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五、《文选》与文学理论批评
五、《文选》与文学理论批评

萧统《文选》包含了丰富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思想。过去一些研究者只看到《文选序》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思想,而忽略了《文选》本身所体现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思想。这是很不够的。本文拟结合《文选序》,对《文选》本身所体现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思想作比较全面的论述。

《文选》是一部总集。总集大都具有两个特点:一、对收入的作品有所选择:二、区分文体。既对收入的作品有所选择,总集必须表现编者的文学观。对收入的作品区分文体,总集必然提出编者对文体分类的具体意见。这两个特点反映了总集与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的密切关系。《文选》正体现了这种关系。

方孝岳先生曾说:“挚虞的《流别》,既然已经失传,我们就以昭明太子的《文选》为编‘总集’的正式祖师。……凡是选录诗文的人,都算是批评家,何况《文选》一书,在总集一类中,真是所谓‘日月丽天,江河行地’。那末,他做书的目的,去取的标准,和所有分门别类的义例,它不是在我国文学批评家中,该占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么?”(《中国文学批评》,三联书店1986年版六十三页)方先生别具只眼,道出了《文选》的文学理论批评价值,对我们是很有启发的。

《文选》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思想,就其要者言之,约有四端:

首先,《文选》体现了编者的文学发展观。《文选序》云:“式观元始,眇觌玄风,冬穴夏巢之时,茹毛饮血之世,世质民淳,斯文未作。逮夫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时义远矣哉!若夫椎轮为大辂之始,大辂宁有椎轮之质;增冰为积水所成,积水曾微增冰之凛。何哉?盖踵其事而增华,变其本而加厉。物既有之,文亦宜然。随时改变,难可详悉。”“踵其事而增华,变其本而加厉”,是事物发展的规律,也是文学发展的规律。事物总是发展变化的,文学当然也不例外。以赋而论,先秦时期有屈原、宋玉和荀况之赋。屈、荀为辞赋之祖,对后世文学影响很大。《荀子》因系子书,荀赋《文选》未选。屈、宋之赋语言华美,《文选》入选甚多。

入选的屈原赋有《离骚》等十首,宋玉赋有《九辩》等十一首。不过屈原赋,《文选》归入“骚”体,宋玉之《九辩》、《招魂》亦列入“骚”体,大约齐梁人的文体分类如此,刘勰的《文心雕龙》有《辨骚》、《诠赋》两篇,便是明证。

汉代是赋史上的繁荣时期,出现了贾谊、枚乘、司马相如、王褒、扬雄、班固、张衡、王延寿等赋家,他们被刘勰称为“辞赋之英杰”(《文心雕龙·诠赋》),《文选》选入了贾谊的《鵩鸟赋》、《吊屈原文》(《文选》归入“吊文”体)、枚乘的《七发》(《文选》归入“七”体)。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长门赋》,王褒的《洞箫赋》,扬雄的《甘泉赋》、《羽猎赋》、《长杨赋》,班固的《两都赋》、《幽通赋》,张衡的《两京赋》、《南都赋》、《思玄赋》。司马相如和扬雄的赋奠定了大赋的规模,成为大赋的典范。汉赋的主要特点是“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与先秦辞赋已有明显的不同。这是辞赋的新的发展。

魏晋赋已非汉赋面目。汉赋主要描写京城、宫殿、苑林、游猎,重在“体物”。魏晋赋的题材,叙事、说理、咏物、抒情,各体具备。篇幅大都短小,或抒发情感,或表现思想,或反映生活,或描写景物,都有较浓的抒情成分,更为感人。《文选》选入魏晋赋家的作品有王粲的《登楼赋》,曹植的《洛神赋》,何晏的《景福殿赋》,嵇康的《琴赋》,成公绥的《啸赋》,向秀的《思旧赋》,张华的《鹪鹩赋》,潘岳的《籍田赋》、《射雉赋》、《西征赋》、《秋兴赋》、《闲居赋》、《怀旧赋》、《寡妇赋》、《笙赋》,陆机的《叹逝赋》、《文赋》,左思的《三都赋》,木华的《海赋》,郭璞的《江赋》,孙绰的《天台山赋》和陶潜的《归去来辞》。所选辞赋,大都是佳作。其中如《登楼赋》、《洛神赋》、《文赋》、《三都赋》、《归去来辞》等皆为脍炙人口的名篇。从《文选》所选魏晋诸家赋作,已可清晰地看出魏晋辞赋的新变化。

南朝文学、骈俪之风日盛。辞赋受到这种风气的影响,出现了“骈赋”,特别是在沈约等人提出四声八病说之后,辞赋更加注意骈偶、韵律和藻饰。《文选》选入谢惠连的《雪赋》,颜延之的《赭白马赋》,谢庄的《月赋》,鲍照的《芜城赋》、《舞鹤赋》,江淹的《恨赋》、《别赋》,多为小赋中的名篇。其词句之修炼,不同于汉赋,也不同于魏晋赋,又有了新的发展变化。

《文选》所选辞赋体现了历代辞赋的发展变化。我们从中亦可窥出,《文选》编者萧统的文学发展观。这种文学发展观,并不是萧统一人所独有的,而是当时的普遍看法。如刘勰、萧子显、颜延之等人都有类似的观点,可见是当时许多人的共识。

《文选》选录作家、作品,略古而详近。周秦收屈原、宋玉等五人,诗文二十四首。西汉收司马相如、扬雄等十八人,诗文五十二首。东汉收班固、张衡等十四人,诗文三十三首,加上无名氏古乐府三首,古诗十九首,合计五十五首。三国收曹植、阮籍等二十一人,诗文一百二十四首。晋代收陆机、潘岳等四十五人,诗文二百五十首。南朝宋、齐、梁收谢灵运、鲍照等二十七人,诗文二百四十四首。纵观《文选》所选作家作品,周秦最少,两汉较少,三国较多,两晋南朝最多。选录作家作品多寡,从数量上反映了《文选》略古详近的思想,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文选》的文学发展观。

其次,《文选》提出了文体分类的具体主张。《文选序》云:“古诗之体,今则全取赋名。……骚人之文,自兹而作。……诗者,盖志之所之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颂者,所以游扬德业,褒赞成功。……次则箴兴于补阙,戒出于弼匡。论则析理精微,铭则序事清润。美终则诔发,图像则赞兴。又诏诰教令之流,表奏笺记之列,书誓符檄之品,吊祭悲哀之作,答客指事之制,三言八字之文,篇辞引序,碑碣志状,众制蜂起,源流间出。”这是论述《文选》的文体分类。这里的论述比较简略,且未能摆脱前人之窠臼。显然不如《文心雕龙》文体论精密、深邃。

《文选》的文体分类,根据通行的胡刻本《文选》,分为三十七体,即赋、诗、骚、七、诏、册、令、教、策文、表、上书、启、弹事、笺、奏记、书、檄、对问、设论、辞、序、颂、赞、符命、史论、史述赞、论、连珠、箴、铭、诔、哀、碑文、墓志、行状、吊文、祭文。清人胡克家《文选考异》卷八,在《移书让太常博士》条下云:“陈(景云)云题前脱‘移’字一行,是也。各本皆脱,又卷首子目亦然。”这是认为在刘歆《移书让太常博士》一文题前脱去“移”字一行。卷首的目录也是如此。也就是认为,《文选》的文体分类,还应加上“移”体,为三十八体。台湾学者游志诚氏《论〈文选〉之难体》(《魏晋南北朝文学与思想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第二辑,文津出版社1993年出版)一文,根据南宋陈八郎本《五臣注文选》分体中有“难”体,认为《文选》当分为三十九体。刘永济的《十四朝文学要略》,在三十九体的基础上加上“策问”一体,认为分为四十体。我们认为,《文选》的文体分类,当以三十七体为是。因为确定《文选》分为多少体,应有版本依据,不能想当然。我们认为《文选》分为三十七体,是根据南宋尤刻本《李善注文选》、明州本《六臣注文选》、赣州本《六臣注文选》等,证据充足,毋庸置疑。

我们认为,研究《文选》的文体分类,应与《文心雕龙》的文体论结合起来。因为《文心雕龙》文体论各篇“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序志》),对各种文体作了系统的论述。这些论述,对理解《文选》之各种文体很有帮助。所以前人大都认为学习《文选》,应参考《文心雕龙》。清代孙梅说:“彦和则探幽索隐,穷形尽状。五十篇之内,历代之精华备矣。其时昭明太子纂辑《文选》,为词宗标准。彦和此书,实总括大凡,妙抉其心;二书宜相辅而行者也。”(《四六丛话》卷三十一)黄侃也说:“读《文选》者,必须于《文心雕龙》所说能信受奉行,持观此书,乃有真解。”(《文选平点》,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一页)此皆前人的经验之谈,道出《文选》与《文心雕龙》的密切关系,值得我们注意。

应该指出,《文选》的文体分类和《文心雕龙》的文体论都具有集大成性质。这是我国古代文体分类和文体论发展的高峰,对后世的文体分类和文体论有深远的影响。以《文选》的文体分类而言,北宋初年李昉、徐铉等人编选的《文苑英华》一千卷,上续《文选》,其文体分为三十八类。姚铉编选的《唐文粹》一百卷,姚氏亦“以嗣《文选》”的,分为二十三类。南宋吕祖谦编的《宋文鉴》一百五十卷,分体五十八类。元代苏天爵编的《元文类》七十卷,分体四十三类。明代程敏政编的《明文衡》九十八卷,分体四十一类。清代黄宗羲编的《明文海》四百八十二卷,分体二十八类。这些总集在文体分类上受到《文选》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第三,《文选》选录作品贯彻了编者提出的选录标准。《隋书·经籍志》说到编纂总集,必须“采擿孔翠,芟剪繁冗”。这就是说,选择什么,删汰什么,编者必须有自己的选录标准。那么,什么是《文选》的选录标准呢?研究者的看法并不一致。我们认为,“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是《文选》的选录标准。但是,仅仅看到这一点还是不够的。应该看到《文选序》所说的“诗者,盖志之所之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关雎》、《麟趾》,正始之道著;桑间濮上,亡国之音表;故风雅之道,粲然可观”。这是袭用《毛诗序》中的话,表示了对作品思想内容的重视。这种传统的儒家雅正的文学观,加上“沉思”、“翰藻”,便是萧统的文学思想,也就是《文选》的选录标准。

兹以《文选》所选两晋诗歌为例,考察《文选》的选录标准。

诗歌发展到太康时期,又出现了繁荣的局面。主要诗人有三张(张载与其弟张协、张亢)、二陆(陆机、陆云兄弟)、两潘(潘岳与其从子潘尼)、一左(左思)。其中张协、陆机、潘岳、左思的成就较高,钟嵘皆列入“上品”。《文选》选录张协的《咏史》、《杂诗》共二首,陆机的《乐府》十七首、《拟古诗》十二首、《为顾彦先赠妇》二首、《赴洛道中作》二首等共五十二首,潘岳的《悼亡诗》三首、《河阳县作》三首、《在怀县作》二首等共十首,左思的《咏史诗》八首、《招隐诗》二首、《杂诗》一首,共十一首。潘岳的《悼亡诗》、左思的《咏史诗》,皆是传诵千古的名篇,影响深远。刘勰说太康诗歌“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文心雕龙·明诗》),揭示出此时诗歌的主要倾向及其弊端,深中肯綮。

永嘉诗歌深受玄学的影响,诗风为之一变。刘勰说:“景纯仙篇,挺拔而为俊矣。”(《文心雕龙·明诗》)这是说,此时郭璞的《游仙诗》的成就最为突出。《文选》选录郭璞《游仙诗》七首。此诗借游仙抒写怀抱,词多慷慨,是古诗中的名篇。特别应该提到的是爱国诗人刘琨。他的诗仅存《文选》选录的《答卢谌》、《重赠卢谌》、《扶风歌》三首。刘勰评其诗曰:“雅壮而多风。”(《文心雕龙·才略》)钟嵘认为他“善为凄戾之词,自有清拔之气。”(《诗品》卷中)颇有横槊建安的气概。

东晋时期,玄言诗盛行。当时能独树一帜,卓然自立的是陶渊明。陶诗今存一百二十余首,《文选》选录《杂诗》二首、《咏贫士》、《读山海经》、《拟古诗》等共八首。比起《文选》所选陆机、谢灵运诗,在数量上少得多。但是,在《文心雕龙》只字未及陶诗,《诗品》将他列入“中品”的情况下,萧统能重视平淡自然的陶诗已十分可贵。

从《文选》所选两晋诗歌看来,大都为“沉思”、“翰藻”之作,是符合《文选》的选录标准的。其他各代诗歌亦复如是,不再一一论及。

我们在论述《文选》的选录标准时,必须指出,《文选》所选诗歌四百三十多首,从内容上分为二十三个子类。一开始便是“补亡”、“述德”、“劝励”之类的诗。这些诗虽然从形式上看,并不是没有“沉思”、“翰藻”,但是其思想内容,正体现了萧统“雅正”的儒家传统文学思想。因此,《文选》选录作品的标准,我们仅仅看到“沉思”、“翰藻”还是不够全面的。

总而言之,《文选》所选诗歌,大都是“沉思”、“翰藻”之作,体现了《文选》的选录标准。由于这些诗歌选择精审,具有自己的特点,被后世称为“选诗”。“选诗”对后世的诗歌有深远的影响。

第四,《文选》对所选作家都做出了评价。如果说《文心雕龙》和《诗品》对一些作家做出了评价。这是十分容易理解的。而我们现在说的是《文选》对所选作家做出了评价,这就不那么容易理解了。因为《文选》只选录了一百三十余位作家的作品,编者并未做任何评价,为什么我们说《文选》对所选作家都做出了评价呢?因为我们认为,《文选》选录作家之作品多寡,正是从侧面反映了编者对作家的评价。

兹以曹魏之著名作家为例,看一看,《文选》选录了他们的作品有多少?《文心雕龙》、《诗品》等对他们的评论如何?然后检查一下,他们的评价是否一致,不论一致还是不一致,都可以看出《文选》对他们的评价。

曹魏一代著名作家,前有曹植、王粲、刘桢;后有阮籍、嵇康。曹植,《文选》选录他的作品三十九篇(赋一,诗二十五,文十三)。《文心雕龙》评曰:“若夫四言正体,则雅润为本;五言流调,则清丽居宗,华实异同,唯才所安。故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润,茂先凝其清,景阳振其丽。兼善则子建、仲宣,偏美则太冲、公幹。”(《明诗》)又曰;“然子建思捷而才俊,诗丽而表逸。”(《才略》)《诗品》将他列入“上品”,评曰:“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粲溢今古,卓尔不群。嗟乎!陈思之于文章也,譬人伦之有周孔,鳞羽之有龙凤,音乐之有琴笙,女工之有黼黻。……故孔氏之门如用诗,则公幹升堂,思王入室,景阳、潘、陆,自可坐于廊庑之间矣。”(卷上)

王粲,《文选》选录他的作品十四首(赋一,诗十三)。《文心雕龙》称他为“魏晋之赋首”八家之一(《诠赋》),评曰:“仲宣溢才,捷而能密,文多兼善,辞少瑕累,摘其诗赋,则七子之冠冕乎!”(《才略》)《诗品》将他列入“上品”,评曰:“……发愀怆之词,文秀而质羸。在曹、刘间,别构一体,方陈思不足,比魏文有余。”(卷上)

刘桢,《文选》选录他的作品十首(诗十)。曹丕评曰:“公幹有逸气,但未遒耳。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人。”(《与吴质书》)又曰:“刘桢壮而不密。”(《典论·论文》)《文心雕龙》评曰:“刘桢情高以会采。”(《才略》)《诗品》将他列入“上品”,评曰:“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笃好斯文,平原兄弟,郁为文栋;刘桢、王粲,为其羽翼。”(《序》)又曰:“仗气爱奇,动多振绝。真骨凌霜,高风跨俗。但气过其文,雕润恨少。然自陈思以下,桢称独步。”(卷上)

阮籍,《文选》选录其作品十九首(诗十七,文二)。嵇康,《文选》选录其作品十首(赋一,诗七,文二)。《文心雕龙》评曰:“及正始明道,诗杂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浅。唯嵇志清峻,阮旨遥深,故能标焉。”(《明诗》)又曰:“嗣宗倜傥,故响逸而调远;叔夜俊侠,故兴高而采烈。”(《体性》)又曰:“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才略》)《诗品》将阮籍列入“上品”,评曰:“(《咏怀诗》)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洋洋乎会于风雅,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颇多感慨之词。厥旨渊放,归趣难求。”(卷上)《诗品》将嵇康列入“中品”,评曰:“颇似魏文。过为峻切,讦直露才,伤渊雅之致。然托谕清远,良有鉴裁,亦未失高流。”(卷中)

以上列举曹魏之著名作家,《文选》选录其作品皆在十首以上,选录在十首以下者从略。对于这些作家,我们首先说明《文选》选录其作品多少,然后以《文心雕龙》、《诗品》等的评论对照。可以看出,《文选》选录作家之作品多寡,与《文心雕龙》、《诗品》等的评论,基本上是一致的。所以,我们说,《文选》选录作家之作品多寡,从侧面体现了编者对作家的评价。而选录之作品大都为名篇佳作,则从正面表现了编者对作品之评价。

应当指出,古代一些作家作品,随着历史的发展变化,后世的评价可能不同。例如,清代王士禛对《诗品》的评价就曾提出过批评。他说:“钟嵘《诗品》,余少时深喜之。今始知其踳谬不少。嵘以三品铨叙作者,自譬诸‘九品论人,《七略》裁士’,乃以刘桢与陈思并称,以为文章之圣。夫桢之视植,岂但斥鷃之与鲲鹏耶?又置曹孟德下品,而桢与王粲反居上品。他如上品之陆机、潘岳,宜在中品,中品之刘琨、陶潜、鲍照、谢朓、江淹,下品之魏武,宜在上品,而位置颠错,黑白混讹,千秋定论,谓之何哉?建安诸子,伟长实胜公幹,而嵘讥其以莛扣钟,乖反弥甚。至以陶潜出于应璩,郭璞出于潘岳,鲍照出于二张,尤陋矣。又不足深辩也。”(《渔洋诗话》卷上)王氏的批评是有道理的。同样,《文选》选录作家之作品多寡,恰当与否?后人也是有意见的。例如,今天看来,《文选》选录陆机作品过多,而选录陶渊明作品太少。又司马相如的《封禅文》、扬雄的《剧秦美新》、潘勖的《魏公九锡文》等皆可不选。但是,从总体来看,《文选》编者的选择是慎重的、精审的。因此,《文选》所选作家之作品多寡,可以体现编者对作家的评价。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文选》虽然是一部诗文总集,但是,它与文学理论批评有密切的关系,研究《文选》的文学理论和文学批评思想,既可加深我们对《文选》的理解,又可丰富我国古代文学理论思想宝库,是不该忽略的。其实,不仅《文选》如此,我国古代著名的总集,如南朝陈徐陵的《玉台新咏》、唐代殷璠的《河岳英灵集》、元代方回的《瀛奎律髓》、明代高棅的《唐诗品汇》、清代姚鼐的《古文辞类纂》等,无不体现编者的文学思想。重视这些总集的研究,将大大丰富中国文学理论批评史的内容。这是弘扬祖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一项重要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