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六、《文选》对后世的影响
六、《文选》对后世的影响

《文选》对后世的影响十分深远。在萧统《文选》编成后不久,隋代萧该著有《文选音义》,萧该何许人也?《隋书·何妥传》云:“兰陵萧该者,鄱阳王恢之孙也。少封攸侯。梁荆州陷,与何妥同至长安。性笃学,《诗》、《书》、《春秋》、《礼记》并通大义;尤精《汉书》,甚为贵游所礼。开皇初,赐爵山阴悬公,拜国子博士。奉诏书与何妥正定经史;然各执己见,递相是非,久而不能就,上谴而罢之。该撰《汉书》及《文选》音义,咸为当时所贵。”按鄱阳王萧恢乃梁武帝之弟,该即萧统之侄,萧该是最早研究《文选》的人。

唐代治《文选》学者,以曹宪最先。刘肃云:“江淮间,为《文选》学者起自江都曹宪。贞观初,扬州长史李袭誉荐之,征为弘文馆学士。宪以年老不起,遣使就拜朝散大夫,赐帛三百匹。宪以仕隋为秘书,学徒数百人,公卿亦多从之学。撰《文选音义》十卷。年百余岁乃卒。其后句容许淹,江夏李善、公孙罗,相继以《文选》教授。开元中,中书令萧嵩以《文选》是先代旧业,欲注释之,奏请左补阙王智明、金吾卫佐李玄成、进士陈居等注《文选》。先是,东宫卫佐冯光震入院校《文选》,兼复注释,解‘蹲鸱’云:‘今之芋子,即是著毛萝卜。’院中学士向挺之,萧嵩抚掌大笑。智明等学术非深,素无修撰之艺,其后或迁,功竟不就。”(《大唐新语》卷九《著述》)关于“《文选》学”,这是最早的记载。曹宪,据阮元的推算,大约生于梁代大同年间(535—545)(《揅经室二集》卷二《扬州隋文选楼记》),隋时为秘书学士,唐太宗时拜朝散大夫,卒于贞观中,年一百五岁。著有《文选音义》等。其后,弟子许淹、李善、公孙罗、魏模(据《新唐书·儒学传》增),相继以《文选》教授,于是其学大兴于唐代。许淹著有《文选音》十卷,已佚。李善著有《文选注》六十卷,今存。另有《文选辨惑》十卷,已佚。公孙罗著有《文选注》六十卷,《文选音》十卷,已佚,但是,尚可于唐写残本《文选集注》中窥其佚文。魏模及其子景倩仅以《文选》传授,并无著作。应当指出,李善注《文选》,蜚声学林,乃选学之瑰宝。

唐玄宗开元年间,工部尚书吕延祚集吕延济、刘良、张铣、吕向、李周翰五人注《文选》,名曰《五臣注》。此注不如李善注,但是,“其疏通文意,亦间有可采”(《四库全书总目·六臣注文选提要》)。此后,冯光震,萧嵩先后奏请改注《文选》,未成。

敦煌唐写本《文选》残卷

唐写本《文选集注》残卷引有李善注、五臣注、公孙罗注,还有陆善经注。陆善经,天宝中为国子司业,其《文选注》不传,乃未完成之作。以上是唐代学者研究《文选》的情况。至于唐代士子学习《文选》的情况就更为普遍。《新唐书·萧至忠传》云:“(至忠)尝出公主第,遇宋璟,璟戏曰:‘非所望于萧傅。’至忠曰:‘善乎宋生之言。’”宋璟引用的“非所”句,出自潘岳的《西征赋》,萧至忠引用的“善乎”句,出自潘岳的《秋兴赋》。只是引用时将“玉”改为“生”。随口引用《文选》中的句子,说明当时士子对《文选》的熟悉。《全唐诗话·韦蟾》云:“蟾廉问鄂州,罢,宾僚祖饯,蟾曾书《文选》句云:‘悲莫悲兮生别离’,‘登山临水送将归’,以笺毫授宾从,请续其句,逡巡,有妓泫然起曰:‘某不才,不敢染翰,欲口占两句。’韦大惊异,令随念,云:‘武昌无限新栽柳,不见杨花朴面飞。’坐客无不嘉叹。”(卷四)在饯别的宴会上,韦蟾即席书写《文选》中的句子(前句见屈原《九歌·少司命》;后句见宋玉《九辩》),说明他平时熟读《文选》。李审言《媿生丛录》云:“刘知幾《史通》,体拟《文心雕龙》……又熟精《文选》,或用其成句,或隐括其语。”(卷二)这是说,刘知幾《史通》在语言运用上受到《文选》的影响。陆龟蒙《袭美先辈以龟蒙所献五百言,既蒙见和,复示荣唱,至于千字,再抒鄙怀,用申酬谢》诗云:“因知昭明前,剖石呈清琪,又嗟昭明后,败叶埋芳蕤。”慨叹萧统《文选》无有继者。尤其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大诗人李白、杜甫,大散文家韩愈都受到《文选》的不同影响。《酉阳杂俎·语资》云:“(李)白前后三拟词选(《文选》),不如意,悉焚之。唯留《恨》、《别》赋。”(卷十二)李白认为:“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虽然鄙薄六朝文学,可是却模拟《文选》写作,说明他对《文选》还是重视的。杜甫《宗武生日》诗云:“熟精《文选》理。”《水阁朝霁奉简严云安》诗云:“续儿诵《文选》。”可见杜甫对《文选》之精熟。李详有《杜诗证选》,足以证明集大成之诗人杜甫深受《文选》之影响。韩愈是古文家,似不重《文选》,但是,据《重刻东雅堂韩昌黎集·秋怀诗》引樊汝霖注云:“唐人最重《文选》学,公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唱,《文选》弗论也。独于《李郱墓志》曰:‘能暗记《论语》、《尚书》、《毛诗》、《左氏》、《文选》。’而公诗如‘自许连城价’,‘傍砌看红药’,‘眼穿长讶双鱼断’之句,皆取诸《文选》,故此诗往往有其体。”(卷一)韩愈虽然不论《文选》,但也无法掩盖《文选》对他的影响。李详《韩诗证选》,便是有力的证据。有的人,如唐武宗时的宰相李德裕,曾对武宗说:“臣祖天宝末以仕进无他岐,勉强随计,一举登第。自后家不置《文选》,盖恶其不根艺实。”(《新唐书·选举志上》)这是借以说明自己不同凡俗。其实,这样的事例正从反面说明当时士子家置《文选》之众。唐代民间文学作品《秋胡变文》写到秋胡外出游学,随身携带了十部书,即《孝经》、《论语》、《尚书》、《左传》、《公羊》、《穀梁》、《毛诗》、《礼记》、《庄子》、《文选》。秋胡对《文选》的重视,反映了当时士子的普遍情况。民间如此,官方亦复如此。《旧唐书·吐蕃传》载,开元十八年,“时吐蕃使秦云:‘公主请《毛诗》、《礼记》、《左传》、《文选》各一部。’制令秘书省写与之。”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不仅金城公主重视《文选》,而且《文选》在当时的地位几与儒家经书并列。无怪乎李善在《上〈文选注〉表》上说:“撰斯一集,名曰《文选》,后进英髦,咸资准的。”

五代时,《文选》继续在社会上流传,仍然为读书人所重视。郑文宝《南唐近事》云:“后主壬申张佖知贡举,试:‘天鸡弄和风’。佖但以《文选》中诗句为题。未尝详究。有进士白云:‘《尔雅》螒天鸡,天鸡,未知孰是?佖大惊,不能对。亟取《尔雅》检之,一在《释虫》,一在《释鸟》,果有二,因自失。”南唐后主时,张佖知贡举,以《文选》诗句为试题取士。可以想象《文选》一书对士子仕途之影响。“天鸡弄和风”句,见《文选》卷二十二谢灵运《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诗。李善注:“《尔雅》曰:‘,天鸡。’”陶岳《五代史补》曰:“《毋昭裔贫贱时,尝借《文选》于交游间,其人有难色。发愿异日若贵,当版以镂之,遗学者。后仕蜀为宰相,遂践其言刊之。吴任臣《十国春秋后蜀毋昭裔传》曰:‘又令门人勾中正、孙逢吉书《文选》、《初学记》、《白氏六帖》刻板行之。’”这是历史上关于《文选》刻本最早的记载。《宋史·毋守素传》云:“昭裔性好藏书,在成都令门人勾中正、孙逢吉书《文选》、《初学记》、《白氏六帖》镂板,守素赍至中朝,行于世。大中祥符九年,子克勤上板,补三班奉职。”毋昭裔历任后蜀御史中丞、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太子太师等职。《文选》镂板,行世,大约是在后蜀孟昶广政年间(938—965)。据焦竑《笔乘》记载,后蜀归宋以后,“其书遍于海内”。可惜早已散失,我们再也见不到了。虽然如此,五代时有《文选》刻本出现,并且“行于世”,宋初时,“其书遍于海内”,是值得我们注意的现象。

宋初《文选》流传甚广。陆游说:“国初尚《文选》,当时文人专意此书,故草必称‘王孙’,梅必称‘驿使’,月必称‘望舒’,山水必称‘清晖’。至庆历后,恶其陈腐,诸作者始一洗之。方其盛时,士子至为之语曰:“《文选》烂,秀才半。’”(《老学庵笔记》卷八)四库馆臣谓“驿使寄梅出陆凯诗,昭明所录,实无此作,亦记忆之疏”(《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二一,《老学庵笔记》提要)。斯乃小事,无关紧要。值得注意的是“《文选》烂,秀才半”的谚语,它说明《文选》的广泛流传与当时的科举制度有关。王应麟说:“李善精于《文选》,为注解,因以讲授,谓之《文选》学,少陵有诗云:‘续儿诵《文选》。’又训其子:‘熟精《文选》理。’盖《选》学自成一家。江南进士试‘天鸡弄和风’诗。以《尔雅》天鸡有二,问之主司,其精如此。故曰:‘《文选》烂,秀才半。’熙、丰之后,士穿凿谈经,而《选》学废矣。”(《困学纪闻》卷十七)这里说的李善精于《文选》,杜甫熟悉《文选》,江南进士考《文选》中的诗句和“文选烂,秀才半”的谚语。上文已经述及。而指出宋神宗熙宁(1068—1077)元丰(1078—1085)以后,选学荒废。这一情况,值得我们注意。其原因何在?王氏没有交待。我们结合当时的历史情况分析,此事大约与王安石变法有关。宋神宗熙宁四年(1071)二月,王安石对科举制度进行改革,废除明经科,废除进士科的诗赋考试。进士科的考生可在《诗》、《书》、《易》、《周礼》、《礼记》中选治一经,兼治《论语》、《孟子》。考试时,主要考试经书大义,并殿试策论。宋王朝的文武百官大都从科举而来,科举既然进行了改革,士子适应这一要求,自然也得变了。科举有诗赋考试,《文选》是必读的。科举取消了诗赋考试,《文选》就似乎可以不读了,或者不必熟读了。科举中的诗赋考试是对《文选》的学习有影响,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论,常常因人而异。例如,在熙宁以前,与王安石先后同时的宋祁,就十分喜读《文选》。他的小名叫选哥,“自言手钞《文选》三过矣”(阎若璩《困学纪闻勘本》卷十七翁注引),而与王安石同时的司马光就不重视《文选》的学习。他主编的《资治通鉴》记载萧至忠出太平公主之门事云:“至忠素有雅望,尝自公主第门出,遇宋璟,璟曰:‘非所望于萧君也。’至忠笑曰:‘善乎宋生之言!’”(卷二一。)将《新唐书·萧至忠传》中的“非所望于萧傅”改为“非所望于萧君也”,便是不知此句出自潘岳的《西征赋》。但是,一般地说,学习写作诗赋的人,仍不可不读《文选》。《瑶溪集》云:“子美教其子曰:‘熟兹《文选》理。’《文选》之尚,不爱奇乎!今人不为诗则已,苟为诗,则《文选》不可不熟也。《文选》是文章祖宗,自两汉而下,至魏、晋、宋、齐,精者斯采,萃而成编,则为文章者,焉得不尚《文选》也。”(《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九引)《雪浪斋日记》云:“昔人有言:‘《文选》烂,秀才半。’正为《文选》中事多,可作本领尔。余谓欲知文章之要,当熟看《文选》,盖《选》中自三代涉战国、秦、汉、晋、魏、六朝以来文字皆有,在古则浑厚,在近则华丽也。”(《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二引)这里认为要作诗,“欲知文章之要”,不可不熟读《文选》。这可能是代表宋代士子的通常的看法。而在封建社会中,写好诗文往往是步上仕途的敲门砖,因此,《文选》常常成了士子必读之书了。宋代有关《文选》的著作,如苏易简的《文选菁英》、《文选双字类要》,刘攽的《文选类林》,周明辨的《文选汇聚》、《文选类汇》,王若的《选腴》,曾发的《选注摘遗》,黄简的《文选韵粹》等,都是为适应学习诗文写作的需要而产生的。

这里,我们要特别提到苏轼。

《文选》是一部重要的诗文总集,作为文学家的苏轼是不能不读的。他说:“李善注《文选》,本末详备,极可喜。五臣真俚儒之荒陋者也,而世以为胜善,亦谬矣,谢瞻《张子房诗》云:‘苛慝暴二殇。’此礼所谓上中下殇,言暴秦无道,戮及孥稚也。而乃引苛政猛于虎,吾父吾子吾夫皆死于是,谓夫与父为殇,此非俚儒之荒陋者乎?诸如此者甚多,不足言,故不言。”(《书谢瞻诗》)这说明苏轼阅读《文选》是认真的,对李善注和五臣注的批评大都是正确的,但也难免有错,如误注“三殇”,乃是李善,他错怪了五臣。当然,这只是偶然的疏忽。苏轼对《文选》的评价并不高。他说:“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以轼观之,拙于文而陋于识,莫统若也。宋玉赋高唐神女,其初略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亡是公等,皆赋矣,而统谓之叙,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之语;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文,而统不悟。刘子玄独知之。”(《答刘沔书》)这里的批评有对的,也有不对的。如说宋玉《高唐赋》、《神女赋》的开头,和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开头说的子虚、亡是公一样,都是赋的本文,萧统以为是序,是弄错了。这个批评是对的。但是说“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未免贬之过甚。至于李陵和苏武的诗,是后人伪托之作,这是今人一致的看法。而在梁以前却不是这样。颜延之说:“李陵众作,总杂不类,元是假托,非尽陵制。至其善篇,有足悲者。”(《庭诰》,《太平御览》五百六十六引)这是说,李陵诗是假托的,又说,“非尽陵制”。即认为其中有李陵的作品,语意比较含糊。刘勰说:“李武爱文,柏梁列韵。严、马之徒,属辞无方。至成帝品录,三百余篇,朝章国采,亦云周备,而辞人遗翰,莫见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见疑于后代也。”(《文心雕龙·明诗》)这是对李陵诗表示怀疑,钟嵘说:“逮汉李陵,始著五言之目矣。……从李都尉迄班婕妤,将百年间,有妇人焉,一人而已。”(《诗品序》)又评李陵诗云:“其源出于《楚辞》。文多凄怆怨者之流。陵,名家子,有殊才,生命不谐,声颓身丧。使陵不遭辛苦,其文亦何能至此!”这是肯定李陵有五言诗,并结合李陵的身世和不幸遭遇对其五言诗作了很高的评价。萧子显说:“少卿离辞,五言才骨,难与争鹜。”(《南齐书·文学传论》)这里也是肯定有李陵的五言诗,评价极高。又江淹《杂体诗》有拟《李都尉从军》一首。从以上所引各家的论述,可知梁代以前无一人完全否定李陵诗,最多只是表示怀疑,而大多数人是肯定的。因此,萧统将李陵诗选入《文选》也并没有错。况且,李陵诗和《古诗十九首》一样,都是当时的佳作。再说,苏轼批评李陵诗“儇浅”,显然不对头。说它是“齐梁小儿所拟作”,更是错误的。既然出自齐梁,宋代的颜延之如何说起,虽然苏轼对《文选》的评论,不乏真知灼见,但是不无可议之处。因为苏轼的评论是很有影响,所以,我们不能不着重地提一提。

在北宋时,有一个重要的情况,就是活字印刷术的发明。这对《文选》的传播起了重大的作用。《文选》于宋代,刻本颇多,其中主要的有:

①《文选李善注》六十卷,南宋孝宗淳熙八年(1181)尤袤刊本。

②《五臣注文选》三十卷,宋杭州开笺纸马铺钟家刻本。宋绍兴辛巳建阳崇化书坊陈八郎宅刊本。

③《六臣注文选》六十卷,南宋绍兴二十八年明州刻本。此本五臣注在前,李善注在后。

④《六臣注文选》六十卷,南宋赣州学刊本。此本李善注在前,五臣注在后。

这些刻本的广泛流传,对《文选》的传播起了很大的作用。

金元二代,选学衰落。而当时士子对《文选》的学习还是在继续。金代诗人赵秉文说:“为诗当师《三百篇》、《离骚》、《文选》、《古诗十九首》,下及李杜。……尽得诸人所长,然后卓然自成一家。”(《闲闲老人滏水集·答李天英书》)元代诗人杨载说:“取材于《选》,效法于唐。”马伯庸说:“枕藉《骚》、《选》,死生李杜。”(王士禛等著《诗问》卷三引)可见《文选》仍是士子学习写作诗文必读之书。赵、杨等人的看法可能代表当时社会上的一般看法。至于《文选》专书,经查阅清倪灿撰、卢文弨补之《补辽金元艺文志》、清金门诏之《补三史艺文志》。清钱大昕之《补元史艺文志》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等书,金代未见,元代有方回《文选颜谢鲍诗评》四卷、刘履《风雅翼》十四卷,虞集、邵庵《文选心诀》一卷。方回《文选颜谢鲍诗评》评论《文选》中颜延之、鲍照、谢灵运、谢惠连、谢朓的诗,间有考证。其评论、考证皆有可取之处。刘履《风雅翼》中有《选诗补注》八卷、《选诗补遗》二卷、《选诗续编》四卷,其诠释、评论较为详赡。以上二书对后世选学之研究有一定的影响。此外,要提到的是元代陈绎曾的《诗谱》。此书所论多与《文选》有关。陈绎曾说“凡读《文选》诗,分三节,东都以上主情,建安以下主意,三谢以下主辞。齐梁诸家,五言未成律体,七言乃多古制,韵度独出盛唐人上一等,但理不胜情,气不胜辞耳。所论颇有精义,惟说“齐梁诸家,五言未成律体,七言乃多古制,韵度独出盛唐人上一等”,使人难以理解,亦难以接受。

《四部丛刊》影印南宋《六臣注文选》

明代工商业发达,雕版印刷事业更为进步。当时《文选》刻本较多,流传自然也较广泛。《文选》流传的原因,像前代一样,大都是学习写作诗文的需要。杨升庵说:“‘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却恨含情掩秋扇,空悬明月待君王。’司马相如《长门赋》:‘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同房。’此用其语,如李光弼将郭子仪之师,精神十倍矣。作诗者其可不熟《文选》乎?”(《升庵诗话》卷二《王昌龄〈长信秋词〉》)正是指出了这一点,明代学人对《文选》是比较重视的。《杨升庵文集》论《文选》达五十条之多(见孙志祖《文选理学权舆补》)杨氏指出:“李太白终始学《选》诗。杜子美好者亦多是效《选》诗。”(《升庵诗话》卷十三《学选诗》)虽然过甚其词,却也有一定的道理。胡应麟说:“六代选诗者,昭明《文选》、孝穆《玉台》。评诗者,刘勰《雕龙》、钟嵘《诗品》。刘、钟藻骘,妙有精理,而制作不传。孝穆词人,然《玉台》但辑闺房一体,靡所事选。独昭明鉴裁著述,咸有可观。至其学业洪深,行义笃至,殊非文士所及。自唐以前,名篇杰什,率赖此书。功德词林,故自匪浅,宋人至以五臣匹之,何其忍也。”(《诗薮·外编》卷二)这里对萧统的学问、品德和《文选》都作了较高的评价。似代表了当时一些士子的观点。但是,由于明代士子大都崇尚空谈,不务实学,常常流于空疏。所以,明代有关《文选》的著作有价值的极少。根据《明史·艺文志》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著录,明代有关《文选》的著作,有十余种。其中如张凤翼的《文选纂注》、林兆珂的《选诗约注》、陈与郊的《文选章句》等,诠释《文选》。虽较简约,罕有灼见。邹思明的《文选尤》、闵齐华的《文选瀹注》、凌濛初的《合评文选》等,或注或评,亦少新意。凌迪知的《文选锦字》,供习作诗文者饤饾浮藻之用,不足道也。至于那些《广文选》、《续文选》之类著作,诚如骆鸿凯先生所说“凫胫虽短,续之则忧”(《文选学》八十六页),更是不必多说了。

清代文选学有了重大的发展。在选学史上,清代是唐代以后又一个光辉的时代。此时像唐、宋、元、明一样,学习写作诗文的士子大都要学习《文选》。清代朱庭珍说:“学诗须由上而下,自源及流,从古至今。入手尤须力争上游,先熟《三百篇》、《骚》、《选》古诗,以次并及唐、宋。”(《筱园诗话》卷四)梁章钜说:“读汉、魏、六朝诗者,以《昭明文选》为主,而参看王渔洋之《古诗选》,足矣。”(《退庵随笔·学诗二刀》)王芑孙说:“读赋必《文选》、《唐文粹》始。”(《读赋卮言·律赋》)诸如此类的观点都反映了当时社会上《文选》流传的情况。清代骈文兴盛,《文选》之风行自是不言而喻的事,就是古文家也要学习《文选》,如阳湖派古文家张惠言,编有《七十家赋钞》,康绍镛说他“少好《文选》辞赋”(《七十家赋钞序》),阳湖派的又一古文家李兆洛,编有《骈体文钞》,其序云:“少读《文选》,颇知步趋齐梁。”亦可知当时研习《文选》者之众多。无怪乎渔洋老人说:“彼(《文选》)其括综百家,驰骋千载,弥纶天地,缠络万品。撮道艺之英华,搜群言之隐赜。……”(《诗问》卷一)给《文选》以极高的评价。

《文选》在清代的影响是比较广泛而深入的。当时不仅一般士子学习《文选》,作家学习《文选》,不少学者也研究《文选》。因此,产生了一些《文选》学家。张之洞之《书目答问》附录《国(清)朝著述诸家姓名略》列有《文选》学家十五人。他说:“国(清)朝汉学、小学、骈文家皆深选学,此举其有论著校勘者。”这十五人是:

钱陆灿,字湘灵,号圆沙,江苏常熟人。有《文选》校本。

潘耒,字次耕,号稼堂,江苏吴江人。有《文选》校本。以上二种校本,孙志祖《文选考异》都有引用。孙志祖《文选考异序》云:“国朝潘稼堂及何义门两先生并尝雠校是书……又有圆沙阅本,不著题跋,而征引顾仲恭、冯钝吟评语居多。”

何焯,初字润千,后字屺瞻,晚字茶仙。人称义门先生,江苏长洲(今苏州市)人。《义门读书记》中有《文选》评论文字五卷。

陈景云,字少章,江苏吴县人。有《文选举正》六卷。无传本。胡克家《文选考异》时有引用。

余萧客,字仲林,号古农,江苏长洲(今苏州市)人。有《文选音义》八卷。《文选纪闻》三十卷。

汪师韩,字抒怀,号韩门,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有《文选理学权舆》八卷。

严长明,字冬友,一字道甫,江苏江宁人。有《文选声类》、《文选课读》。

孙志祖,字诒穀,号约斋,浙江仁和(今杭州市)人。有《文选考异》四卷、《文选李注补正》四卷、《文选理学权舆补》一卷。

叶树藩,字星衞,江苏长洲(今苏州市)人。有《文选补注》,见海录轩本《文选》。

彭兆荪,字湘涵,又字甘亭,江苏镇洋(今太仓)人。有《文选考异》十卷。

张云璈,字仲雅,浙江钱塘(今杭州市)人。有《选学胶言》二十卷。

张惠言,字皋文,江苏武进(今常州市)人。其有关《文选》著作未详。有《七十家赋钞》六卷。

陈寿祺,字恭甫,号左海,晚号隐屏山人,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人。其有关《文选》著作未详。有《左海骈体文》二卷。

朱珔,字玉存,一字兰坡,安徽泾县人。有《文选集释》二十四卷。

薛传均,字子韵,江苏甘泉(今扬州市)人。有《文选古字通疏证》六卷。

李详不完全同意张之洞的看法,他说:“《书目答问》所列《文选》学家,如钱陆灿、潘耒、余萧客、严长明、叶树藩、陈寿祺,或诗文略摹选体,或涉猎仅窥一孔,未足名学,余为汰去之。而补入段懋堂、王怀祖、顾千里、阮文达,此四君子乃真治《文选》学者。若徐攀凤、梁章钜亦可袝食庑下也。”(《媿生丛录》卷六)李详是著名的《文选》学家,对《文选》有深湛之研究,其说可信。

段玉裁,字若膺,号懋堂,江苏金坛人。其考订《文选》文字,见其所著《说文解字注》和梁章钜《文选旁证》所引。

王念孙,字怀祖、号石臞,江苏高邮人。其考订《文选》,见于《读书杂志》、《广雅疏证》。

顾广圻,字千里,号涧蘋,江苏元和(今吴县)人。与彭兆荪合撰《文选考异》十卷。

阮元,字伯元,号芸台,谥文达,江苏仪征人。阮元是经学家,特重选学,见《揅经室集》。

徐攀凤,字桐巢,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县)人。有《选注规李》一卷、《选学纠何》一卷。

梁章钜,字闳中,一字茞林,晚号退庵,福建长乐人。有《文选旁证》四十六卷。

以上六人都是对《文选》有研究的学者,李详补入,理所当然。

清代研究《文选》学者众多,研究亦更为深入。于此亦可见《文选》之影响。

“五四”以后,选学衰落。其影响,亦大大缩小,除了少数读书人和研究者还在继续学习和钻研之外,绝大多数的读书人皆与《文选》无关了。近几年,《文选》之研究又有复兴的趋势。1988年和1992年先后于长春举行了《昭明文选》国际研讨会,1995年于郑州又举行了文选学国际研讨会。这些学术研讨会引起了中外学术界对文选学研究的重视,推动文选学的发展。文选学,作为一门古老的学科,又受到了研究者的注意,学术刊物上有关《文选》的论文渐渐多了。可以预料,不久的将来,《文选》研究将以崭新的面貌展现在人们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