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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经典散文
1.4.6.4 (四)
(四)

我写东西太大意了,有时竟会不自觉的得罪人,我这回有些知道了。海粟是我的好友,他那爽恺,他那豪放,最合我的脾胃。他知道我办副刊,他就投稿来帮忙。碰巧他忙不及替我另做,被我一逼就抽了他的一篇讲义寄来。我看了一时高兴就涂了一篇叫什么“悒死木死”。我一说开了话,我就让话作主尽它说开去。这来可危险!幸亏海粟一来大量,二来明白,否则他真会疑我存心跟他开玩笑,那可不是顽!这年头真不得了,一不小心就出乱子,爱变成恨,信任变疑忌,朋友变仇敌,亲人变路人,想着叫人害怕。我在这世界上还是初到的生客,但已经觉到了使我不安的消息。少数相知的朋友是我生命的生命,我决不能让时代的流行毒侵蚀我们辛苦得来的一点子真纯友谊。我以后一定格外的审慎,在别的地方我许敢大胆的宣告独立,但在感情上我决离不了少数知友的同情。

海粟新近来信说:

……但我也不是盲于主义的人。我记得三年前曾做过一篇文章,主张冲决一切主义派别的网罗;所谓画者生机纯从心灵活动跃出。现在你着实有点误会我那一段短文的意思,不过那一段讲义本是随便抽出来的一节,前后文你没有看见,也难怪你要说我坚确的肯定主义与运动的分界。《晨报》第五周年纪念刊上我也有一篇论近代艺术的文章,你倘若看见了就明白我的意思。我的生命本来在画布上,色彩里,决不是排在铅字上的。你要我做文章所以不得不拿些东西给你,你这样一说,更使我觉醒了……

是的,画者的生机纯从心灵里出来的。刘先生的生命是在画布上,色彩里。顺便我给读者们一个可喜的消息:刘先生自己及他同志们的画有一二百幅(国画西画都有)已经从上海运来北京,不久在公园展览,主持人是高仁山先生,到时另有通告,你们等着来看上海这班“艺术叛徒”同志们的成绩吧。

同时我还得请海粟宥恕我那篇瞎扯。

【注释】

[1]作于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三日,载于同年十月二十四日《晨报》副刊,署名志摩,未收集。