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二：口述渡桥——钱根兴

采访对象：钱根兴，1936年出生，渡桥西泾三组村民，原金星大队大队长

采访人：薛利华

采访时间：2017年11月21日

采访地点：西泾三组下路头16号钱根兴家中

薛：老钱，您今年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钱：我今年81岁，家有老婆，也是近80岁的人了，还有三个儿子，现在老太婆因病动弹不得，真也没有办法。过去她是生产队里妇女中的好手，现在躺在床上不能自理。以前我当大队长成天在外面，家中里外由她一把抓，我欠她很多，我现在在“还债”。现在虽然是我服侍她，但是我总觉得欠她的多，回报她的少。三房儿媳孙也常来看看我们的，家中水果、饼干之类不断，也都是他们送来的，儿孙们是不错的。这都是搭上了改革开放的好年世，靠的是共产党的好领导。

薛：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

钱：现在靠共产党，老有所养，吃穿不愁，月月有钱领。有农保医保，生病不用愁，还有家政服务免费上门。我们能有幸福的晚年，都是改革开放的成果。老太婆重病在床上，医疗费用也是政府担大头，我们出零头。这也是历朝历代所没有的。

薛：现在你一个月有多少收入？

钱：我和老伴每个月有失地农民的惠农款两人合计1910元，全年22920元，加上大队定工干部年贴补3740元，一年总收入26657元。我们领惠农款，是两个月去打一次卡，我名下领2000元，老太婆名下1900元，家在农村两个人足够花了。我在大队里做到57岁，之后老夫妇还去渡村、木渎厂里打工看门，十来年，我们也积了点钱，逢年过节送礼，给小孩子压岁钱都足够了。

薛：你刚才讲的历朝历代所没有的，还能举些例子吗？

钱：上面我已讲了农民也能享受养老福利，过着安逸幸福的生活。农民看病大头政府担当，这是自古以来第一回。还有免征农业税，过去是皇粮国税放在第一，欠税是要抓进去吃官司的。现在竟然一律免了。还有出门乘公交车，70岁以上人全免，到景点园林去游玩全免。有的地方看戏、听书费用全免。包括我们出门去卖羊肉，也不用缴税了，老百姓的口袋就越来越鼓。所以农民才会买轿车、造别墅，日子过得很红火。

薛：你现在空下来做点啥？

钱：关心国家大事是我的习惯，几十年都是如此。以前早上6点半和晚上8点听广播是不脱班的，现在广播没有了，每天晚上7点整的《新闻联播》节目必看。我们现在过的日子要比建国初期好上几百倍。现在的年轻人，住房是别墅，出门是轿车，家用是高档电器，经营业务网络化，打打手机做生意，和我们以前比真是天翻地覆。

薛：请你再说说以前的生活怎么样？

钱：我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对新中国成立前的生活也有所知道。我们住的地方，那时叫陈岭头、下路头，从我祖辈来讲，我们的村坊卖羊、杀羊、卖羊肉不亚于禾家湾。村坊上专卖羊肉的有七户人家，他们是席洪生、施金福、施招根、钱阿富、钱连生、姚正富和钱和尚（又名云庄）。羊源都从吴江庙港一带去收购的。卖羊肉是很辛苦的，一大早挑担翻山越岭到杨湾、陆巷、白沙以及前山诸公井、麦场头、响水涧以及桥头同泰森等地赶早市销售的。

薛：当年羊肉好卖吗？

钱：当年羊肉不比现在好卖。因为当时社会都不富裕，穷人多，大户人家也不多，赶早市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串村走巷去转去叫卖，每天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能回到家。一户一天能销半只羊，生意就是不错了，往往是两户合伙一起卖。当时流行一句话“一尖刀来两个洞，只糊口来不够用”，意思是，汤汤水水吃着点，要想用是不够的。不像现在靠卖羊肉的都发家致富了。

薛：那为啥呢？

钱：过去主要是销路不好，买的人不多，吃羊肉的人更少，所以，全东山一天也杀不了几头羊，吃客实在太少了。而且还要受人欺侮、敲诈，主要有五个方面：一是赊欠，欠账是流行的，当场付现的只是零星客户，常吃羊肉的也都记账，表示有派头，到年末去讨，赊欠之账最头大，但也没有办法，老生意也不能得罪。有时到落市快，硬赊也要去赊给他们，赊出去总比卖不掉好。照正常年景欠账收回的仅在六成左右，明的是一元只能收到六角。二是旧社会警察刁难敲诈，东山渡水桥南堍旧时设关卡，晚上关门的，清晨羊肉摊过来往往要叫开门，这就得塞小利送点羊肉过去，这是日常之事，只能由他们宰割。对于警察，做生意的人也不能得罪他们的，一旦碰着流氓、地痞上门敲诈，到时还要请他们来解难的。过去百姓对警察的称呼是“黑老鸟”，对他们的态度是“既当佛供着，又当贼防着”。三是地痞、流氓、小混混他们上门敲诈，也有他们的手段，他们来硬扳错头，稍有口舌，就拳脚吓唬，所以碰到他们也只能甘拜下风。给他们点小便宜，花钱消灾。四是盗匪劫掠，深更半夜持枪上门，你只能耐心忍让，点烟、喝茶，既送钱又塞肉，把他们送掉了事。五是高利贷借债，利上滚利。旧时有句“冷在风里，穷在债里”的老话。你一旦借了债，便往往会出现背债度日、没完没了的困境。

现在就不同了，国泰民安、民富国强，现在只要你肯做，行行出状元。就拿西泾村卖羊肉的事来说，现卖羊肉每户人家最少是一只，一般是两只以上，现在销路不用愁，城里人到东山来，白切羊肉是必买的。拿苏州人的话讲，东山羊肉是实打实的，一斤羊肉没有水分，价格公道，到东山不带个一两斤羊肉回家去，除非你是吃素的。现在东山一天要宰几百头羊，每只湖羊毛利可得500元左右，收入非常可观。

薛：你们当年怎样面对上门敲诈等行为的？

钱：在旧社会百老姓是没有地位的人，被称为“乡下人”，我们只能委屈、忍让，只得自己当心，处处小心。首先要有自我保护的手段，比如：我们摆羊肉摊，一般固定在一家店家门口，这就为了保护自己。在老街上，人头熟，固定在一户人家店门前摆摊，这家户主与卖羊肉的人就会有感情，结为朋友，有啥事情户主会出面调停。其次是尽量不去借债。西泾人就有卖谷换羊做生意的诀窍，稻上场之后，卖掉谷子就买羊，有多少本钱就做多少生意。另一个办法即便要借就向东家（摆摊的店家、人家）借，他们也乐意，又对自己经营有好处。在对付盗贼上，西泾头有扎草人吓盗贼的联防方法。每到深冬从铁梗桥开始，到莫青头一路一阵，沿路扎一个个草人竖在田野路旁，又在路口屋上设立哨卡，用毛竹绑上尖刀。若有盗贼进来，就伏击他们，戳他们的身体。从整体来讲，旧时禾家湾、西泾头卖羊肉人家遭抢劫的还不算多。对于讨债之事，西泾人有点灯笼上门讨债的传统，大年夜人家都要讨吉利求安逸的，所以到大年夜那晚上卖羊肉人就会提了灯笼上门讨账，一般都会收到一点，收不足总比收不到好吧。

薛：东山羊肉为啥叫白切羊肉？

钱：东山白切羊肉，以本地湖羊为主，煮法工艺独特，上街出售的羊肉是干的，无汤水的净羊肉，当场白切，买多少切多少，随客人便，故曰白切羊肉。肉质白而糯，肥嫩又鲜美，随口可食。白切羊肉是有200多年历史的东山冬令特产，旧时就名扬苏州与沪宁。白切羊肉的真正创始人应该是武山吴家门里人。吴家逃难到东山的武山，那里虽有古树和野果，但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只得把带来的湖羊，挑老弱病羊先宰，但没有调料，只得向沿湖村民买大萝卜与羊肉同煮，以解异味。因无酱油调色，又只得白煮。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烧煮的白切羊肉。

薛：你是什么时候当村干部的？

钱：我从1958年“大跃进”开始，到横泾化工厂工作，后来到横泾酒厂当车间主任。1963年回到村里朱补兴叫我当三队队长。1966年5月，我任大队长。还当过大队革委会领导小组组长并分管蚕桑副业。所以我现在每年有3740元补贴。

薛：你当年做点什么具体工作？

钱：我主要抓劳动力、出勤和生产进度，还有生产资料，包括化肥之类的物资分配。天天与村民打交道。我虽是个定工干部，但欢喜与大家一起做农活。副业和蚕桑是我负责的，因此养蚕汛里是蛮忙的，缺桑叶要采购，多桑叶要调剂，当时大队只有一部电话，有时还打不通，烦心事蛮多。但是有一点，我们村的干部还是社员都很好说话，干群关系很密切，村里的治安情况很好，可以说日不关门，夜不闭户。

薛：你能说说你的体会吗？

钱：可以。说实话，改革开放前，特别是在农业生产以粮为纲时期，老百姓一年忙到头，过的还是穷日子，口粮也不富裕。但是老百姓还是坚信共产党的，哪怕在20世纪最困难的60年代初期，饿着肚子还拼命干，因为共产党干部跟老百姓一样在艰苦奋斗。现在习总书记领导得好，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充满希望，老百姓也过着幸福的生活。“翻身靠解放，致富靠开放”已深入人心。我现在与老婆两个人每个月可以领到1910元，平时消费也用不掉，所以经济上还有点积蓄，根本不需要用子女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