金的掮客”称呼哈里曼。

而联合太平洋铁路在19世纪90年代后期的时候,似乎已经成了全国最不可救药的铁路之一。在摩根拒绝对这家公司进行重组之后,哈里曼收购了这家公司的控股权,使得这条铁路重新焕发了生机,并且让运输的里程大大增加。他不仅让这条铁路开始产生大量的盈利,还让大北方铁路(Great Northern)和北太平洋铁路对这条铁路产生了不可轻视的态度,被摆在了竞争对手的地位上,而大北方铁路和北太平洋铁路都是在希尔-摩根集团的控制之中的。

哈里曼接下来又以超级迅速敏捷的收购动作,悄悄地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收购了南方太平洋铁路。当对手如梦初醒的时候,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就这样,摩根口中的“那个只拿2美元佣金的掮客”摇身一变,加入了世界上最杰出的铁路大王的行列。

在这里顺便提一句,哈里曼曾经在我们的经纪公司做过一次大买卖,由阿瑟·豪斯曼经手那次交易,后来又由克莱伦斯·豪斯曼来进行处理。查尔斯·修斯(Charles Hughes)和威廉·赫敏特(William Hearst)都在1906年竞选纽约州州长一职,哈里曼让豪斯曼两兄弟下大注去赌修斯赢得本次竞选。当好几十万美元的钱押出去以后,豪斯曼兄弟就停止了下注。当哈里曼听到这件事时就给他们打去了电话。

“我不是让你们下注吗?”他质问道,“不要停,接着下注。”

后来的事是克莱伦斯·豪斯曼讲给我听的,他说在他获得批准进入哈里曼的办公室报告已经投注的金额时,他看到民主党委员会老板,也就是水牛城的康纳斯了。康纳斯在那里可能是来对如何解决水牛城码头运输的生意合同进行商谈,但是我们在解释他为什么待在那里时言语中都带有冷嘲热讽的态度,我们都认为这个家伙没安什么好心。

就连哈里曼收购南方太平洋的操作也是主要通过豪斯曼公司来进行的,由艾德文·霍利亲自对大部分交易进行指挥。但是我个人并没有参与这次交易的过程,而且在那个时候我也不认识哈里曼其人。

有一天,我记得在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大厅里,看见一个小个子男人,腿有点弯,戴着一副大大的圆框眼镜,看起来有些神经质。“那个想要吃进全部的联太优先股的小个子家伙是谁啊?”我转过身去问一个交易员。

交易员回答我,那个人就是爱德华·哈里曼,之后我再也没看到他在那里出现过,而且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天他会亲自跑来交易大厅。

因为联合太平洋和南方太平洋都被哈里曼所控制,所以希尔-摩根利益集团就需要得到能够进入芝加哥的铁路线。他们便买下了伯灵顿铁路。恰好哈里曼也看中了这条铁路。哈里曼向摩根提出想要收购伯灵顿铁路1/3股份的意愿,但是摩根拒绝了他。哈里曼对摩根的拒绝也做出了回应,他立刻采取了华尔街历史上最铤而走险的一次行动——在公开市场秘密买入北方太平洋铁路总计1.55亿股的普通股票和在优先股中所占的多数股票。

摩根在拒绝给哈里曼伯灵顿铁路的股份之后,于1901年4月初乘船前往欧洲。哈里曼抓住这个时机,与库恩-洛布银行的高级合伙人雅各布·西弗开始行动,对北方太平洋公司的股票大量吃进。

由于有着这种大量买入行动的刺激,北方太平洋铁路的股价大约上涨了25个点。不过因为那个时候整个股市都在急剧上涨,所以也没有什么人对北方太平洋铁路的大幅度攀升进行深究。而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大众普遍认为是大众预期中的收购伯灵顿铁路会让北方太平洋铁路重新回到优势地位而纷纷买进股票,这样一来,即使是摩根银行和北方太平洋铁路的一些内部人员对于股价节节攀升的诱惑也无法抵挡,纷纷卖出自己手中所持有北方太平洋铁路股票。

大北方铁路公司深谋远虑的董事长詹姆斯·希尔即使远在西雅图,也在4月下旬感觉这件事情有点不大对劲儿。于是他立刻预订了一辆专列和一条铁路线,飞速奔驰到达纽约,这趟列车的速度之快把现有的列车运行纪录也打破了。在5月3日,那是一个星期五的上午,他赶到纽约,跟往常一样,入住荷兰宾馆,也就是在这一天的晚上,西弗先生将哈里曼已经控制了北方太平洋的事情告诉了他。

詹姆斯·希尔是一个头发又长又乱的西部人,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一消息,但因为西弗先生一直是一个最会装作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人,他用文绉绉的语气说话,让希尔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不过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西弗的这番话并不完全正确,哈里曼的确已经持有明显多数的优先股,将普通股和优先股加在一起的总股本他也确实占有多数,但就以普通股来说,他还没有持占多数。第二天就是星期六了,哈里曼打电话给库恩-洛布银行,让他们再买进4万股的北方太平洋铁路普通股,如果能够成功买进,就能让他占有多数的普通股了。这个消息是一位合伙人接到的,他需要征求西弗先生的意见,西弗先生的意思是今天就别买了,那个时候西弗先生正在一个犹太教堂中,可能与这个有关。

到了星期一的时候,想要买进为时已晚。原来在希尔与西弗谈话之后,他设法找到了摩根银行的罗伯特·培根(Robert Bacon),给当时还远在欧洲的摩根发去了电报。摩根先生在5月5日回复了电报,授权在股票市场中吃进15万股北方太平洋公司的普通股。西弗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北方太平洋的董事是有收回优先股的权利的,因为他的粗心大意,使得摩根他们仍然可以保有这条铁路的控制权,因为他们还可以控制普通股。

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得到了一条信息,才知道了正在发生的控股权大战这件事,接下来我就会讲这个消息我是如何得到的。

///

当我还在科恩公司做办公室的小职员时,就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我每天总是会早于证券交易所开盘之前一两个小时赶到市中心,这样做的原因就是想看看能否从伦敦股市的报价中找到机会,来赚取套利的差价。尤其是每逢星期一的时候,我就会更早地赶到市中心去,利用周末无法交易而导致可能会出现的新情况来进行我的套利交易。

北方太平洋在这个星期一的上午开始了一天大幅度的上涨行情令人疑惑不解,此时我就站在证券交易所具有首发伦敦股市交易电报的套利交易台旁。我旁边站着的是一位比较出色的经纪人——泰尔伯特·泰勒(Talbot Taylor),同时他也是詹姆斯·基恩的女婿。恰好摩根他们通常要是需要进行什么棘手的股市操作时,都会请基恩来给他们帮忙处理。

我就让泰勒注意一下当前北方太平洋可以在伦敦以低于纽约当前价格好几个点的价钱买到的事情。

泰勒面无表情,用他的一双棕色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我。

“伯尼,”他一边叫我的名字,一边拿着铅笔粗大的那端不停地轻敲着自己的嘴唇,“你是不是想要在北方太平洋的股票上弄点什么动作?”“对啊,”我回答他说,“让我来告诉你怎么从中赚点钱吧。在伦敦买进股票,在这里卖出,就可以赚到一些利润。”

泰勒继续用铅笔敲着他的嘴唇,接着又开始敲他的额头,等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开口:“如果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做套利这种行为。”

我并没有直接问他这样说的原因,我知道,如果泰勒想让我知道,他就会告诉我的。所以我主动跟他提出,我之前在伦敦买进了股票,可以转卖给他一些,如果他认为这对他有所帮助的话。

“好吧,”泰勒点点头同意了,“你可以在伦敦那边买进北方太平洋,但是如果我需要这只股票的话,我希望你能让你以我设定的价格卖给我,当然这中间会给你些赚头。”

我答应了他的要求,泰勒又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拉起我的胳膊领我到了一个谁也听不到我们说话的地方去。

“伯尼,”即使这个地方已经足够安全,他还是用低得几乎让我无法听清的声音对我说,“我之所以愿意告诉你这个消息,是因为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来干扰我执行买进。基恩先生正在替J·P·摩根先生操作买进这件事,现在对北方太平洋的控股权争夺十分激烈。”

“你要注意点,”泰勒在结尾的时候说道,“千万不要卖空这只股票,而我买的股票必须立即交割,伦敦买的股票不起作用。”

艾迪·诺顿在那天疯狂地不停吃进北方太平洋的举动让所有人不解,但是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神秘感,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泰勒告诉我的这条极其重要的信息。我本来也可以告诉其他人现在正在发生着什么,但如果我真的说了,就绝不可能发生后面的事情。而且,我要是真的告诉了别人,泰勒一定会不相信我,他就失去了执行买入操作的信心。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泰勒执行给自己公司买入的指令将会更加困难。

一些经纪人知道我会严格保守秘密,不会打乱他们的操作,所以他们经常满怀信任地对我讲着他们手上的买卖指令。在大部分情况下,我会尽量躲着,不让人有跟我说这种知心话的机会,因为有时候很尴尬的事情可能就会出现。举个例子,有好几次我都被迫放弃了已经打定主意要进行下去的交易,因为这样看起来我好像就不是在利用机密信息,反而是跟告诉我秘密的人对抗了。但是这次跟以前的不一样,一个非同一般的秘密被一个跟我关系还不错的经纪人告诉了我。

我一边从套利交易台前走开,一边仔细地思考泰尔伯特·泰勒告诉我的事情。摩根和哈里曼都急切地想吃进每一股可能买到手的股票,在这种情形下,北方太平洋股票可能很快就会出现“被轧空”(cornered)[3]的情况。预计股票下跌的一些交易员会进行卖空交易,在这种情形下这些人就没有办法回补股票,他们会被迫报出非常高的价格来竞购北方太平洋。他们将不得不卖出自己手中其他的股票筹集资金来防止这种损失,但是这样一来,其他股票就一定会出现压价抛售的情况。换个方式来说,股市的全面崩溃会发生在北方太平洋股票被轧空之后。

我于是做出决定,在北方太平洋股票上不做任何交易,沽空几只市场上的其他重要的股票,当这几只股票受到抛压时,我就能够赚到钱。后来的结果也向我说明,站在场外做一个旁观者的话,纽约证券交易所迄今为止最为疯狂的风云变幻就可以清楚地观察到。

第二天,也就是5月7日,是一个星期二。北方太平洋被轧空的形势已经十分明朗,在市场上几乎谁也不想把北方太平洋股票卖出。在交易的过程中,股价上涨到149美元,最后以143美元的价格收盘。不过在下午3点锣声响起之后,对这只股票的疯狂抢夺还在继续。

根据当时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交易规则来看,所有买进或卖出的股票都必须在第二天交割完毕。如果某人想要卖空某只股票,按照通行的做法是此人必须向某个经纪人借得该股票的股权凭证,如果这样做有必要的话,因为光是使用股权凭证就得支付一笔使用费。如果一个交易员没有办法借到他所需要的股权凭证,那已经从他手上买入股票的人就可以进入市场为股票支付任何价格。被轧空的卖空交易员便不得不承认这一价格,并按照这个价格支付款项。

但是在北方太平洋的这个情形之下,市场上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股权凭证来供已经做空的所有交易员来弥补这个空缺。当代表着收市的锣声响起的时候,交易员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惊慌不已地在北方太平洋席位周围打转,他们每个人都愿意为借入任何可以借到手的北太平洋股票竞相报出高价。

为了让自己能够更加清晰地回想起那天发生的情景,我还专门查看了《纽约先驱论坛报》的过往报道。如果评判标准可以用我的记忆来衡量的话,那这份报纸所描述的疯狂争抢股票的画面,绝对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

当一个交易员走进人群,其他的交易员以为他可能会有点北方太平洋股票,所以大家都朝他冲了过去,人群的冲力足够将他撞压在栏杆上。

“能不能放开我?”他向人群高声吼道,“这只股票我手里一股也没有,你们这样是觉得我把它揣在了我的衣服里面吗?”

一个充满活力的年轻经纪人,赫茨菲尔德-斯特恩公司(Herzfeld & Stern)的艾尔·斯特恩(Al Stern)在这时大步走过这群绝望的人,他到这里来是受库恩-洛布银行的嘱托来执行一个特殊的使命,正在代理哈里曼买入北方太平洋股票的就是这家库恩-洛布银行。

斯特恩看着他们,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问道:“你们谁要借北方太平洋?我这里可以借出来一批。”

一听到有股票可借,那些交易员立即扯破了喉咙般地嘶吼着需要股票,呼声震耳欲聋。人群只凝固了极短的瞬间,然后就看见那些绝望的经纪人不顾一切地奔向了斯特恩。他们拼了命般地接近斯特恩,期盼着他能听得到自己高声喊出来的价格。他们甚至不惜把一台台股票自动收报机撞倒,把交易所弄得满地狼藉,一双双手都在空中挥舞、颤抖。身强力壮的经纪人猛力把身体瘦弱的交易员推向一边。

斯特恩被挤在一把椅子上坐着,紧挨着脸的便是一本便笺,他开始在便笺上记下借出股票的交易。一会儿,他对这个人嘴里嘟囔:“好的好的,借给你了。”一会儿,他又抱怨起另外一个人:“注意你的手指,天呐,要戳到我眼睛了。”

还有个搞笑的经纪人突然转过身,把斯特恩戴着的帽子一把扯下,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就像击鼓一样连续快速地敲打着他的脑袋。

“喂,把帽子还给我。”斯特恩尖叫道,“你别太激动,可能对你才算有利,你这个该死的家伙。”

还有些人几乎已经爬到其他人的背上,奋力地想要接近斯特恩。他们在不停地推推搡搡和争夺呐喊。他们的样子让人想起沙漠中渴得发疯的人群在抢水,最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往往是身高最高的人、体格最壮的人或者嗓门最亮的人。

很快,斯特恩就把股票全部借出去了,但他的脸色变得惨白起来,来时好端端的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穿过重重人群,整个人好不容易才挣脱开。5月8号,也就是第二天。每个人都知道了北方太平洋股票已经受到轧空的消息,恐慌在市场上蔓延开来,这些空头们清楚自己必须在当天交易结束前借入股票以此来填补卖空的数量,为了弄到股票,他们疯狂地开出高价。股票比前一天最后一笔的报价高出了12个点,以155美元开盘,时间不长就飙升到了180美元的价格。

西弗先生在这一天公开宣布哈里曼已经掌握了北方太平洋的控股权,但是希尔-摩根“军团”却拒绝向哈里曼认输,他们依赖着当代最伟大的股市运作人——“战地元帅”詹姆斯·基恩,对于他的判断和决断表示绝对的信任。

在此次操作中,基恩始终没有在证券交易大厅里露过面,他做其他的交易时也不会出现的交易大厅。没错,他并不是证券交易所的会员。在这次整个争夺北方太平洋控制权的过程中间,泰尔伯特·泰勒的办公室他也没有待过,外人也都无法找到他。所以,为了能够把行情报告送达到基恩那里,艾迪·诺顿总是会将话传给哈里·康登特,康登特在接到消息以后都会在房间里面徘徊一会儿,然后才走到泰勒身边去,告诉泰勒要带给基恩的信息。

在证券交易所里,人们的恐惧完全取代了他们的理性,股票纷纷被抛售,股价也在疯狂下滑。因为事先我已经制订好了计划,所以在这次的恐慌性暴跌之中,我能够站在一边,保持着头脑的清醒,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股票遭到压价抛售的时候,我买进股票,平掉了我的空头仓位。那天,我赚到的净利无比丰厚。

当时的我还认定,其他的任何股票都不会出现遭到轧空的情况,受够了的不光是大众,估计那些联手行动的铁路巨头和银行家差不多也已经受够了,他们会在不久的时间里使出全力去终结股市的这种恐慌的行情。整个局势在我的眼中看来正掌握在两大对立的“军团”手里,他们迟早都要互相让步——从我的感觉上来说会更早一些。

不过,在那天下午和收市的锣声敲响后,从表面看市场上的情形并没有迹象能够表明两大敌对派系之间有任何讲和的征兆。

下午3点到3点半这段时间内,一种混乱的场面在借入股票的交易员人群中涌动着,当交易大厅再次出现艾尔·斯特恩的身影时,惊恐的交易员就像是潮水一般向他冲了过去,把他抵在一根柱子上,要他将前一天借出的股票续借给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一把椅子的斯特恩,大叫着让交易员都让开,宣称自己有话要说。

听到这句话交易员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斯特恩宣布了一个让人无法承受的毁灭性消息再次打破了平静,那就是他不能再续借股票了,从他手上借过股票的人必须把股票交还回来。

在这里值得解释的是,斯特恩这样的做法并非是要像杰伊·古尔德(Jay Gould)在1872年逼空芝加哥西北公司股票时那样将空头挤压掉,要逼迫着他们把最后的家底都掏出来,榨干别人的每一分钱。斯特恩之所以要收回已经借出的股票,是因为对于争夺北方太平洋控制权的这场对垒,哈里曼和摩根两个大集团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即将摊牌,必须把股权凭证实实在在地拿到手上,否则双方谁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持有多少拥有股票权的股票。

当天晚上在华尔道夫酒店里,人群把所有的公共房间都挤得水泄不通,甚至走廊也被他们塞满,但这时候的人群跟几天前有很大的差别。几天以前,他们还在富丽堂皇的华尔道夫酒店里营造着欢乐和恬淡的氛围,但现在这个时候,已经看不到女士的踪影,在这种消遣娱乐场所应该有的体面着装也被男人抛之脑后,情势顾不上这些了。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在没有危险威胁的时候,你注意过动物都是什么表现吗?它们有的会用舌头或者喙舔舐整理自己的皮毛,精心装扮自己。它们会昂首挺胸,耀武扬威般阔步而行;它们会放声歌唱,咿咿呀呀,婉转而清脆。每只动物都想要表现得比自己的同伴更加出色,发挥得比同伴更为精彩,总之就是越出众越好。人类也是这样,而且,人类也跟飞禽走兽一样,每当有恐慌侵袭他们的心时,一切优雅的做派都会被他们忘记,甚至有时候就连最基本的举止礼貌也都被他们一概不顾,抛诸脑后了。

那天晚上的华尔道夫酒店,只要你随便扫视一眼,便已经足够让你领悟到我们跟动物之间的差异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这个事实。华尔道夫酒店由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变成了惊恐的已经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的人们藏身想要躲避危险的洞窟了。一群群惊慌不已的人在这里漫无目的地胡乱兜着圈子,脸上都是藏也藏不住的焦灼,急切万分地想要抓住有关于形势变化的任何消息。有些人被吓得要死,一点东西也喝不下;有些人害怕得要命,只能不停地饮水灌酒来缓解这种紧张。总而言之,这里的人已经变成了一群暴民,一群被所有不合乎常理的恐惧、冲动和激情占据了全部头脑的暴民,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外表镇定的都是那些最为勇敢坚定的人。我看见了享有“赌100万美元”盛名的约翰·盖茨和阿瑟·豪斯曼在一起。约翰·盖茨是一位爽朗粗率的芝加哥人,他的脸上神态轻松,还故意保持着过去勇敢自信的风采。关于所有他在北方太平洋股票上持有空头仓位的传闻,他全部都给予否认,说自己没有赔一分钱,就算是真做空了,他也不会发出刺耳的长啸来表达自己的恐慌。

盖茨前半部分讲的话如果要是说不真实,那后半部分一定是实情了。实际上,以前盖茨赚到的那一笔笔百万美元全部都岌岌可危。他和其他大亨在这个时候脑子里都只存在着一个疑问,那就是,摩根和哈里曼两大集团在这个漫漫无期的夜晚能否达成妥协?

///

第二天上午的北方太平洋交易席位旁围着一帮面色惨白、紧张不安、几乎死寂无声的人。交战双方的“将军”和他们这次行动的现场指挥官命令人把守的一道道门后,并没有任何妥协的消息传来,也看不出有任何双方暂时休战的希冀。

开盘小木槌在空中清荡的回声被一阵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所淹没。北方太平洋在还没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就卖到每股400美元的价格。到了中午的时候,股价已经涨到了700美元。就在过了下午2点不久,有300股北方太平洋卖出了30万美元的高价,而且是用现金支付的,合每股1 000美元。

碰巧,我知道艾迪·诺顿本人倒是也把这只股票做空,后来他告诉我,他当时的行为其实就是在赌博,他觉得股价维持在那么高是不可能的,如果要是真的一直保持在那么高的位置,那估计整个股票市场都会垮掉。

只有北方太平洋在不断飙升,其他的所有股票价格都一落千丈,被投资者不计成本地疯狂抛售,有的股票下跌的价格竟然超过了60个点。银行给经纪人借贷的利率从一开始就涨到了40%,曾经一度达到了60%。人们的心智已经完全丧失,那些所有的价值感也都消失了。

站在那里的艾迪·诺顿想到很多即将遭受一场灭顶之灾的朋友们,不免泪盈满眶。谣言被恣肆随意传播,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有一个报告传到了伦敦,还用的是电报。报告说,阿瑟·豪斯曼因为股市的崩溃而突然倒地,在我们经纪公司的办公室里猝死。后来,为了辟谣,阿瑟·豪斯曼不得不亲自来到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大厅,让大家看到阿瑟·豪斯曼依然健在。

在每个经纪公司的办公室,里面的情景就像是交易大厅一样令人不忍直视。H·B·豪林斯经纪公司的弗雷德·艾迪(Fred Edey),也是我的一位朋友,他冲到摩根银行内部的一个个办公室里对他们发出警告,如果不能立刻筹到借款,那么就会有20家经纪公司在傍晚的时候破产倒闭。艾迪不厌其烦地一家接着一家银行奔走,费尽口舌恳求和劝服他们。正是有了艾迪的此番努力,为交易所的交易员们带来了数百万美元的周转资金,帮着大家抵挡住了这场足以毁灭众人生活的灾难。

空头必须拿出股权凭证来回补前一天卖空仓位的截止时间是到下午的2点15分为止。就在这之前的几分钟时间里,艾尔·斯特恩作为库恩-洛布银行的特使走上了交易大厅。他的脚踩上一把椅子,为了让人听清他说话而亮开了自己的嗓门。他向众人宣布:“我的公司昨天买入的北方太平洋股票现在不会让交易员来强行交割。”

就在斯特恩说完这句话之后,紧跟着艾迪·诺顿就宣布称,那应该给的8万股股票他自己的公司也不会执意要求交易员来交割。

北方太平洋的股价回落到300美元的位置,整个市场也慢慢稳定下来,这场危机最终算是结束了。

华尔道夫酒店里的人在这天下午5点钟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了轻松,股票自动报价机传来的一则公告让他们如释重负。公告称:摩根银行和库恩-洛布银行将会以每股150美元的价格来向卖空者提供股票。这个交易条件可是比多数空头心里所期待的价位大方多了。恐慌正式宣告结束。

能比奇人盖茨再心宽的人怕是很难找出来了,做空的事实他也难以掩饰。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在华尔道夫酒店里的男人咖啡屋里,他发表了一通风趣幽默的讲话。他的律师马科斯·潘姆(Max Pam)和阿瑟·豪斯曼就站在他的两侧,人们都要挤到他们身边来,而他本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还是费了很大的努力才能做到这一点。

有人询问他:“盖茨先生,请问你对这场突然刮起的阵风有什么样的看法?”

“你把这称为阵风吗?”盖茨反驳道,“如果这样是算作阵风的话,那龙卷风我可是一辈子也不想遇到。”

也有人冒失无礼地顶撞他:“你是不是破产了?”

“不过是像成熟的小麦那样被压弯了腰,仅此而已。”他反驳的措辞就像是那些爱对付刁难的问题的政治家一样老练,“你知道吗?我过去在伊利诺伊州养过一条狗,我现在的感觉就像它一样。那条狗在四处都遭到人们的踢打,就在被人踢多了以后,它就只敢侧着身子行走。到了最后,对于人们的踢打它可能已经习以为常,再也没放在心上,就又开始直起自己的身子,端端正正地往前走。在此刻之前,我就像我的狗一样,不敢面对他人,侧着身子走,所以我被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完全没了人样儿。但是,我一直走到了今天的傍晚,走到了今天夕阳西下的时候,我的身子终于又正过来了。我现在可以像旁边的人一样,往前走的时候目不斜视,那些无数条通往星期天的路我都可以面对。”

大概就在这之后的一两天,盖茨先生漂洋过海前往欧洲,整个这次事件已经在他的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说,仅从外表上,谁也看不出盖茨先生还有在想着这件事的痕迹。

这次双方争夺战的硝烟过去之后,人们都有一个疑问还在心头思考着:北方太平洋究竟被谁控制了?哈里曼就像是一头随时准备继续搏斗的年轻雄狮那样,但是摩根和希尔都觉得已经受够了这种拉锯的感觉,他们为了避免将来激烈对抗的场面再次重演,后来愿意做出让步。双方达成共识,根据他们所签订的协议,在伯灵顿铁路公司和北方太平洋铁路公司的董事会里,哈里曼都获得了代表席位,跟他当初提出的要求比起来,这个协议的内容可是超出了太多。

【注释】

[1]哈里是对亨利·戴维森的昵称。

[2]保付支票,一种支票形式,签发支票的银行向收款人保证出票人账户中有足够资金可供划转或提现,并保证支票上出票人签字真实可信。

[3]原始意思是“陷入绝境”,在这里是指“囤积、垄断股票等来源而形成市场挤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