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次重大交易
“投机者”(speculator)这个词现在似乎变成了“不管不顾的冒险者”和“赌博”的代名词。人们大多忘记了它的词源——拉丁文中的speculari,自然也不记得这个词本来的含义——悄悄调查状况,然后给出恰当的判断。
我真正开始学习做一名成功的投机者,源自我操作糖业股票的成功经验。这是回顾往事的时候,我梳理经历得出的结论。
总结经验,我认为能够预见未来、在毫无端倪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动作的人才算是投机者。能做到这一点,非常之难。所以,这样的洞察力和行动能力才显得弥足珍贵,十分有价值。小到商铺决定下一季要采买什么货品,大到维护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的利益,都需要这种能力。
如何获得这样的能力呢?有三个步骤必不可少。
第一,获取信息,即获知一些问题的现状以及趋势、形势。
第二,做出预判,根据现状的一些发展规律,要由自己对未来的状况做出估计。
第三,付诸行动,一定要把握好时机,免得错过机会,再采取行动的时候已经徒劳无功。
行动非常之重要。撇开行动,一切都无法实现。我见过很多聪明人,他们对某些事情很有自己的看法,能够深入剖析发展规律,也能看到未来的趋势。他们能够自信地侃侃而谈,但是实际操作的时候,却执行力不够,尽管他们的理念很不错,不乏真知灼见。
同样,时机也非常之重要。在苗头没有突显出来的时候,机会才叫作时机。当大多数人看出机会的时候,时机已晚,蓝海往往变成了红海,机遇变成了危机。如果跳进去,往往就是陷阱。我们身边很多人没有自己的见地,他们看到的机会,别人也看到了,大家都是在公平民主的条件下开展竞争,竞争之激烈可以想象。所以,大家都知道的时候,已经不是最好的时候了。
对时机的把握有快有慢。有时候,要有守株待兔的耐心,欲速则不达,但是其他时候,一定要狠、准、猛,否则只能收获后悔。
让我们来看一个例子。一般说来,战争发生时,会出现通货膨胀,还有暴力交易,会发生非常不利的影响,所以必须在初露端倪的时候牢牢控制住物价、利润、租金及薪资的上限。这是“一战”期间,我担任战时工业委员会主席的时候学会的规律。但是,“二战”开始的时候,美国两年内都没有对这些要素进行上限的控制,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和国会老是抱着观望态度,再等等,再看看,一直等到通货膨胀十分严重的时候才有所动作。这种拖延症带来的后果,在朝鲜战争中,国家也尝到了苦头。
试想一下,如果我们防患于未然,战争开始的时候就实行有效措施,那么很多隐患都会杜绝,而不会遗留那么多的历史问题来搅扰我们的神经了,比如国家背负的债务,大概都会减少大半。
不仅仅是战争,这样的规律对其他的事务也是如此,拖延不做,负担加倍,成本陡升,甚至完全做不到、完不成了。1919年,大部分美国人不能接受伍德鲁·威尔逊总统让美国加入国际联盟的提议,纷纷表示太出乎意料了。可是现在来看,当时那点小事又算什么,不仅我们要努力维护和平,我们的孩子也被裹挟其中,当年的代价真是微不足道。可惜,总统的远见没能实施,这样巨大的代价只能硬生生承担下来,真是悔不当初。
很多人只知道要争取时间,却不了解争取时间的目的何在,时机跟时间的关系如何,事件的发展是不是越来越有利、越来越好。我们需要把握的到底是时间本身,还是事情变化最适合的那个时间点?
下面我来说说我的一段经历,让你了解在股票市场中什么是合适的时间点,了解快速动作是多么至关重要。这次如同表演般精彩的行动,让我们公司获得了机敏果断的声誉。
故事要从7月3日晚说起。当时,我和父母正在新泽西州朗布兰奇度假,第二天就是国庆节。这注定是个不平常的周末。深夜,我接到阿瑟·豪斯曼的电话,说接到报社的可靠消息,西班牙舰队在圣迭戈遭遇海军准将施莱(Schley),已经全军覆没,而此前杜威(Dewey)在马尼拉海湾战役中也大败敌军。捷报连连,这说明美西战争将以美军胜利而落下帷幕。
如果此时买入美国股票,不用脑袋想也知道可以赚得盆满钵满。然而,第二天是7月4日,美国各个交易会所都会休市欢度国庆。然而,伦敦交易所会正常营业。所以,我们只要在天亮前发出越洋电报,在那里大量买入,就可万事大吉了。朗布兰奇发不了电报,我们必须火速赶往大都市纽约。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首先,半夜赶往纽约需要交通工具。当时是礼拜天晚上,火车早就停运了。我们四处打点,联络铁路员工,终于租到了一辆火车机车,挂了一节旅客车厢。伴随着升腾的蒸汽和突突的声响,我们向哈得孙河渡口前进,此时是凌晨两点的样子。
我、克莱伦斯·豪斯曼和我的弟弟赛林,披着夜色,带着一身疲惫,向着金钱飞驰而去,前方是纽约。我仿佛看到金色的光在闪耀,我打了个哈欠,困倦而又兴奋。
这是为我们而开的“专列”,第一次享受着“特殊待遇”,我心中飘飘然,感觉良好。此刻,我想到纳森·罗斯柴尔德(Nathan Rothschild)在滑铁卢大战中创造的传奇。列车的轰鸣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城镇、村庄交替出现,离纽约越来越近。我感到完成壮举时的那种恢宏的历史使命感扑面而来。
罗斯柴尔德的故事让我豪情满怀。风声猎猎,仿佛回到了过去。那时,他押拿破仑战败,惠灵顿获胜。他承兑惠灵顿的汇票,而惠灵顿在比利时展开的攻势从一开始就不顺利,英国证券一片惨淡。这需要多么大的魄力!他冒着生命危险,渡过英吉利海峡,亲赴前线,只为获取最新的战况。滑铁卢大战对拿破仑势态不利之时,他就已经让罗斯柴尔德家族买了大量股票,等待着股市反弹,比官方信使送到伦敦的情报要早好几个小时。
火车穿过未知的黑暗,而未知令人兴奋,让人产生莫名的期待。黑暗的尽头,历史的画卷仿佛在交相浮现,螺旋的历史再一次转到了相同的角度。年轻人的想象带来巨大的兴奋与欢悦,连着脚下的土地,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美利坚帝国”是如此的伟大,军队是如此的雄壮,人民是如此的美丽。我急切地想要拥抱胜利,为美国军队从古巴到菲律宾的胜利欢呼,想去体会风暴从海洋席卷到大陆的浩瀚,去体验利刃在半个地球上劈砍出的痕迹。
豪气干云,豪情满胸,此刻我还不能想象在未来的日子,一个巨大帝国除了那八面威风的外在形象,还要背负需要威名带来的负担和包袱。我当时还是太幼稚了。
脚步比思绪更快,驱使着我们赶到曼哈顿下城的公司。我太激动了,居然忘带了钥匙。不过年轻就是好,我托着150磅的赛林进了开着的门顶窗,我发着电报,等待着太阳的升起。
过了一会儿,阿瑟·豪斯曼也赶到公司,他生下来就适合干这份工作,豁达开朗,当然此刻更多的是兴奋和激动。摇通电话,握着曲柄,他将好消息传达给一个个睡梦中的客户,让他们确信真有比梦更美好的事情。我在电报机旁忙碌,“新市场……新财富……美利坚打了大胜仗……感谢上帝……史无前例的股市飘红……可以抗衡英吉利的伟大帝国……世界强国”,听着豪斯曼激动的话语,我的手按得更快更有力。
豪斯曼打完电话,满载而归,几乎所有人都要吃进,我们的收单颇丰。带着客户的期待和我们的梦想,我们在伦敦疯狂买入美国股票。第二天,果不其然,纽约交易所开票,意料之中的全线飘红。巨大的利润源源不断地流入我们的腰包。我们是纽约证券经纪行无可争议的冠军,胜得干净彻底,一丝一毫都不拖泥带水。这是名利双收的好事。金融嗅觉灵敏、行动更加迅捷的豪斯曼公司得到了大家的交口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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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因为这件事的影响,我迎来了职业生涯中的一个转折。这是几个月以后的事情了,阿瑟·豪斯曼听取了一个人的建议。
自此,我在运作股市的时候用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方法。这具有重大意义,而运作的交易也十分重大。同时,十分重要的是,我因此与时代的金融巨头托马斯·福特恩·莱恩(Thomas Fortune Ryan)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份情谊是如此的珍贵,而又历久弥坚。
按现在的话来说,莱恩可以算是标准的高富帅,身材高大,一米八五的个子,相貌英俊,富有多金。他十分注重礼仪,风度翩翩,说话带有南方口音,却是如此的舒缓、温柔、优雅。人们总会记得他压下嗓音柔声细语的样子,这是他想让人印象深刻时的惯常做法。由此,他如风的行动、超强的执行力在对比中给人更加深刻的印象。而且,他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任何意外都逃不出他的谋划,一切尽在掌握。他是我在华尔街朋友圈中最具智商谋略之人。
莱恩出身贫寒,来自弗吉尼亚州,父亲是个标准的农民,他的成功和地位完全是靠自己打拼得来的,其中的辛酸血泪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他在交易中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给我的印象很深,极大地影响了我。不过,在很多人眼中,他是冷血残酷的代名词,完全不可信赖。基于突然倒闭的都市街区铁路公司的调查显示,他的很多行为都是不道德、不仗义的,应该受到严厉的谴责,但按照律法,他没有犯罪。
莱恩正在谋划打入詹姆斯·杜克(James Duke)的烟草帝国,他野心勃勃,蠢蠢欲动,打算大干一场。当时,我第一次见到他,就看见他眼中闪烁的光芒。此刻,他已经控制了纽约城市运输公司,在塔曼尼协会[1]中也算是坐上交椅的人物,说话极有分量,可谓位高权重。
杜克可是个狠角色。有一次,他的几位合作伙伴买入了美洲烟草公司(American Tobacco)的控股权,是走的詹姆斯·基恩的门路。杜克知道后立马知会他们:别以为拥有了公司的控股权就可以为所欲为,我杜克绝不会任人摆布的;我要再办一家公司,尽管放马过来较量。他的对手无可奈何,只能选择认输,从而留住杜克,继续为美洲烟草公司的发展出谋划策。所以,他的个性十分强硬,跟他斗,想想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更别提要动他的奶酪了。
此后,杜克撒下连环锏,一家又一家竞争对手被击败,纳入他的“托纳斯”囊中,可谓风光无限。到1898年时,只有布莱克威尔烟草公司、全美卷烟公司、利杰特-迈尔斯烟草公司尚能匹敌,在市场中保留了自己的一块版图。
杜克每每递出橄榄枝,期望对方能够投怀送抱,可是三家公司都没有给他好脸色,让他吃了闭门羹。杜克数次展开攻势,想将三家对手逼入破产倒闭的境地——铺天盖地的广告,以及疯狂的降价。当时有报道称,他一年花费了100万美元来促销他的战斧牌咀嚼烟。然而,这三家公司攻守有度,每次都能化解危机。
19世纪末,喜欢自己动手卷烟的烟民青睐布莱克威尔烟草公司著名的达勒姆公牛牌烟草。我也喜欢自己动手卷达勒姆公牛牌烟草。全美卷烟公司的海军上将牌卷烟与杜克的香卡勃拉牌卷烟打了个平手,不分上下,抽卷烟的人总离不了这两个牌子,要么选彼,要么选此。不过,当时卷烟还没有占据烟草销量的半壁江山,美国的一众烟民主要还是咀嚼烟草、把烟草捻入圆头烟斗中抽吸、抽雪茄、吸鼻烟。那个年代,乡村农妇是女性消费烟草的主力军,主要分布在南方,她们喜欢把烟草放在嘴里咀嚼,或者用烟斗抽,要么直接吸鼻烟。不过,我觉得咀嚼烟草有点恶心,已经放弃了这种形式。而杰特-迈尔斯烟草公司的咀嚼烟比起杜克的战斧牌香烟确实有着绝对优势,销量也远超后者。
当时,咀嚼烟草和雪茄的利益集团暗中资助、操控反对吸卷烟的运动,教堂和主日学校也都如火如荼地开展宣传,这些利益集团以公谋私,利用人们的无知与热情铲除异己,以实现自己的商业目的。
当然,世上还是好人多。我们需要保持善良、坚守信念,只是需要多一点点辨别能力罢了。
对抗者联盟中的主角之一全美卷烟公司在1898年秋天被以莱恩为首的财团收购,然后又并入新组建的联合烟草公司。公司的总裁是谁?先前美洲烟草公司的副总裁威廉·巴特勒(William H.Butler),与杜克翻脸后离开公司。暗中的操控人则是莱恩、威廉·惠特尼、怀登纳尔(P.A.B.Widener)、安东尼·布拉迪(Anthony N.Brady)、威廉·艾尔金斯(William L.Elkins)以及一些实力相当的同行。表面上,公司的注册则做得云淡风轻,不惹人注目。
这时,有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他毕业于安纳波利斯[2],常在军人和商人两种身份之间转变。从海军退役后,他开始追逐财富;美西战争的时候,他又回到海军;现在,战争结束,他重返商人的角色。他就是哈兹尔廷(C.W.Hazeltine),我们也称他哈兹尔廷上尉。
此刻,烟草商场硝烟四起,如火如荼。哈兹尔廷来到我们公司,约见阿瑟·豪斯曼。他给我们公司带来了一条有价值的情报,联合烟草公司正在筹划收购利杰特迈尔斯公司,这步棋是为了跟杜克公司在竞争中更占优势,如果它的计划成功的话。他们俩交换意见后,就来到我的桌前,郑重其事地将情况告诉我。哈兹尔廷强调他可以为我们和利杰特迈尔斯公司牵线搭桥,他跟他们的人关系很好。
我首先做的事情是去拜访两个陌生人,他们十分关键。一位是联合烟草现任总裁、美洲烟草前任高管威廉·巴特勒的兄弟乔治·巴特勒,一位则是联合烟草的幕后推手莱恩先生。我将以他们作为突破口,先从聊天开始。通过聊天,我向他们暗示,我有一些潜在价值,可能能帮到他们一点小忙。
信息总是很难轻易获取的。他们措辞严谨,口风很紧,几乎无懈可击,可越是这样,我越是确定了哈兹尔廷的情报无误。威廉·巴特勒志在联合三大独立的烟草公司,置于联合烟草公司麾下,由自己统帅,一定不给杜克好日子过。所以,他一定无时无刻不在谋划对杜克发动各种攻势。我已经闻到硝烟味渐浓了,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1898年12月初,利杰特迈尔斯公司成了唯一一家独立的大型烟草公司,不在杜克和莱恩的掌控中。这是因为此时布莱克威尔和其著名的达勒姆公牛品牌被联合烟草公司收购了。
杜克自然意识到危机,他的目光落在唯一一家“孤军奋战”的公司身上,他派出代理人赶赴圣路易斯,因为圣路易斯人手握大部分利杰特迈尔斯公司的股票。杜克许以巨利,想要得到这些股票,好在未来的对抗中握有更大的胜算。
杜克想到的,莱恩自然也能想到,他就是不想让杜克好过,于是叫我和威廉·佩吉(William H.Page)律师前去抢占先机,好让股票落到他的手里。
佩吉和我都是第一次做这么重要的工作。一方面,想在莱恩先生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获得他的青睐,以便争取更大的发展和更多的机会;另一方面,有些惴惴然,生怕因为经验浅薄而把事情办砸,那就不好交代了。我们在圣路易斯的南方宾馆落脚,而乔治·巴特勒早就等在那儿。
我们的行动从拜访利杰特迈尔斯公司的总裁摩西·威特莫(Moses Wetmore)上校开始。和主要人物打交道,是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主要人物不只是总裁,还有一个绰号叫作“侦探比尔”的律师——威廉·斯通(William J.Stone),我忘记他是利杰特迈尔斯公司还是威特莫上校的私人律师了,反正非此即彼。他的经历丰富,曾经当过密苏里州州长,也是美国国会参议员,这些人在“一战”之前阻挠威尔逊总统武装美国商船的计划,发言故意烦冗拖沓。这是个有心机的角色,不得不防。
和这样的人会面,表面上看起来谈笑风生,相处很愉快,因为他们懂得人的心思。他在自有的种植园主宾馆开了套间招待我们。那是个非常愉快的夜晚,摩西上校风趣幽默、和蔼可亲,但骨子里又透着精明狡猾。
保留有一半南方做派的圣路易斯,气氛闲适,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慵懒。佩吉说,要想消磨掉摩西上校的意志,就要徐图缓进,要亲亲切切、和和气气地行事。巴特勒和摩西上校是老相识了,他的纸牌技艺高超,讲故事的本领也是第一流,佩吉对这些也是相当在行。于是,他们每晚缠住上校,在种植园主宾馆玩上一会纸牌,再喝喝小酒。那是相当的惬意。
我和哈兹尔廷则去暗中接触持有大量股票的利杰特的继承人。这就是我们整个收购行动的大致计划。
不久,坊间就在流传着关于交易谈判的报道,报纸上也写着令当地群众激愤的消息。圣路易斯人希望利杰特迈尔斯公司能够一直独立,那是他们的骄傲。他们特别不喜欢“托拉斯”。曾经,人们到利杰特迈尔斯公司工厂游行,100名当地杂货店主协会的会员高举“反对托拉斯”字样的标语,挥舞着佩戴袖章的手臂。摩西上校亲自接见了他们,巧施妙计将游行队伍打散。人们高兴而归,但是上校也没给出任何承诺,以皆大欢喜收尾。
上校的手段让他赢得了购买利杰特继承人和公司其他股东股票的期权。这个期权和上校自己持有的大量股票,是左右并购事件走向的关键。他选择跟我们走。
尽管头一天报纸上都说杜克“托拉斯”的代表成功取得了公司的股票,而第二天,谈判局势出现变化,些许不明朗模糊了人们的判断,这样的说法也见诸报端,到了第三天,传言又说局势完全反转,威特莫上校已经把公司全卖给联合烟草了。
就这样,我们达成买价600万美元多一点的协议,所以我们拥有了一半以上利杰特迈尔斯公司股本的期权。这里还有个小插曲,文件起草过程中,出现了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其中一笔20万美元的法律费用该由谁来支付。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这样的确定权应该交给上帝,于是佩吉和斯通州长抛硬币以求结果。我们输了20万美元,赢得了圣路易斯烟民的友谊,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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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杜克已新设了大陆烟草公司,作为自己的子公司,在场外交易所(Curb Exchange)[3]交易公司的股票。这时杜克又出招了。很明显,杜克和莱恩一群人间的商战已经升级,波及更大的范围了。
莱恩也不甘示弱,他想通过操盘来攻击大陆烟草的股票,好叫杜克知道联合公司的厉害,炫耀自己的财力和强势,扰乱杜克的脚步。我则被选为这次操盘的负责人,只听命于莱恩,全权操控这里所有事务,完成所有过程。和圣路易斯的行动不同,这次,我是唯一的主导人,而不是主导人之一。可见莱恩对我的信赖。
大陆烟草公司的股票,在场外交易所交易。那时候,无论晴雨冷暖、暴风雨雪,抑或是热浪熏蒸,所有场外交易经纪人都汇集在露天进行交易,没有例外。因为场外交易所就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前面的露天大街上。他们怎么了解情况呢?通过各种信号,他们通过各公司办公窗口附近的该公司职员的信号接收买卖证券的保单,同时发信号反馈单子成交情况回返给这些职员。
说回来,每天我都会在去市中心的途中去西七十二大街莱恩家逗留一会,他家离我家不远,就隔着几条街。一般我去的时候会被引入卧室,有时他起得早点,我到的时候已经开始刮胡子了。多数时候,我去了,他还在睡觉。
莱恩和他的妻子当年在我看来恩爱有加。莱恩家一个主外,一门心思地投入生意中,挣钱养家;一个主内,心无旁骛地关照家庭,将柴米油盐管理得井井有条,对那几个成长中的孩子更是无微不至。他们的孩子都是男孩,年纪不大,精力充沛。我去他家的时候,他们总在屋子里到处乱跑,大笑着嬉戏打闹,非常闹腾。莱恩的妻子很再想要一个小女儿,但并没有实践,只好把这种感情转移到了友人们的女儿身上。有一年冬天,她就送了我的宝贝女儿贝尔一件亲手织的羊毛夹克,非常精致小巧。
当时,我距离一流的场上交易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事实上,我从来没成为过一流的场上交易员。我并不羞于承认自己缺乏某种必要的天赋,反而很庆幸很早就发现了这点。我在场外交易所进行的第一次大单操作,就是在大陆烟草股票上的交易了,从此之后,我做的操作寥寥无几。这是正确的决定,我不想成为为了省下几美元交易佣金做自己的经纪人,但却造成上万美元损失的那种人。
1899年年初,我正式开始着手做这件事,还特地雇请了两名经纪人。莱恩先生给了我20万美元的亏损额度,因此我并不是很紧张。
大陆烟草原本的交易价是45美元,六周后,在我的操盘下,这只股票被打压到30美元。当时,一场烟草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担心大陆烟草会因此受到致命打击,不然也不至于跌落到这么低的价格。
大部分从事卖空投机的经纪人,都会选择在股票价格下跌时卖空,将股价压得更低。但我的做法却有所不同,我在股票显露疲态的时候买进它,等它回升的时候再卖出去。不得不说,这种操盘方式非常讨巧,我一边压低价格,一边还可以赚取利润。
我一天比一天熟悉具体流程,效果也日渐鲜明。这时候,莱恩先生却突然造访。他疾言厉色地警告我:“我记得,我最初是让你惹恼他们,不是让你毁掉他们。”他让我停手,又问我赔了多少钱才得到这样的结果。我自豪地汇报给他,一分也没有亏损,反而还盈利了。莱恩先生离开的时候表情依然很严肃,但我能感觉到,其实他在偷着乐。
我照着他的吩咐停了手,华尔街上就开始传出杜克与莱恩“军团”之间已经和解的传言。
莱恩在打击大陆烟草公司股票的过程中,展示了可以撼动杜克烟草托拉斯的力量。
1899年3月1日,美洲烟草公司召开董事会,宣布正式同意收购联合烟草。联合烟草旗下有布莱克威尔的达勒姆公牛品牌、全美卷烟公司,以及利杰特迈尔斯公司。莱恩、怀登纳尔和布拉迪被选为美洲烟草公司的董事。整个交易堪称一石二鸟,莱恩和以他为首的一群人打破边界,闯进了社会组织的核心。同时,美洲烟草公司对市场的垄断也更加密不透风,赚到了更加丰厚的利润。
巴特勒兄弟二人一开始创建联合烟草公司,是为了建立一个让杜克托拉斯自惭形秽的托拉斯企业,但是莱恩的想法与他们恰恰相反,他用另一种独属于他自己的思路解决了问题。虽然事后他受到指责,说从头到尾都与杜克暗中勾结好了,联手组织了一个巨大的阴谋,我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就我知道的部分推测,这种指控是莫须有的罪名。
在众人预料之中的是,争夺烟草市场份额的战争落幕之后,美洲烟草及其各个子公司的股票价格就青云直上。先前杜克和莱恩在斗争中所付出的代价果然只是暂时的损失,现在一下子全都被弥补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没过多久,政府就强行责令解散烟草托拉斯。当时我听说杜克正在动用一切关系试图挽救托拉斯企业,然而最终也没能成功。一年之后,我有幸又碰上杜克,他有些好笑地告诉我:“你无法想象为了阻止政府解散烟草托拉斯,我到底费了多大力气。我当时甚至还想过把它们重组起来,哪怕得付出更大的代价。但我也没想到,托拉斯解散之后,我们互相竞争,赚的钱居然更多了。”
垄断经营总是看似光鲜雄伟,以至于那些实施垄断经营的人都无法看清它的劣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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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烟草大战,使莱恩变成了我的亲密伙伴——无论是生活上的,还是事业上的。我们的友谊一直维持到1928年他去世为止。莱尔有些反复无常,他的性格藏得很深,让人难以看穿。就连对同一些人,他也表现得变化多端——时而慷慨无私,时而又薄情寡义。
在工作上,我总是坚守原则,拒绝听凭他或者任何其他人把对规则的理解当成游戏,我的看法与立场才是最重要的。除非要进行某个特定交易,我一般不情愿和他绑在一起,有好几次他都因为我的固执大发雷霆。
在交往初期,这种保持自我独立的态度让我们的关系一度摇摇欲坠。因为利益冲突,莱恩和威廉·惠特尼在当时千方百计想让詹姆斯·基恩遭受牢狱之灾。他们私底下搜罗了一些他的罪名,夸大其词,控告他挖墙脚,损害他们持股的一家银行的利益。为了取信于人,他们请我出庭做证,被我坚决地拒绝了。
过去的经济斗争几乎都是你死我活的决斗,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非常残忍,敌我双方也没有人会心慈手软、半途收手,或是乞求怜悯。
我本来以为我的拒绝会让自己与莱恩的关系出现裂痕,出乎意料的是,他对我比以前更加信任了。莱恩和基恩都很信赖我,即使他们双方交恶,也相信我不会倾向于另外一方,这难免使我有些骄傲。
我们相识不算太久的时候,莱恩先生有次邀请我到他新成立的莫顿托拉斯公司(Morton Trust Company)。他的办公室在最里面的位置,我们到里面坐下。出于好奇,我问他对因为都市街区铁路公司的事情受到攻击作何感想——一定程度上,这也算咎由自取。莱恩先生沉思了一会儿,用他一贯的淡然、缓慢、深沉的嗓音回答道:“哦,所以你现在并没看到有砖头扔进那个窗子吗?”
然后他起身走到一个大保险柜旁,拍了拍它的外壳,说:“里面有挺多东西的,你能都拿下去卖了吗?”
里面装着的是佐治亚太平洋铁路公司第一、二、三期债券。它们像是一堆一堆的废纸,就那么随意地扔在柜子里,唯一的命运像是被扔掉。在我的回忆里,它们当时的均价大概是9美元。
于是,我上街叫了一辆出租马车过来,车夫和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债券全都搬到了上面。马车的整个底部都被淹没了,我甚至都没有地方摆放我的双脚。我坐车直奔经纪行,然后开始研究佐治亚州的那条铁路,想找出什么理由让人对这些债券产生兴趣。
这些债券的市场交易价在某一天达到了30美元。这大概达到了莱恩先生的心理价位,他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还没有把这些债券处理掉。我告诉他,我正是在按照他的指示行事,我看好行情,觉得债券价格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继续走高,那时候再卖,他将获得更多的利润。但他心急,老是催促我趁早脱手,最后的成交价是50美元左右。最后这几只债券的价格真的一路上升,如果再等一会儿,甚至可以平价[4]卖出。
在利杰特迈尔斯交易后不久,莱恩先生又吩咐我购买诺福克-韦斯特公司(Norfolk & Western)的控股权。我一次性购买了大批股票,而且没有把价格抬高多少,虽然买入量尚不足以达到控股。
另一次,莱恩先生又嘱托我收购沃巴什(Wabash)铁路的控股权,只不过当时我已经今非昔比,是一名名副其实的大交易员了。执行别人的交易指令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我并不是在为自己购入。有趣的是,正是那些给我买入指令的人在放出烟幕弹,到处打听消息:“不知道巴鲁克都在给谁吃进那只股票?”大家都被混淆了视听,背后的买家彻底成了谜题。
我觉得还需要提一下买入沃巴什控股权的交易,某个方面可以作为例子说明经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合作的。那天我走向沃巴什股票的交易席位时,戴弗·巴尼斯(Dave Barnes)就坐在那儿。他是我的昔日好友,我们在朗布兰奇认识的。他热爱游泳,总是和一群朋友游到海里,每次脖子上还会挂着一个小小的威士忌扁酒瓶,觉得冷了就打开瓶盖嘬一口。
我很高兴能碰到他。巧的是,戴弗这一天正出价卖出沃巴什股票,普通股每股售价三四美元,优先股则17美元左右。但我是不会从他手上买股票的,出于我对他的了解,我只要这么提了,他转身就会开始购入沃巴什股票,然后抬高价钱卖给我。
我走过去坐到他身边,开始诚恳地规劝他:“戴弗,我认真跟你说,这只股票你还是别卖了,今天就卖到这里吧,离开对你比较好。”
“好吧,巴里。”他耸耸肩,然后起身离开了。巴尼斯总是叫我巴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再也没过来干扰我,好让我可以继续购入沃巴什的股票,无论是普通股还是优先股。这就是那个时代经纪人的相处模式。当然,前提是他们互相认识而且互相信赖。我为什么要去设法与他斗智斗勇,显得自己智慧过人?跟客户的几百万收入或损失相比,我的聪明才智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就直接请他收手离开,好完成自己的任务。他也的确照我的话去做了,因为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这样要求我,我也会听从的。
利杰特迈尔斯那笔交易让我给公司赚了15万美元佣金,当年公司利润总额也就50.1万美元,这笔佣金占了不小的比例。说实话,这笔钱算不上多,但对当时仍然年轻的我来说,这的确是一笔非常难得的盈利。总利润的1/3都分给了我,我在公司占的股份也由阿瑟·豪斯曼先生从1/8提高了许多。接下来,公司的办公场所也搬到了百老汇大街的几个大办公室里,我们的业绩越来越好,必然慢慢成为金融区内一家大型证券经纪公司。
【注释】
[1]塔曼尼协会(Tammany Hall),于1805年作为一个慈善组织成立,1817年后开始转变为纽约市的民主党实力派组织,因贿赂不同政治派系的领导人而成了政治腐败的同义词。
[2]安纳波利斯:马里兰州首府,有“美国的雅典”之称。这里有创办于1845年的美国海军军官学校。
[3]场外交易所:1921年之前的场外交易所是美国证券交易所(AMEX)的前身,后者现在是美国第二大证券交易所。
[4]一份公司债券的平价即面值一般为100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